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13 莊周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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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自習放學的鈴聲剛一響起,吳岱宗便像早有準備似的大步走出舞蹈教室。幾乎與此同時,蔣夕佳提著書包衝進來。
“薑湄!你要不要回寢室?”她心神不定地喚著薑湄,一雙烏黑的杏眼不住撲閃,連眼皮上幾道雙眼皮的折痕也跟著不安起來。“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怎麽了?”薑湄站起身拿上書包。“我回去。”
夕佳卻又愣住在原地,仿佛心境從一個極端滑向另一個。
半晌,她終於再次開口,“我從昨天晚上想到現在,就連周考的時候也一直在想。”她頓了頓,“我想著這件事隻能和你說了。可是,我不知道怎麽說。”
“那……你好好組織一下語言?”薑湄的好奇裏又多了些擔心,為什麽說隻能對自己說呢?是和自己有著某種聯係?抑或自己處在完全客觀的立場上因而知道也無妨?
“……是關於秦東楊的。”這幾個字被夕佳艱難地吐出。
“蔣夕佳,蔣夕佳!”楊炳猛地推開門,“你怎在這裏?我們兩個一起回寢室吧!”
夕佳被嚇了一跳,緩過神後,朝楊炳擺擺手,“你走吧,我要跟薑湄說件事。”
“我也要聽!”楊炳走進來,轉身合上門。
“女生之間的事……你先回去!”夕佳說。
“我就在這裏,你又不能把我趕走。”楊炳坐在吳岱宗的座位上,翻看他的書本。
“走,薑湄。我在路上跟你說。”夕佳拉住薑湄。
“好,你等一下。”薑湄對楊炳說道:“你和我換一換吧。我跟吳岱宗又不熟,在這兒賴著很尷尬。你跟他高一的時候都是一個班的,你本身不也想來這邊舞蹈教室……”
“明天再說,明天再說。”楊炳敷衍一句,繼續津津有味地地翻動著岱宗的桌麵。
“好吧……楊炳你走的時候記得關燈鎖門。還有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薑湄說。
聽到這話,楊炳振振有詞地反駁,“我又沒有動你的東西。你還想讓我幫你關燈鎖門嗎?”
“你要是不關,我現在就把門鎖上。”說著,薑湄拿起鎖,把門閂門鼻撥出聲響。
“好好好,我關。”說罷,楊炳繼續饒有興致地扒拉著岱宗的座位。
“我跟你說……”走在燈光慘淡的三級廣場上,蔣夕佳不時看看四周有無熟識的人。“周六晚上,我跟楊炳、秦東楊他們去看了場電影。”
“知道啊,我又不是聾子。”薑湄有些生氣。
夕佳沉浸在回憶裏自顧自地說著,“在電影院裏,我跟秦東楊的座位是挨著的,楊炳坐在我旁邊。這是我第一次跟秦東楊一起看電影。”
“沒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再接再厲。”
“你說什麽呢!”夕佳撅撅嘴,繼續說下去,“我的手放在扶手上,看到中間的時候,秦東楊忽然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你們倆含情脈脈地握手不是常事嗎?你不是也握過楊炳的手嗎?”薑湄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一來她為著這三人單獨出行,理所當然地不顧自己而憤怒。二來她已明白這是個無關緊要的事,隻不過夕佳把它放大了。
“我是握過楊炳的手啊!那次為了搶零食,我拉著他的手,他可能覺得有點尷尬,就鬆手把零食給我了。後來我都是這樣跟他搶零食。”夕佳一把挎住薑湄的胳膊,“但是這次跟秦東楊拉手是在電影院啊!又不是學校……”
薑湄側身輕刮一下夕佳臉頰上的嫩嫩的粉紅,在她耳畔嘀咕道:“咱能不能學學秦東楊,別把這種事當成事。”
“你說得太對了!”夕佳的音量猛然提高,待她意識到回音在夜色裏孤寂地回響,她又急忙捂住嘴:“我剛剛聲音是不是有點大?”
“一般吧,就是五六百米遠的人能聽見而已。你看,最前麵那兩個人不是回頭看咱倆了嗎?”薑湄若無其事地說。
“……那我聲音小點。”夕佳低下頭盯住腳尖,像犯錯了的孩子,“然後我們又一起吃了牛排,還要了張披薩。好吧,這都不是重點。晚上回家以後,可能是太激動了,我在qq上跟秦東楊——”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你跟他表白了?”
“什麽啊!”夕佳羞怯地甩開薑湄的胳膊,旋即又轉開臉捂住額頭,“不過也算是吧。我跟他說了很多,包括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他說是習慣了。”
“趕緊拿本子記下來,渣男經典語錄第一條。”
“然後我問他想考哪個大學。我想讓他給我一個方向,我好去努力盡量趕上他,希望能跟他上同一個學校。就算不能上同一個,能在一個城市也行啊。”
“他說什麽?”
“不還是那樣嗎——他說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到時候考多少分就上哪個學校唄。然後他勸我說,‘班長,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好好學習啊,加油。’這句話之後,不管我再跟他發什麽,他都隻回一個字或者表情。”
“來來來,記下來渣男第二步——瘋狂打太極。”
夕佳歎口氣,“回到學校以後,一直到現在,我們倆還沒說過話。周考結束以後我就下樓了,他也沒來找我。不過明天,明天吧,我應該會跟他說話……”
“你對這個大渣男還沒有死心嗎?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渣渣啊。中文名字叫‘秦渣男’,英文名叫‘渣男?秦?奇渣無比?渣出天際’。況且,我不怕你生氣,說實話他長得也不咋地。”薑湄搖搖頭,她有點理解夕佳為何會對東楊如此癡迷,一如……這也是為何她總能與夕佳產生情感共鳴吧。仿佛一個人是另一個的影子。
“他雖然長得醜,但有時候也有點小帥吧。他笑的時候很有書卷氣。他以前說過想去南方,南方那麽大那麽遠,是長江,還是珠江……”夕佳喃喃自語。
“是南沙群島。”薑湄接道。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寢室。夕佳卻仍陷在其中無法自拔。
熄燈後,小小的屋子裏是黑黑的死寂。均勻平緩的呼吸此起彼伏,隻是其中夾雜著的那些紊亂顫抖的抽泣和輾轉反側的響動,向月亮泄露了不眠者難言的心事。
寢室挨著校外的馬路,夜行的汽車開著長長的遠光燈呼嘯而過,那燈光不時反射在窗簾上,描畫出一幕幕明滅不定的影子戲,牆壁相應的部分也跟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