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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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今日雙喜臨門。
沈眉與沈莊乃雙胞胎,沈家便將兩人的婚事定在同一天,一時間兩貌美如花的姐妹一同出嫁一事被世人傳頌許久。
自小沈眉便聽娘說成親前要準備很多事情。要納采,問名,納吉,請期,最後才是迎親。
她那時覺得好生麻煩,而且有沒有那一天還是個問題。她自小便是毒莊人人畏懼的女霸,長得好一點的男子都被她扔過糞坑。以致於毒莊集體脫單了,她還一個人。
她娘看她這麽生猛,便拿著雞毛撣子追她,一邊追一邊抱怨:“你將來嫁不出去我怎麽和你爹交代。”
她真的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披上嫁妝,嫁給她喜歡的人。
可是這次她是要殺他。
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媒婆先進來,看見她已經站在窗邊,便趕緊叫丫鬟服侍她換衣。
沈眉手劃過窗邊栽的富貴竹,葉片鋒利,割開她的手指,一串血珠濺在葉片上,在晨曦中閃閃發光。她像是不覺痛似的,對媒婆道:“今天天氣真好。”
那媒婆趕緊回道:“是啊,昨日還下著大雪,今日便晴了,連雪也化了不少。”
沈眉轉身,拖著曳地的長裙。
“沈眉姑娘……”那媒婆笑眯眯地走到她麵前,“今日便是絕佳的機會,今日過後,姑娘便可遠走他鄉了。”
她將一小包東西塞進沈眉手裏。
沈眉自然是知道那是什麽,便隨手捏了一些粉沫聞了聞:“鶴頂紅?”
媒婆的臉色變了變:“早聽說沈眉姑娘百毒不侵,現在倒是眼見為實了!”
沈眉笑而不語,將那一包東西收進了袖裏。
她們莫非以為她真的會去殺段勻曦?
繁複的儀式過後,便已到了晚上。
她還記得娘對她念叨:“婚者,謂黃昏時行禮,故曰婚。”然後她娘一笑,笑容好似繁星:“眉兒,娘定是要將你許個好人家。”
現在她出嫁了,她娘卻是看不見了。
以前小勻總是說:“沈眉,等我當官了,便回來娶你。”然後她就頗傲嬌地甩他一巴掌:“不用,追老娘的人多了去了!”
他仍是不死心,幾步追上來,模樣甚是真摯:“我沒騙你。”
然後沈眉又是一巴掌拍在頭上。
他果真是沒有騙人。
他果真是來娶她了。
沈眉也不知是等了許久,剛剛一堆人鬧許久,她也是也是有些累了。她索性將頭上的蓋頭扯下來,連著幾個被帶下來的珠花,被她扔到地下。
她通過銅鏡打量自己,終於是眼一閉,將頭埋進臂間,索性什麽都不想。
她沒有等多久。
外麵傳來腳步聲,然後門便被人推開。
沈眉本想學那些普通女子露出一個嬌羞的表情,無奈翻了半天白眼硬是無法做到。
她垂了垂頭,通過鏡子看見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與此同時,沈眉從袖口摸出那包鶴頂紅,當著他的麵倒進酒杯裏。她轉身,對他露出她這一生最好看的微笑:“一杯鶴頂紅,送你上路。”
她以為他會大怒,然後打碎那杯□□。他知道,她唯一倚仗的隻有□□。論身手,她是打不過他的。
可是他沒有。
在沈眉的注視下,段勻曦麵無表情地接過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那一瞬間伸手想奪去酒杯,而段勻曦卻躲開了。
一杯酒飲盡。
“你看,沈眉,大爺已經不是當年的膽小鬼了!”他將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挑眉看她,好像是在炫耀。
沈眉終於是忍不住哭出來。
他一直那麽聰明,一直是知道她就是毒莊的沈眉。一直都知道她是來殺他的。可是他還是豁出命來陪她演完這一出戲。
她看見他故作輕鬆地笑笑,然後道:“別人都說沈眉死了,大爺才不信……”
喧囂聲,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四麵八方都被羽林郎圍起來,火光大盛,其中頭目大聲宣布:“擒拿叛賊段勻曦!”
就在今夜,二皇子謀反失策了。
段勻曦為同黨。
這也是皇帝想要段勻曦死的原因。但是他失策了,一來他沒有想到沈眉根本沒想過殺段勻曦,二來他不知道他們謀反會這麽快。
但是沒關係,段勻曦還是死了。
雖然沈眉從此不再為朝廷效命。
在段勻曦倒地時,沈眉向前走一步想扶起他,卻聽見門外羽林郎爆出一陣噓唏,她不得不後退一步,雙手攏在袖裏,模樣好看又端莊。
恍惚之間聽見段勻曦對她說:“來世別忘記了,我是要當官的。”
她喜歡的那個人,是要做官的。
她想對外麵的人笑一笑,卻不知何故流了滿臉淚水。
毒莊向來以煉毒為業,沈眉的娘便是毒莊的莊主夫人。莊主夫人先後中過好幾次毒,本以為無法生育了,這時沈眉和她妹妹卻意外地來到了這個世上。
沈眉她娘曾說她與京城沈家二小姐是雙胞胎,但沈家的人執意收養她,所以在這個世上與她最親的妹妹在另一端過著與她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和她有一樣的名字,有一樣的容貌。她生活在雲端,她卻生活在地獄。
她在京城中享盡榮華富貴,她在遙遠的雪地裏受□□的折磨。她娘總告訴她要忍一忍,等嚐盡世界□□時便百毒不侵了。
一毒克一毒,嚐盡世間□□。
稍有不慎,命喪黃泉。
她知道毒莊其實一直在為朝廷效命,為朝廷效命的,誰逃的掉?
毒莊被滅門的時候,沈眉靜靜喝下那杯毒死她娘的酒。酒很難喝,辣得她嗆出了眼淚。她倚桌大笑,笑聲像在淚水裏洗了一遍似的。
恍恍惚之間看見她娘坐在門檻上,眼睛瞧著天上的星子,笑道:“你妹妹要回來了,我怕她忘了路,我坐在這裏等她。”
等她去京城尋這個傳說中的妹妹時,沈家正在為她妹妹辦十歲的生日。妹妹被丫鬟擁著款款而行,一向倨傲的臉上化著妝。額心畫朵白梅,極好看的模樣。
她突然就不想見到這個妹妹了。
她失去了一切,現在連她心中的那個人,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也再見不到了。
她甚至沒告訴他,她其實是會跳舞的。
當初她娘便是跳了一支舞,才被她爹看上。錦緞裹著纖細的腰,每走一步,那裙擺便如水波蕩漾開,一步步恍若足下生花。那舞亦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舞霓裳”。
她仿佛看見了小勻,太陽毒辣的午後,他一路朝她跑來。他眼角掛著淚,膚色蒼白得沒有一點生機。糯乎乎的
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等…等等我……”
那仿佛是一陣風,“呼”地將他吹進心裏。
她看他急得哭,心裏明明很難過,卻是笑道:“真是個膽小鬼……”
她練了那舞許久,她隻想跳給她心愛的人看。
但是那個人死了。
跳得再好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