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垂首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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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我不敢做夢。”
    “或許是因為,小的時候,我已做了數不清的夢。”
    “於是當某一天,我便再不能蜷縮於黑暗之中入睡了。”
    “慘白的光不知從何處,自無數看不見的角落中爬入,但並不可怕。”
    “因為我同他們是一樣的,已經不再需要睡眠。”
    “我時常側耳傾聽,夜晚要比白天靜的多,就和我的小屋一樣。”
    “但並不有趣,這一點,也和我的小屋一樣,隻有無限的寂寞,以及對明天的恐懼。”
    “我開始悄悄的鑿牆,在角落挖出小洞,夜晚要比白天自在的多,並沒有那些約束。”
    “如此,我的朋友便能從容的,從我開的小門中走入,不再需要偷偷摸摸。”
    “從小洞向外看去時,夜晚的壯闊,不似白天那般。”
    “它的神秘,未知,或許正是因為它區別於白天的一覽無餘,它能給我更多的遐想,所以我開始更加的喜歡黑夜。”
    “我開始很少的在白天看那個小洞,隻留待夜幕降臨,萬籟俱寂,我才開始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冒險。”
    “可分明以前,我是最最喜歡看白天的種種的。”
    “我是怎麽了?是長大了嗎?還是”
    “我發現了,夢,取代不了現實,甚至兩者已相去甚遠。”
    “過去,我看白晝,想白晝,夢白晝,我幻想著我在其中的生活。”
    “但漸漸的,我明白了,這些,並不屬於我。”
    “我並不同於他人,我異於常人,注定不能被他們所接受。”
    “也就無法被接受他們的白晝所接受。”
    “但夜晚不同,我就同它一樣,同那輪高懸的月一樣,一樣的孤獨,一樣的殘缺。”
    “又或許一樣的,終會圓滿。”
    “嗬”,我笑了笑,我已許久不曾做夢。
    漫長的一天,我時常回想過去,也曾暗想將來,我清醒的,但或許,這也算一種做夢的方式。
    我清醒的做著夢。
    “我已許久不曾做著關於現在的夢。”
    “直到那一天。”
    “”
    “”
    突然的,本喧囂嘈雜的房間,陷入了詭譎的噩中。
    我於風中搖曳,海中沉蕩,高掛枝頭,深嵌礁石,無法呼吸的身體在這瞬間,風停了下來,水停了下來,一切都隨我越發輕微的吐息,停了下來。
    而後我的呼吸徹底的,停了下來。
    我又一次,在這完全靜止的時空,靜靜的看著什麽在這瞬間倒了下去,而後一切陷入混沌之中。
    “!”耳鳴的聲音針刺般,眼前陣陣朦朧的雪花飄在混沌之中,飄在我的眼中,又在瞬間,它們猛地紮入我的眼中,我眼中的酸楚,滲出的淚水苦澀的,就強逼著我再一次睜開了眼。
    “嗚嗯”我本因停滯的呼吸,軟下的身子不自覺的掙紮,就像是在這瞬間,我突然回到了那時,於是被掛在枝頭,嵌入礁石已經死了的我有了本能。
    我側躺的身體,披散的發間露出的眼夾雜淚水,令模糊的更模糊,真實的更真實。
    我拚命的翻回身子,無力的我這是真正同一隻蟲子一樣,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向前,我的腹部隆起,但雙手終沒有撐起我的上半身。
    我在地上趴著,在一片混沌中,似乎什麽都沒有,但其實,又或許,我早已做出了上百個動作,呐喊了上百句話!
    但我隻是趴著,甚至我本隆起的腹部也緩緩的軟了下去!
    隻剩我的右手,她繼承著我,隨著我的目光一路向前,我軟下的腹部像是我能為她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最後的推力。
    “然後我靜了下來,我送走了我與他。”
    “我清晰的記得現在是白天,那麽白天的我又該做些什麽呢?”
    “啊,我會想著過去,想著未來。”
    “但自那以後,我已經不會再做夢了。”
    “真的,我很羨慕我的眼睛,因為她明明什麽都懂,但卻可以什麽都不做。”
    “就像現在,她正看著我的前方,四周淡淡的光是房子的傷,而我躲在一處處傷口匯聚的地方。”
    “又因我於旁人的不同,我更喜歡叫它創。”
    “當夜晚,人們躺在他們的床上的時候,白天,我也會躺在我的創上。”
    “我會在想什麽呢?”
