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子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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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記得,即便深埋在腦海中的記憶已是殘缺模糊,就連當時的悲哀與渴望亦不複真實。可,唯有灼灼的信念依舊熾熱,從不曾平複,那是在自己心田綻放的,即便是時至今日,依然過分美麗的花朵,閃耀在心田,那怕是兩年前那夢魘來臨之日,也不曾凋零枯萎。
仍然記得,那是數九寒天的一日。自己命運被改寫的一日,也是自己得到幸福的日子,那是對自己而言,最為美麗的日子。
太陽曆九八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極北,落雪帝城。
依稀記得,那日的光景同今日一般,一樣的,令人感覺心安。分明就如同往昔一般,一般無二的景致,可不知為何,能從那日的萬物之中,體會到名為溫柔的溫暖事物。
那日清晨,天空中漂浮著潔白的霜雪,那純潔無暇的事物是如此澄淨透明,那是第一次體會到了,名為幹淨的實感。
漫天降落的雪花,趕跑了本應是過分寒冷的這段時日,不知為何,今日就連同些許寒風都感覺不到,可能是不經意間,仙神偶然眷顧此地。
不管怎樣,今日是難得好天氣。
江子夕這般想著。
這間無人居住的廢舊屋子雖然破舊,卻可以遮風擋雨。多虧了它,自己才可以勉強生存至今,往昔的記憶過分朦朧,也無心思考自己究竟如何抵抗到現在。
當初收養自己的好心乞丐在前些日子終究因病逝去,出奇的,自己並沒感到悲傷,而是替他欣慰,因為,終於可以撒手人寰不是麽。
這便是世上最大的幸運了。
想到了收養自己的乞丐,不由得替他高興,口中也念叨著他最愛講的話。
“我要去天堂咯。”
有時候也會羨慕,此刻不用在凜冽寒風中懺悔的老乞丐,也曾試圖想過,要不要去追隨乞丐去他口中述說的天堂。
那裏是不會有寒風與雨雪,不會有饑餓與苦澀的地帶。那裏是充滿幸福與愛意的天堂,更不會有野狗衝自己狂吠,身體也不會虛弱難受。
時常在想,那所謂的天堂,不就是那些經常給予自己食物之人所居住的場所嗎?
那裏風花雪月,就連夜也如同白晝。
據病死的乞丐所言,今年自己已是七歲,是大人了,可以自力更生了,可以不必在乞討,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旅途,做什麽可以。
今日,自己一直在思考,雖然自己瘦弱,可對付野狗可沒問題,自己可以仍石頭砸它,可以一巴掌拍死蜘蛛老鼠……
依靠著乞討,自己是完全可以吃飽,可以自保。
那麽,趁著今日暖和,可以在街道上逛逛,買些自己最為喜愛的桂花糖糕,順便想想以後的出路。
過完這個年,自己應該是八歲了吧。
今日,自己早早的便熟悉的角落蹲坐著,沒有人會欺負一個乞丐,也沒有會同情一個乞丐,更沒有人會多看一眼乞丐。
“非常感謝!”
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道理。
“非常感謝!”
自己隻要在此蹲坐片刻,今日的食物便有了著落,也會有許自己可以堅持許多時日的靈石,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大家都很喜歡,可自己,卻非常討厭這些善良的事物。那是單純且純粹的反感。
“非常感謝!”
抬頭望天,視野之處盡是白色的天空,漂浮著聖潔的霜雪,是極為不常見的,不伴有刺骨寒風的霜雪,宛若飛舞的白色精靈,美麗而夢幻。
在耳旁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那是腳步踩踏在霜雪之上所特有綿軟音色,自己喜歡聽聞這種聲音,因為,這種聲音會使自己感覺到,名為溫暖的感覺。
“妳………在看什麽?”
非常罕見的,居然會有人向一個乞討者搭話,而且語出怪異,像是在與一個老友在交談,而不是對一個不認識的乞丐所說的話語。
自己回過神來,麵向來者。
那是比自己還要小上許多的稚童,如若夏日星辰般的眸子直勾勾凝視著自己。稚童一身合身的白色道服,看起來非常名貴,一點塵泥都沒有。生的也是出奇的英俊俊美,身上傳來的撲鼻香氣堪比自己最喜歡的桂花糖糕。自己從未見過如此幹淨澄淨之人,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隻呆呆凝視著稚童。
凰夜葵凝視著蹲坐在街角的女童,見她陷入呆滯,大眼睛隻呆呆看著自己,便不服輸的與之對視。二人大眼對小眼,直勾勾互視著。
女童蹲坐在牆角,衣衫襤褸,弱不經風,枯亂的黑色發絲毫無神采。因凍所致,定起了血痂的臉蛋尤為惹人憐惜,青紅浮腫的腳丫更使人揪心難過。粗糙的手掌上舊皮脫落,酸氣撲鼻而來。
凰夜葵率先戰敗,絲毫不在意女童的落魄,自顧自的講到。
“算妳厲害!妳贏了!”
