第一百一十四章 遠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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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劊怎麽也不會想到,這雨,一下便連著數日。
“雨,似乎小了。”此時此刻,劊看著遠處的天如此說道。
雨水積在地上,走路也變得極其別扭,此刻剛過腳踝的水被他一下下提起踩下,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
倒也不能說心情因此變得差了,清爽的氣息與稍稍清明的天地,大有一掃先前頹敗氣息的勢態,這是能讓劊的心情更好些的。
他看了看走在前方帶路的朱瑾,少女一股腦的趕路,撐著一把傘也是走的飛快,短短三天,他們已經經過了4座城鎮,自然是日夜兼程的趕路。
但是在這連日的大雨中趕路,與這些濕稠的水汽晝夜相伴,劊現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前方的朱瑾忽然一頓,劊向前看去,才發現又到了連接兩座城市間的通道處。
連夜大雨,隻是這幾日披星戴月,所見的人卻似乎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人們似乎都在拚命的往裏麵趕。
麵前也是如此,來的通道已排起長龍,去的通道卻零星近無。
劊急忙踮起腳快步跟上朱瑾,又在靠近她時稍稍減速,唯恐腳步帶動的水花殃及她,但朱瑾隻是站在原地一定沒有動。
“怎麽了?”劊湊近問道。
“等會,在前麵休息會?”朱瑾聞聲轉過頭看向劊。
“又有什麽東西嗎?”劊問道。
“嗯?”朱瑾麵龐浮現出一絲驚訝,“就不能是心疼你,怕你太累了?”
她的腳撥弄著積水,兩人的鞋都已經濕透了,但兩者都並不在意,於劊而言,這隻是細微的不適,而朱瑾,大概也是如此吧。
少女抬起腳,看著鞋上的水一束束從鞋中落下,又看了看前方行色匆匆的人們腳上穿的雨靴。
“啪!”她的腳忽然落下,濺起的水花波及了站在一旁的劊,“決定了,就在前麵休整一番吧!”
半晌,當劊在旅店房間的窗戶向外看去時,他開口問道“這是要呆多久?”
“嗯”朱瑾從劊的身後走來,重新束起披散的長發,同他一同看向窗外,“誰知道呢?”
“”劊一時語塞,稍稍一頓,重新開口“霧,好像又變大了。”
“嗯”朱瑾似有心事,但緊接著,她語氣一變“所以,我們去逛街吧?”
劊托著腮看著窗外,霧氣彌漫,隱約見得的行人在雨中急竄,仍是習慣性的先應著了。
“嗯”,“嗯——?”他詫異的看向朱瑾。
“去買些東西?”朱瑾解釋道“說起來一路,你都穿著這套看著”
朱瑾故作沉思一秒,緊接著開玩笑的說道“嘛,有點醜的衣服。”
“很重要嗎?”劊問道,“我似乎並沒有對這方麵的印象”
“說明過去我或許並不在意這方麵。”
劊一直穿著的,一套稍顯寬鬆的黑色衣服,材質有些粗糙,窗外的風帶著雨,吹動他的衣裳,吹著他的麵龐,他的頭發微晃,有些迷了眼睛,朱瑾便貼心的為他關上了窗。
隔著窗看向外麵,劊隻覺得有些無趣,便直直的躺了下去,癱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不嫌髒?”朱瑾看著劊問道。
“你也好不到哪去。”劊看了一眼回答道。
兩人現在倒也確實狼狽,劊的一身黑色沾著一路的風塵,爬滿了土褐色,朱瑾的更是糟糕,本鮮豔的淡粉像枯萎的花,暗沉了不少。
隻是兩人都是對這方麵不太在意的人,故而先前也就都沒有提起,此刻一人一句的拌著嘴,終是將這一直擱置的事情給提了起來。
當然,起因可能還是因為早先的時候某人看向那些路人穿的雨衣,靴子時動了心思。
“所以啊,才要去買衣服嘛。”朱瑾在窗前說道。
“不想去。”劊在床上翻了個身,側躺著看向朱瑾。
“比起這個,說起來”劊輕輕地,整個人脫力般任由身子倒下,重新平躺。
“朱瑾,你知道該怎樣才能變強嗎?”劊問道。
“哼。”朱瑾默默的推開窗戶,“既然有求於我,還不乖乖聽話?”
她雙手抱在腰前,靠在窗前看向劊“說起來,某人好像還把我送給他的東西弄壞了?”
“不小心的!”劊趕忙開口,又小聲的辯解道“再說了,是交換交換。”
“反正我不管。”朱瑾淺淺的笑著,“作為補償,你要陪我出去。”
“可這麽大的雨,這些天一直趕路,我都快累趴下了。”劊隻能小聲抗議。
“哦?可我明明記得我問過你需不需要休息,你的回答好像是不需要?”