    “我會告訴自己,什麽都不想,就跟我的眼睛一樣。”
    “但這是不可能的,我可以逃避夢,但卻永遠無法逃離現實。”
    “我的眼活在現實中,但她怎麽能如此輕鬆自在的活在現實中,就像那些人一樣。”當我如此咬牙切齒的想到時,我卻又情不自禁的笑了。
    “啊。”我告訴自己,“如果我變得和那些人一樣,我是不是就可以變得更我的眼睛一樣了呢?”
    “”
    “”
    我捂住了眼睛,此刻,清醒的我又一次意識到,我正在回憶,正在做夢,做著過去的夢。
    我感到羞憤,感到咬牙切齒。又在這瞬間,劇痛彌漫至我的全身,就像是在嘲笑我的無能。
    我看著四周“好吧,好吧。”我這樣想到。
    他曾在那時對我說道活下去,做為你自己,活下去。
    “於是我成為了這個活在現在的自己,隻要審視現在,變得同它們一樣,我就能一直活下去。”
    “而隻要我活著,我的雙眼仍看著,我就永遠是我自己。”
    我捂住雙眼的手無聲的抹去殘存的淚花,以便我更方便的看著周圍,看著現在。
    蠕動的,發痛的,迷幻的,真實的,這便是周圍所有的一切。
    當我試著去融入它,這混沌之中,天旋地轉,所有抽象的一切都匯聚到了一點,那便是我將成為的,我拚命的向那靠去。
    大概隻是幾聲零星的聲音,自我的身邊響起吧,我沒有理會。
    天有些奇怪,天是亮的,但卻並沒有光,我的腳下,一路延伸至與天的交接,那是一片虛無,我被夾在這中間。
    我驚詫的發現,我的下半身恢複了,我驚訝的跳起,在經過反複的確認後,我忘情的奔跑,沒有方向,但
    周圍的一切所延伸的終點,皆是交界處,那一片虛無。
    自我奔跑至力竭,這詭異的地方,響起的聲音越來越響,似成了風聲,隱在我的動作下。
    而隨著我步伐的停下,它們蜂擁而上——一片片帶著翅膀的蟲子飛來,它們翅上的圖案像是人臉,聲音正是由它們發出。
    我被它們吞沒,幾乎在這瞬間,疼痛感蔓延至我的全身上下,它們像是在吃我的身體,而我無法拒絕。
    我在頃刻之間便不堪重負的倒下,而當我看向前方,那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那天。
    天欲垂泣苦無淚,斂卻塵風三兩聲。
    前方的一切,當黑壓壓的大片壓向我,本能掙紮的我,畏懼死亡的我,我那伸出的手遙握前方,就仿佛是想握住我的未來,我所能前進的道路。
    “似有什麽聲音穿越這嘈雜,穿越這撲閃的光點,來到我的身邊,它超脫了我的身體,摒棄了我的疼痛,來到了我的身邊。”
    他將我擁入了懷中。
    “你長大了,秋蝶。”聲音像春天那金燦的光般和熙,熟悉到令我發顫。
    “你有,好好的活著嗎?”他問道,也就是在這瞬間燦金的光強盛到將我吞沒,穿越了一眾,我強行睜開的眼迎上那強光。
    “但我分明沒有名字,他從不這麽叫我,即便是在離別的那天。”
    我掙紮著看向他,向隨著光淡去,遠去的他伸出我那暗淡無力的手。
    他像離別時那樣,但不再有最初時的焦慮,隻剩下,我兩最後相隔門間的笑,笑的慈祥。
    “我分明是明白了,讀懂了的,他話中的意義。”
    “我的眼睛什麽都懂著,我明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但我選擇了死亡,我裝作一無所知的孩提模樣。”
    “是啊,我一直在做夢,我夢見我活在地獄之中,沉淪著,不願醒來,情願就這樣死去。”
    “”
    “”
    “為什麽”我嗚咽著,全身拚死抵著我的手向前“為什麽不帶著我一起!”
    “我像是追上了他,又像是我的眼睛,她正像我訴說。”
    我看見他在被房門擋住後,全身發顫的恐懼,就好像是在對我說“你一定也會很害怕吧?”
    “害怕痛苦,害怕死亡。”
    “活著,是多麽的好,不是嗎?”
    “像是他在對我說,又像是我在對自己說,我已分辨不清。”
    我看著前方,苦痛的身軀,彌漫麵頰的,是數不清的悲傷。
    但哭著哭著,我突然笑了。
    “我看著他的遠去,伸出的手,渴望抓住什麽而攤開的手上緩緩拍落在地。”
    “我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就像是一場夢。”
    “幸而現在,夢醒了,而我,尚且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