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追求空幻而毫無所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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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秋雨之際,雖說天空處的陰霾遍布,宛若沉甸甸的黑石壓在胸口。可深秋時節的萬籟俱寂卻讓凰夜葵非常熟悉,他喜歡這份清淨,尤愛雨中撐著油紙傘看雨。
    雖說涼意徹骨,情調悲淒。
    可也擋不住那份自在與空靈。
    深秋時節疏密的雨水許萬物皆安靜下來,隻能聽聞到微涼的雨水滴落在泥土之中祥和聲音,除此之外,便隻有草木招搖,涼風拂過。
    與屋外的暗沉不同的是。
    這座簡陋的小屋內卻春意盎然。
    凰夜葵搬起小板凳,獨坐在屋簷之下,以手撐著下巴呆滯看雨。
    凰夜葵在思考。
    思考著如何可以許《長生》的進展加快。
    如今凰夜葵的修為恰恰是練氣境的巔峰,瓶頸卻是遲遲未能鬆動,也沒有一絲要破關的跡象,即便是枯坐悟道效果也不甚理想。
    凰夜葵在思考,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
    若按正常而言,如果修有《羽化仙典》,此刻毫無疑問已然是築基了,並且根基也稱得上是堅固,畢竟,徘徊在練氣這麽久……
    可《長生》卻如此讓人捉急。
    凰夜葵考慮著要不要換掉這本功法。
    如今遺留在江子夕空間戒指內的功法實在是太多了。
    其中便有不遜色於《羽化仙典》的帝經。
    凰夜葵思考著。
    《造化長生氣》《人皇道經》
    這些皆是凰夜葵的看家老底。
    現由江子夕保管。
    凰夜葵想不出什麽頭緒。
    於是便不去思考著,既然修有這本尋常功法,況且還是自曆史洪流之中苟且生存下來的,必然是有大不凡,甚至返璞歸真的意味。
    畢竟,實在不行。
    就換功法好了。
    時間太趕,容不得凰夜葵任性放肆。
    而此刻,屋內昏黃的燭火微微搖曳著,暗淡的螢火之芒燒灼著,映射在床鋪上酣睡正甜的女子臉上。
    是兩位國色天香的女子。
    出塵落落的麵容上滿是倦怠。
    芬芳馥鬱的女子體香彌散在著狹小而簡陋的房屋之中。
    可以聽到兩位女子輕微的呼吸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厚實被褥。
    秀美且晶瑩的瓊鼻微微顫動。
    凰夜葵笑了。
    所謂幸福,便是如此罷。
    所謂追求,也是如此罷。
    這世間的一切不公與悲哀,在此幕之下,皆顯得如此微末且渺小。
    這一刻,凰夜葵見證過數次。
    就連長久以來所構築下的道心,也幾近崩潰。
    分明是硬朗的,可為何如此纖弱。
    凰夜葵無法理解。
    甚至開始懷疑自我。
    一路走來,自己的正確性。
    誠然,世間是悲哀的。
    可。
    這份美好與幸福卻是實打實的。
    那些封塵在微末與常識之中,那份名為幸福的光景時刻存在著。
    諸如世間生靈所遭受到的一切歎息與悲哀,到底是秉持著怎樣的信念才能使他們不肯放棄,寧願受辱亦要奔往呢?
    便是這份名為幸福的光景吧。
    便是這份名為美好的日子吧。
    這是生靈最大悲哀的源頭,若是沒有這份所謂的幸福,隻怕是沒有人在甘願受辱,甘願沉淪。
    所有人皆是自由的。
    可。
    這份幸福,卻是如此,如此的令人著迷。
    以至於。
    就連凰夜葵的心海都出現崩碎的征兆。
    出現了自我懷疑。
    想要尋找至靜兒,而後一同沉淪,再也不管其他。
    是的。
    隻是安然度過此生。
    每日花好月圓。
    看。
    多麽幸福的光景。
    倘若生靈生來便有背負的話。
    那麽,所有生靈一心向道,追求永生,不是並無意義的麽?