“!”劊急忙辯解道“那個時候”似乎是想不到什麽正當的理由,劊的聲音戛然而止。
“早點承認自己不行不就好了?”朱瑾故作得意的說道,“逞強可不是什麽好事哦。”
“誰說的。”劊急忙反駁道。“去就去!”他趕忙起身。
朱瑾見狀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轉身窗戶關上。
窗外,隨雨水下落,片刻,劊與朱瑾便已經到了樓下。
正巧與路人擦肩,朱瑾隨意的瞥了他一眼,便帶著劊向前走去。
霧大了,雨倒是正在逐漸變小,看來這天接連咆哮數日,終於也是乏了,朱瑾與劊撐起傘,雨點點輕啄在其上,聲音很是好聽。
有意的選擇了靠近城鎮中心的地方入住,大概也是朱瑾一早就決定要出去的佐證。
比起外圍的蕭條,中心是要繁華些的,與這個星球一直存在的繁忙格格不入,兩人漫步在雨中。
細雨輕佻,挑動的微風如起舞的綢緞,絲絲縷縷,冰涼細膩。
“好舒服啊~”朱瑾一邊迎著風歡呼,一邊還不忘對身旁的劊冷嘲熱諷“是不是要比呆在房間裏舒服很多?”
“哼。”劊不服氣的將頭偏向另一邊,隻是上揚的嘴角還是顯露出他此刻,是享受著這一切的。
“好了好了~”朱瑾笑著拍了拍劊的肩“不逗你了。”
少女迎著風撐開身體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細雨落下,“果然還是這樣的日子最舒服啊。”
說完她將手放在劊的肩上問道“你覺得呢?”
劊隻是輕輕的拍開朱瑾的手,沒有回應。
“謔~,真生氣了?”朱瑾將臉湊近,笑嘻嘻的問道。
“才沒有。”劊仍沒有轉頭,一副不認識朱瑾的樣子,小聲嘟囔道。
“那是為什麽?”朱瑾有些疑惑的問道。
劊終於轉過頭,卻見他的臉有些紅“他們都在看我們!”他壓低聲音說道。
朱瑾這才後知後覺的看向周圍,路人都將視線投向兩人,看著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朱瑾。
“唔!”朱瑾慌忙用手捂住嘴,笑容卻從中漏出“噗,不好意思,忘記開結界了。”
“你還笑得出來。”劊怒吼道,麵前的朱瑾哪裏有半點悔過的意思。
隻是耳邊在這時傳來路人的聲音
“人呢?”
“消失了?”
劊看向周圍,路人都愣在原地,尋找著兩人的蹤跡。
“就這麽大搖大擺的用了你的能力?”劊問道。
“這有什麽,反正我們用不了多久就會離開的。”朱瑾說道,絲毫沒有在意先前的事,甚至還不住的笑著。
劊還想說些什麽,朱瑾卻先一步開口,她指著劊身後的一處“啊,那裏怎麽樣?”
劊看向身後,是一間掛滿了衣服的屋子,“隨你。”他說道。
屋子裏的色調很暗,或者說,它的內在就跟它的外表一樣不起眼,在這片濃霧中,鬼知道朱瑾是怎麽一眼相中它的。
邁步進入其中,一位老人坐在一側的櫃台後,如睡著了,沒有任何反應,店中也沒有任何的其他的人光顧,總之就是一副很詭異的樣子。
朱瑾的心情倒是很不錯,她哼著不知名的歡快調調在店中閑逛,與一排排掛在地上架子上的衣服區分開來的,是掛在牆上的幾件。
外麵的光照進屋子,明明正對其中,那幾件衣服在屋子裏卻顯得有些暗沉,神秘。
劊站在那麵正對大門的牆前,看著麵前的衣服,朱瑾也在隨便轉了幾圈後與劊匯合。
“喜歡嗎?”朱瑾問道。
“隻是有著奇怪的感覺。”劊沒有否認,但也沒有肯定,隻是盯著牆上的一套衣物。
似純黑的鬥篷,紅色鑲嵌其上,從領口的寶石中分出一縷縷,像血管根係,蔓延至衣服各處,但並不醜陋,正相反,倒有種自然的美感,朦朧神秘,卻又似乎理所應當。
在它的邊上,還有一套,亦是鬥篷,要更長些,似長裙,血紅的絲線如裙擺,撰寫高貴。領口亦有寶石,紅色密集的散開,根係延伸至胸部,扇形排開,如領巾,增添了幾分優雅。
“感覺嗎?”朱瑾說道“那就說明跟它有緣。”
她一招手,兩套衣物便自行落在兩人的手中,“既然互相看對了眼,不帶走豈不可惜?”
