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蛹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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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不敢有一絲鬆懈的緊盯前方,臆想中緊隨其後的緊密攻勢並未出現,不知墜入何處,黑色的粉塵因動靜四散,劊的高速移動所劃開的通道正不斷被黑粉填補。
劊死死的盯著那越來越小的洞,經由視線,他瞥見周圍大體的環境。
漆黑的泥沼,匿於翠綠之後,樹紮根其上,葉便也詭異的成了黑色。
衝擊產生的風蒼勁,途經的大片樹紛紛落葉,葉卻又是脆弱的,便化作了無數的粉塵。
於是又見到光禿禿的枝丫上,粘稠的黑蛹掛著,垂著,不斷滴下的漆黑黏液仿佛在告訴劊,這泥沼便是又它產生。
短暫的掃過了眼前的一切,劊撐起倒靠在樹裏的身體正要前衝。
“嘭!”先是一聲脆響傳來,而後是大腦遲來的反饋——聲音自身後響起。
漆黑的手飛快的洞穿受到劊的撞擊卻不曾斷裂的樹,然後是身體,他一手提著劍,一手抓著劊的腦袋,直接以身體撞穿了劊雙臂張開那麽粗的樹將他摁在了下方的黑色之中。
泥沼並不深,甚至因水分過多,倒更像是泥潭。
失衡感,衝擊,混著水的泥滲進口鼻,劊的眼中已然是一片漆黑,他雙手撐地,想要爬起,可背部傳來的重壓卻令他難以起身哪怕分毫。
艱難的在泥潭中轉頭,他看向身後,難以看全,隻剩一抹藍光離他的眼睛越來越近。
黑影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懸浮,與劊完全平行的飄在劊的正上方,從他身體兩側與正麵淌下的黑色如萬鈞之重,不斷覆在劊的身上,像裹糖衣那樣將他包裹。
當然,劊並看不到這些,轉瞬即至,劊從未如此畏懼一直以來被他握在手中的劍。
“咚——”沉悶的聲音下,劊全身一震,周遭的泥漿四濺。
眼前一黑,像是意識脫離了世界,然後光亮重新出現,短暫的失去了知覺,然後是劇痛,腦袋粉碎般裂開,像無數骨刺隨因疼痛一漲一縮的腦袋紮進他的腦子。
水像漫進他的腦子,又像是水從他被紮成篩子的腦子裏流出。劊軟綿綿的,便真若化成了那如流水般的東西,失去了力量。
但還沒有結束。
他悶哼一聲,鼻息湧出的灼熱雖微不足道,卻仿若已離他無窮之遠的自己在拚命的呐喊。
他想起了朱瑾的話,如果這就是死亡?
陰冷並未纏身,不同於上一次,他全身拚命燃燒產生的熱量掙紮著,劊渙散的眼重新聚焦。
隻過了一瞬,卻又仿佛,是從那極遠之處,曆經長久,跋涉而至。
他不想死。
“嘭!”一聲悶響像水雷,卻從劊的體內傳出,衝擊瞬間掀飛兩者,滾燙的熱流與彌散的猩紅短暫的占據了漫天黑色粉塵中的一塊。
葉簌簌作響,在笑聲中粉碎,越來越多的葉在越來越大的動靜中粉碎,一個個蛹掛在枝杈,像一個個冷漠的看客。
如因精神的偏差產生的分裂幻聽,一聲聲傳來。
“殺掉他!”
“殺掉他!”
“取代他!”
“取代他!”
“吃掉他!”
“吃掉他!”
“”劊沉默著,被爆炸產生的氣浪掀飛在地,又飛快的翻滾蹲起。
搖晃的世界就仿佛之前在地下世界那樣,他右手再度虛握,黑色的劍驟出,然後他起身,望向那隻在原地旋轉一圈,便定立的黑影。
短暫對視。
他身上的衣衫正不斷變紅,迅速吞食著隨血爆散出的大片血氣,一紅一黑對立。
粗糙的聲音從黑影並未張的口中傳出“無意義的抵抗。”
沒等劊回答,他再度衝來,速度之快,劊依舊隻來得及揮劍格擋。
“砰。”再度對撞,劊手中的劍又一次斷作兩截,連帶著他也被狠狠撞飛,隻是這一次,他的長袍閃爍著光,轉瞬間便有血氣噴出,令劊生生止住了去勢,維持了身體的平衡。
雙腿犁出長痕,劊握劍站定,黑色便自斷口長出,重新化作一把完整的劍,隻是如果手中的劍與先前的一眾黑色構造形同,那麽他又如何能擋住那柄幽藍呢?