凰夜葵老神在在的詢問道。
“妳在……看些什麽?這天空之上,有什麽新奇的事物能使妳觀望的如此入迷。”
自己皺了皺眉,心下知曉自己與稚童是一天一地,即便麵前的稚童在怎麽好聞,可終究道路殊途,各有前程。於是,自己這樣回答他了。
“沒有寒風陪伴的霜雪,好溫柔,像是溫暖的懷抱一樣啊。”
凰夜葵笑了,便將女童擁抱著,絲毫不忌諱其泥髒的單薄衣衫,然後,閉著眼睛說到。
“是……這樣的感覺嗎?”
女童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般變故,瞬間慌亂起來,不知如何作答。
於是,凰夜葵再次講著。
“我的懷抱……可曾使你感到,些許溫暖?”
女童心下的某一根弦被狠狠觸動了,大眼睛水霧縈繞,就連鼻涕都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女童強忍著,回答他。
“溫暖……非常的……溫暖。”
凰夜葵嘿嘿笑著,將女童鬆開,凝視著其強忍著決堤崩潰的小臉,更加笑意盎然了,拍了拍其小臉,溫柔的話語流入女童心田。
“子夕……要與我相依為命麽?”
女童瞪大雙眸,骨瘦如柴的身軀微微顫動著,因受驚嚇,雙手輕輕覆蓋於唇間,女童淚如泉湧。可依然倔強的搖頭,拚命拒絕著凰夜葵。
凰夜葵輕輕拭去女童臉龐上的淚痕,將額頭緊貼在其額頭上,然後,輕輕重複著。
“子夕,妳願意,今後,與我相依為命麽?”
女童止住顫抖,淚水模糊了雙眸,可女童緊閉著眼睛,阻止淚水再次流淌。口齒不清的拒絕道,哭腔令人心碎。
“不是子夕,我,不是,子夕。”
女童這般講著。
凰夜葵細心言說著。
“妳叫做,江子夕。是注定,要與我,相依為命的人。”
“子夕……是注定要與我同看,日出日暮,春夏秋冬之人。”
“子夕……從此刻起,妳便是我凰夜葵,唯一的……暖床丫頭了。”
太陽曆一零一零年九月六日。
極北,落雪聖地,梅山
凰夜葵從半睡半醒之間悠悠轉醒,耳旁傳來的是朦朧中的鶯啼燕語,鼻間輕輕嗅到的,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那是自己打從六歲起,便日夜縈繞在自己鼻息間的,令人心安的香氣。如隆冬梅香。
枕下的柔軟也過分熟悉,竟會感到些許懷念,分明是每時每刻都不曾離去的溫暖,究竟是從何時起,這份溫暖轉就成了憂傷……
記憶片段朦朧似煙,也不想再度想起。自覺這份溫暖,是如此的夢幻,想要永遠迷失在其中的渴望無法抑製。
凰夜葵緩緩睜開了無神的雙目,正對此刻微笑著的女子。而凰夜無疑是枕在了女子一雙修長完美的素腿上,享受著天人之福。
凰夜葵無神的眸子看似平靜似水,實則閃耀著暗淡的凝華,宛若璀璨的精玉。正直勾勾凝視著女子,不曾眨眼與慌亂。仿若一旦移去目光,麵前的女子便會如泡影般消失。
女子麵若桃花,白嫩的臉頰上凝著玉一般的光澤,沐浴著正盛的正午金光,顯得聖潔清冷。美的如同一場幻夢,令人窒息。
三千青絲隨意披散著,如同飛流而下的青色瀑布,彌散著如雪梅般的香氣。熟悉的顏容一如昨日,近在咫尺,粉色的絨毛也清晰浮現在瞳孔中。
晶瑩的雪頸與耳垂勾起了過往的幕幕片段,恍若走馬觀花。就連同當時的情感也一並湧上心頭。曆曆在目,恍若隔日。
心底湧上的話語分明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繁多,卻被硬生生卡在喉嚨,凰夜葵張了張嘴,想要講著什麽,終究閉口沉默。
並非無話可說,僅僅是不知如何開口,不知從何處述說,亦是不忍心打破這份太過熟悉的場景,這不止一次的,在過往的記憶中浮現。
在過去的十五年間,日夜相伴十三個春秋雨雪的女子正默默凝視著,不忍心打破這難得的氛圍。好似想到了什麽,如銀鈴般輕輕笑著。宛若春日百花齊放,美不勝收。
凰夜葵見狀,也輕輕笑著。
時隔兩年未見,滿腹的情話無法言說,隻是相顧歡笑。
不多時,戀人已是淚如泉湧!
樹下有不知名野花正悄然盛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