入手的衣物絲滑,還有些濕潤,就像先前風雨連成的綢緞那般,劊有些愛不釋手,他看著手中的衣物,越是靠近,那種感覺越是強烈。隻是現在,似還隔著一層麵紗,他感受的不太真切。
“先走啦。”朱瑾說道“回去再看。”
“嗯”劊點了點頭。
櫃台的老人似乎依舊在酣睡,兩人邁步,隻是當要邁出大門時,一直沉睡的老人卻突然開口說道“這位小哥,你還沒付錢呢?”
她猛地睜開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劊。“錢?”劊輕輕的拉了拉朱瑾的手,先前少女一臉自然的拉著他走,他還以為沒什麽問題呢。
“錢?”朱瑾問道,兩人忽然顯形,劊能感受到,麵前的老婆婆明顯有一絲詫異。
而此刻,那種朦朧感忽然間被捅破,掀開,劊這才確切的明白了那種感覺。
手中的衣服在呼喚自己,在讓他穿上它,不止是它,這店鋪的每一件衣服都在傳遞著這種感覺。
劊似沉浸其中,黑色之上的絲線似在動,逐漸放大,要鑽入他的腦內。
朱瑾輕輕的拉了拉劊“都說了,回去再看。”她笑眯眯的說道,又看向老人“在這賺了這麽多,就不能送我們兩件?”
老人似忌憚著什麽,她沉默片刻“那兩件不行。”
“可我們也就隻看上了這兩件啊。”朱瑾故作歎息。
“那就各退一步。”老人麵色一沉“你們把衣服放回去,我放你們回去。”
外界忽然刮起一陣大風,風吹進屋內,老人麵色一變,僅僅一刹那,房門便自行合上了,從內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
“就不能你退一步?”朱瑾問道。
房屋內一片漆黑,黑暗中,老人嗬嗬一笑“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謔~”朱瑾笑了“在上界東躲xz,到這來之後,倒是硬氣了不少啊。”
“咚。”隻聽見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椅子破裂東西落地的聲音。
本從內部拉開的房門似被人用力一推,盡數倒下,風雨湧入,呼呼作響,雨似乎突然間變得更大了。
劊與朱瑾沐浴在其中,朱瑾拉著劊一動不動,身上的衣物飛快的變濕,隻有兩人手中的兩套衣物似被保護著,沒有受到波及。
“不!”老人大喊道,她先前本想起身,卻被一股力量粗暴的摁了回去壓倒在地上,此刻她動彈不得。
“哼。”朱瑾一聲冷哼,她麵前的櫃台猛地破碎,木刺紮在老人的身上,讓在地上的她能看清屋內的一切。
劊轉頭看著一切,屋子在流血,在風雨的衝刷下,那些衣服不斷的流下鮮血,混入風雨中消失不見,那些衣物也緩緩的,褪成白色。
“不,不要!”老人痛苦的說道,被木刺紮滿全身時都沒叫出聲的她此刻卻再度哀嚎。
“轟!”外界,接連的雷鳴似逐漸靠近的腳步與怒吼。
“既然不肯退。”朱瑾冷冷的說道。
“那就準備迎接自己的罪孽吧~”朱瑾忽然笑著說道。
“不,不!”老人掙紮著,卻不能動彈,她隻能無力的哀求著“求你,求你了,衣服你們拿走,放過我吧。”
“走啦。”朱瑾拉了拉一時不明白狀況,有些看傻了的劊,對老人最後說道“後悔?晚了,我對壞人一項沒什麽耐心。”
踏過門檻,不知為何,與身邊呼嘯而過的風雨相比,劊總覺得身上淋著的這些,要柔和許多。
“求求你,求求你。”老人還在哀求。
“不管她了嗎?”劊聽著這些問道“既然是壞人的話。”
“這麽大的雨,先回去咯。”朱瑾笑著看向天空,“自有人來收拾她。”
雷鳴呼嘯,劊抬頭看向頭頂,一條雷電如遊龍不斷臨近,緊接著,猛的一撲,躥進的房屋內。
“啊!”這是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叫。
如箭矢,這雷電射入,瞬間貫穿房屋,似要將之帶進地底,房屋被撕裂,隱隱露出的火焰在不斷灌入的風雨中湮滅。
除了自己與朱瑾手中的兩套衣物,劊再也不能感知到其他的呼喚,一切在雷電中戛然而止。
隻是在一瞬間,抹去了那小小店麵中的一切,震懾住了周圍路過的一切路人,一切似靜止,斜飛的雨重新變作垂落。
隻有朱瑾牽著劊,兩人一刻沒有停留,慢悠悠的走著。
半晌,當餘波與播散出的恐懼在寂靜之中徹底消亡,那些人方才後知後覺的上前查看,至於後續,劊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