沒有失去平衡的劊看見了,前方,半截飛出的劍消弭,化作黑流湧入幽藍之中。
“該怎麽做?”劊在心中問自己。
茫然,依舊是茫然,他情緒的波動就像風吹過簾,他卻隻是掛在一處隨風擺去。
再度相撞,劍碎人飛,又被長袍噴出的血氣止住身形,劊隻能被動的抵擋,甚至算不上有效的抵擋。
他隻能看到不斷掠過的黑影帶著藍光,一次次將自己撞飛,劊晃蕩與後退的幅度正越來越大,不管他如何盡力的去凝聚那柄黑劍,它都不曾抵擋那藍光哪怕一瞬。
“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
他焦慮的問自己,但沒有任何辦法,若一片葉,他已被迅風擊飛數次,岌岌可危的蕩在半空。
似覺察到劊的動搖,衣衫竭盡全力的傳遞著熱,但它吸收的血也快流盡,這片區域的血霧正飛快的消散。
明顯升溫,熱流令劊稍稍清醒,在一次次撞擊下,他那重影不斷的世界中。
“哼。”覺察到衣衫的變動,黑影突然發出了像砂紙擦過砂牆的聲音,在與劊擦肩而過的瞬間。
“!,什麽時候——”
黑影左手成爪,猛地抓向劊的衣領,將他向一旁一甩,而後右手劍飛快一斬,磅礴之氣頃刻間便已細密的砸向劊胸口的寶石。
“哢,哢,嚓——”在飛快的三聲,以及拉長的尾音聲中,寶石似乎破碎,長袍的血色像被嚇了一跳般猛地跳起,然後飛快的縮回胸口的寶石中。
“該怎麽辦——”
身後傳來的,支撐他的力消失了,於是在接連不斷劇烈的顛簸中,他突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他隻是在等死。
他有些冷,溫度在下降。
但他還不想死。
“嗯——”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那氣沉悶的,甚至僅僅隻是呼出,便令劊不自覺的發出了聲音。
他一咬牙,再度迎了上去,踏在即使濺起漣漪,也很快便會歸於平靜的泥潭中。
“跟那時不同。”他在心中呐喊,要喊醒現實中已然渾噩的自己,重影搖晃堆疊,黑影仿佛混在純黑的背景裏消失不見。
“至少,我不隻是我!”
紅光在一瞬間迸發而出,轉瞬間便已掃過周圍的一切,蓋過重影,披上血色的它們變得清晰。
又在頃刻間,若血肉滋長,猩紅盤旋著,爬上劍身,停在劍鋒。
就像無數個他,此刻,無數的血色狂奔,無數的血色呐喊,隻因他的不甘,隻因他的宣泄。
黑影立在半空,並沒有動,血色掃過,它變得同劊一模一樣,隻剩兩者手中的劍,一藍一紅。
淌血的魔窟,無數的蛹在劊的感知中,正一下下幾不可查的鼓動,一根根白骨爬上“血肉”,劊站在屍山血海之上。
不約而同,兩者在半空對撞,劊一躍而起,揮灑著血紅的餘暉,手中的劍無比堅銳的,死死的咬著那抹藍。
黑詭譎的,以一種非人的動作化作一道黑流,翻至劊的背後,將他重重的踏回大地,他的手如皮筋般彎曲拉長,連著那柄藍劍。
它一蹬劊的後背正要飛離,血紅卻死死的咬著幽藍,淌血的劍裹著光,一如劊及時的抓住了黑影的腿。
紅色的雪緩緩下落,卻在下一瞬,密集四散的粉塵帶著周圍的一切,劇烈的抖動。
劊視線中,爆炸的位置一黑,血氣已消散一空,但大片的紅色就像染料,正不斷的蓋過那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