    那處的盡頭隻有空虛罷了。
    除卻空虛與寂寞,其他什麽都沒有。
    是毫無意義的。
    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
    卻擋不住萬億生靈的執著追求。
    或許,正因為未知與無暇,才激起了數萬億生靈追求的欲望。
    凰夜葵談不上什麽清心寡欲。
    至少,凰夜葵尚且知曉自己的路途是為什麽。
    那是根本無法做到的,到頭來無疑是螳臂擋車,不堪一擊罷了。
    即便是自己再怎麽強大,再怎麽無敵於世間。
    可。
    性質是不同的。
    所追求的毫無疑問是空寂。
    是根本不可能抵達的現實。
    因此。
    凰夜葵在過去的某一刻,心海曾出現過崩壞的跡象,一如此刻。
    想要放棄一切的想法徘徊在腦海之中,因而變得不再純粹,以至於迷茫。
    一切結局都是注定的。
    即便再怎麽掙紮,可結局是固定的。
    即便怎麽改變,這是連“因果奇跡”都無法做到的事物。
    自己理所當然的,也無法做到。
    可亦要去嚐試。
    凰夜葵知道的。
    追求空幻且毫無所得之人。
    這便是自己的路途。
    於是。
    自己理所當然的是保持此刻的落魄現狀,而不是翱翔九天的仙凰。
    甘願沉淪於暗夜。
    到頭來亦是一無所得。
    這是原初自己便已經知曉的。
    可。
    真實的事物便出現在自己身邊了。
    那是,令凰夜葵深深迷戀的事物。
    為此。
    該走的路途還是要走的。
    種下的因果還是要采摘的。
    凰夜葵柔和著凝視著火光之下的二女。
    或許是因為,最近的凰夜葵改變太大了。
    無論是支離破碎的人生也好,是暗無天日的日子太久了也好,還是自從失去修為之後,身體便潛意識裏向著所謂的“終”發展而去。
    名為希望的金芒也好,是天空處徘徊的天青霜雪也好。
    都在無時無刻改變著凰夜葵的身體與構造。
    自打失去修為之後。
    凰夜葵可以清晰感受到。
    凰夜葵變成了為欲望所支配的野獸。
    欲望無時不刻不在膨脹顯現著。
    下意識流露出的狂傲,目中無人的態度,爭相攀比的好勝心,以及,兩位佳人的深深疲憊。
    凰夜葵知道問題出現在那裏。
    也可無力改變。
    自從兩年之前,若是按照原初設定的軌跡行走,恐怕自身已經迷失在欲望的牢籠,成為“絕望的爪牙”。
    若是在那一刻,自己不曾觸及“忘川”。
    自己會成為“絕望的爪牙”麽?
    凰夜葵不敢去賭。
    凰夜葵輸不起。
    賭輸了便一無所有,賭贏了也不過是維持現狀。
    即便是冥冥之中的直感告知自己,自己並不會迷失,亦和其他人有本質的不同,可,即便是這樣。
    凰夜葵需要痛苦來麻痹自己。
    沉浸在歡愉之中,沉淪是必然的。
    即便是不會成為“絕望的爪牙”,也會成為“氛圍”之中的一員。
    這是凰夜葵不想看到的。
    人生需要孤苦。
    這亦是靜兒沒來尋找自己的原因。
    即便如此。
    既然靜兒與自己同出一處,那麽,靜兒也會出現如自己一般的情況麽?
    凰夜葵不敢去想。
    不過。
    凰夜葵也可以想到。
    自己與靜兒與其他人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罷了,且是日後之事了。
    凰夜葵撐起油紙傘,輕輕關上木門。
    迎著暮色秋雨。
    瀟瀟瀝瀝。
    雨水之聲滴落在油紙傘上。
    有些濕潤的涼風拂過。
    雨絲打濕凰夜葵修長的褲擺。
    凰夜葵有些無法接受。
    踩踏在有些泥滑的土地上。
    有些滑。
    凰夜葵小心翼翼。
    宛若稚童踱步。
    天色逐漸暗淡。
    一場秋雨一場寒。
    天意越發的涼了。
    凰夜葵身穿著單薄的春衫。
    落葉並不似晴日時分,像是飛舞的精靈。
    濕卻的落葉飄零而下。
    凰夜葵心生空寂。
    極北的九月底也有著非同其它地域的涼意。
    這份徹骨涼意,使凰夜葵心生不適。
    如若是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凰夜葵撐著油紙傘。
    在秋雨之中漸行漸遠。
    一路走下梅山。
    靴履上滿是泥濘。
    踏起腿需要微微用力。
    凰夜葵看到路旁有光滑石頭,便上去磕了磕。
    凰夜葵踏上青石板。
    舒服多了。
    一路前行。
    來到落雪聖地山門處。
    在煙雨朦朧之中,在恍若春日時分的煙茫霧靄之中。
    撐著油紙傘駐足在此的是位男子。
    一身青衣隨風搖曳著,修長的身軀稍顯羸弱。
    站立在涼風細雨之中。
    在腳下升騰的薄薄水霧之中。
    男子俊朗帥氣的麵容逐漸清晰。
    雙目燦爛若星辰。
    在暗沉的陰雨之中竟有些刺目。
    凰夜葵撐著油紙傘,靜靜佇立。
    凝望著那過份英俊的熟悉麵容。
    男子身旁縈繞著說不明道不明的奇異特質。
    仿若,這世間都在圍繞著它來旋轉。
    本該如此。
    老實說,凰夜葵並不討厭他。
    相反的,麵前的男子是極少數值得凰夜葵親自麵見之人。
    麵前的男子,是世間極少數,凰夜葵看不透之人。
    並不是因為他的修為多麽強大。
    於是,凰夜葵看著瀟瀟暮雨,開口道。
    “東君,好久不見。”
    那撐著油紙傘的男子微笑著。
    “嘿呦!”
    “這還真是夢幻呀!”
    “令人不敢置信呀。”
    “居然是活生生的凰夜葵!”
    朦朧煙茫之中的男子作態道。
    凰夜葵有些苦惱。
    經年不見,如此相逢。
    竟然會是這般的開場白。
    凰夜葵也想要嘲弄他。
    認真想了想,也就罷了。
    暮雨之中的男子笑著。
    凰夜葵見他這副模樣,便上去嘲弄他。
    “你這冒牌帝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厭啊。”
    夏東君笑得更濃了。
    一身青衣。
    一介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