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眼中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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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咳咳!”刺耳的聲音自一片昏暗之中傳出,女孩躺靠在牆邊,少年正蹲在她的身旁。
她身後隆起的蛹不似最初那般貧瘠,此刻脹大的,不斷鼓動,仿佛隨時都要炸開,而隨著她劇烈的咳嗽,鮮血不斷從她的口中噴出。
仔細看去,血液中什麽東西蠕動著,分明是一隻隻細小的蟲子,它們密密麻麻的,令地上的一灘灘血仿若活物。
很明顯,兩者都已發現地上血跡中的秘密,但區別於少年的驚訝,女孩表現得很從容,明明那些蟲子正從她體內排出。
女孩深吸一口氣,緊緊的閉上了嘴,分明可見她的身體在一次次咳嗽的餘波中劇烈的顫抖,但他仍是死死的閉上嘴,抑住喉間的衝動。
下一刻,淩亂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帶著些許拖動,謾罵夾雜其中,即便隔著牆,仍清晰可見。
漏縫的光隨著人影的竄動,一閃一閃,不時有人透過這些向屋內窺探,興許是裏麵太暗了,加上兩人此刻縮在屋子的最角落裏,便尚未被人所發現。
兩人在這如在噩夢般的場景中噤聲,少年將身體阻擋在女孩前,待聲音散去,兩人這才從緊簇中分離開來。
“咳咳!”清脆的聲音像什麽被撕開,緊接著,那聲音變得沙啞,女孩雙手撐地,血已止不住的自口中淌下,附有爬蟲自她的口中爬出。
“你的”少年顫抖著擦去女孩嘴角的蟲子,但當他看見女孩那虛弱無比卻淡然的模樣,他旋即意識到了。
“你早就知道了,會變成這樣?”
“咳”女孩抬起頭衝他一笑,“已經咳咳——不是第一次了,隻是沒想到——”
“咳咳——”還沒來得及說完,劇烈的咳嗽聲再一次打斷了他,緊接著,她身下的蛹鼓動的越來越劇烈,而蛹的每一次鼓動,似乎都帶來巨大的痛苦。
少女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她的臉皺在一起,血與汗自嘴角相聚,匯於下巴,又一同落在肮髒的地麵。
就像一杆槍刺穿了她那如抹布一樣的臉,突的一聲咳嗽,鮮血噴湧而出,澆灌在地上,成了那些蟲子的養料。
而後,一切又兀的停了下來,女孩身下的蛹陡然停止鼓動,她的咳嗽也逐漸小了下去。
“哢。”也就在這一切平息下來之時,牆外,一聲腳步聲敏銳的響起,又被少年敏銳的捕捉到。
“誰!”他猛地回頭,那腳步聲的主人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也不再掩飾,徑直飛奔而去。
突如其來的動靜令少年剛剛放下的心再度懸了起來,他緊張的看向女孩“還走的動嗎,我們最好趁現在,馬上離開這裏”
他焦急了拉起女孩的手“早知道是這樣,當初我就該帶”
少年不解的回頭,因女孩那捂過嘴,沾了血無比光滑的手掙開了自己,她正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平靜的就好像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沒用的。”她被少年拉起的身子無力的軟倒在地,“你以為他們為什麽會放任你帶我逃走。”
“他們早就知道會有這些反應了,他們剛剛離開,也隻不過是給我一個緩衝的的空間罷了。”
女孩拉起少年懸在半空的手,將之握在手心,她痛苦的搖了搖頭“他們根本就沒有走遠。”
“可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麽還要為他們拚命呢?”他被女孩握在手心的手緩緩握緊,卻又緩緩鬆開,“你明明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
“因為他們信任我,願意讓我給他們治病。”女孩頓了頓,緊接著無聲的笑了笑,那笑多是自嘲“更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離開那間黑屋。”
她環顧四周“看啊,現在,失去了作用,我又隻能呆在這差不多的地方裏了。”
“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少年再也按耐不住,他將手抽出,再一次握緊女孩,“隻要你想,我隨時都能帶你離開。”
“我們能去比這裏美的多的地方,外麵到處都是這樣的地方。”他站著,居高臨下,神色間卻帶著乞求“已經沒有必要為了這樣的地方駐足了。”
“可你又怎麽知道那裏的人們會如何對待我們呢?”女孩又一次搖頭,她帶著牽強的笑“至少在這裏,他們已經開始接受我們了不是嗎?”
她希冀的看著劊,渴望得到他的認同,但並沒有。
“開什麽玩笑!他們隻是把你當做工具,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你的命當回事!”
他的拳頭死死的攥緊“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接受我們呢!”
翻湧的思緒掀起的浪潮自下而上,將腦袋灌滿,滾燙的令他無暇顧及其他,以至於他的語氣很重,就像身後被粗暴踹開的門一樣。
阻擋的木頭因門的破碎而倒下,一如女孩臉上那脆弱的希冀。
破碎,自內而外,毀滅,由外及內。
失去力量支撐的女孩軟下,她眼見少年渾濁眼中泛起的血絲,恍惚間的巨響與外麵湧入的人流——灰暗的天分明進來了,她被狂風卷起,她渺小、無力,她隨波逐流。
腐敗的葉被風高高吹起,但即便如此,她也無法再光鮮美麗了。
她是不幸的,但為什麽人生會有如此之多的不幸呢?她這樣想到。
終於,現實擊穿了她的慘白,天的色彩本就不會如此,至少她一直以來見過的各色之中——始終不曾有過。
“你們想幹什麽?”少年憤怒的吼道!
但領頭的幾個男人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們推嚷著爭先,可見他們病變的身體,碩大的膿包在一下一下的跑動中破碎,膿血中鑽出的漆黑蟲子在它們的衣服下蠕動。
最先的一人腳下一軟,突然倒地,他的右腿在頃刻間失去了作用,鼓動的皮肉連成一片,擴展至整條腿,而後它皮開肉綻。
“啪!”腿像漲破的氣球,蟲子趁勢灑落而出,大片大片,整條腿的蟲子,沒有骨頭,隻有那男人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身後稍稍落後的兩人根本沒有管他,徑直越過他來到女孩的麵前。
“救我,快救救我,你已經休息夠了吧!”聲音帶著驚恐。
“先救我,求求你了!我還不想死。”聲音怯懦的。
他們快到近乎不分先後的,又粗暴的,將手臂攤到女孩的嘴邊,彼此之間相互推搡著。
女孩迷迷糊糊的咬向一隻——那是已經潰爛的,發臭的手臂,淤積的黑色帶著死意。
令一個人不甘心的看了眼搶先一步的男人,但緊接著,這怨恨便轉向了女孩,他忍受著痛苦,而隨著他情緒的波動,他身上的創口似乎越發的活躍,越發的高漲。
又過了片刻,當他看到邊上男人舒展的眉頭,他再難忍受,粗暴的推開女孩的頭“都過了這麽久了,該我了吧,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被推開的女孩,她臉上帶著血跡,以及粘連的,男人手臂上的皮肉,索性那皮肉已失去了活性,脆弱的,並沒有傷到女孩的牙。
蟲子殘存在女孩的嘴邊,帶著發黑的血,男人的手臂分明好轉了不少,已有小半部分恢複了黃色。
隻是在女孩的眼中,根本就沒有變,她虛弱的,發昏的眼中,漆黑的屋內,人群像浪潮,她被風卷至,又在這浪中,永世無法呼吸。
窒息的感覺,就是漆黑一片,女孩曾嚐試過這樣的感覺,而此刻,她感到窒息,感到周身,漆黑一片。
她疲憊的,勉強撐起眼,她咬著樹的根,汲取養分,身居土下。
於是她努力尋找著,終不見那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