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14 煩而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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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四月中旬的上午,楊炳再次衝進舞蹈教室,不顧一旁趴在桌上酣睡的吳岱宗,氣喘籲籲地對薑湄說:“我今天下午和你換,今天下午我就過來。”匆匆說罷,楊炳又衝出去“咣當”一聲帶上門。
吳岱宗在久久未散的回聲裏坐起,靠著椅背睡眼惺忪地伸個懶腰,轉頭用迷離的目光看著薑湄,問道:“楊炳要過來?”
“他說他下午就過來。”
“那我去隔壁吧。”岱宗無奈地笑笑,“是不是不太好?”
薑湄盯著他的桌角呆愣一會兒,低頭做起自己的事。
回到自習室,楊炳抓起蔣夕佳桌上的一張演草紙,匆忙寫下一行字:“我看到‘她’了。”字跡龍飛鳳舞,正如他的瘋瘋癲癲。
夕佳仔細看上一會兒方才認出他寫的內容,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楊炳:“‘她’是誰?”
楊炳奪過那張紙,又添上一行:“‘他’的‘她’。”
“這是誰跟誰?”夕佳仍舊不解。
楊炳的情緒漸漸平複,握筆工工整整地再寫下:“吳岱宗的女朋友!”寫完後又像端詳藝術品似的看一會兒,方才交給蔣夕佳,又輕輕歎一句:“傻大姐,你是真的不如薑湄。”
“吳岱宗有女朋友了?”夕佳喃喃地對著那紙低聲說,“你怎麽知道的?他不是成天一個人嗎?”
“他的女朋友一檢結束以後,就被他們班班長周安安逼回家了。這學期一直沒有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又忽然來了。”楊炳倒冷靜起來。“並且馬上就要畢業了,你覺得他們會在這個時候頻繁見麵找事嗎?”
“那你就接受現實唄,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夕佳淡淡地說,“我已經接受現實了,湊合過吧。實在不行就想想曾經發生過的美好的事。”
“我和他沒有曾經。”說罷,楊炳頹然坐在夕佳身旁的椅子上,手裏把玩著紙巾出神。
下午時,薑湄提早打開舞蹈教室的大門,在走廊上遇見留在自習室午休的楊炳。楊炳頂著亂糟糟的頭發,一手握眼鏡一手揉睡眼,對提著暖瓶正要去接水的薑湄含糊地擠出一句:“我不過去了。”說罷,他便急急地走開了。
待她的背影消逝在熱切煞白的陽光裏,楊炳返身走進舞蹈教室,麻利地拉上全部窗簾打開燈,接著擺弄起空調來。薑湄再次走進教室時,並未在意楊炳的動作,徑直拉開一麵窗簾後坐下小聲讀著英語。直至燥熱的風一股股朝她吹來,她才意識到楊炳的所作所為。
“楊炳!你在幹什麽!你是故意把空調開成製熱嗎?”
楊炳正在空調旁默然站立,聽到問話,便毫不客氣地說:“是我開的啊!今天最高溫可是有三十度呢,把你凍壞怎麽辦?”
“你自己為什麽還穿著短袖?不怕凍壞你自己嗎?”薑湄把手中的筆記本摔在桌上,大步跨到空調旁想把它關上。楊炳卻把她的手推開。
“你想怎麽樣?你一會兒說來這裏,一會兒又反悔。現在大熱天裏有把空調開成製熱。你到底想怎樣?”怒火已經抑製不住,薑湄的音量不覺漸漸增大。
“你是神經病嗎,薑湄?”楊炳忽然轉成平靜的語調,“亂摔亂喊什麽?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嗎?你現在的樣子像一個發育不良的十二歲小孩。”
薑湄怔住了,雙目圓睜瞪著楊炳卻說不出話來。僵持幾秒,淚水從薑湄眼中湧出,順著臉頰一路向下。鹹鹹的液體懸在下頜骨處晃蕩稍許,便接連不斷地滴落在她空空蕩蕩的白色短袖上。
楊炳轉身離開了,順手關上了所有的燈。薑湄回到座位瑟縮在黑暗裏,失神地望著遙遠的屋外那片白花花的太陽。幾分鍾後,楊炳搬著一摞書本返回。他把書摔在薑湄桌上,直直地說:“你現在可以走了。”他的聲音裏尋不出任何歡樂悲喜的蹤跡。
薑湄蹲在地上抽走了桌洞裏所有的書,從後門跑進隔壁的自習室。把書扔在後邊的桌子上,她拿起一本試卷和文具盒飛奔出教學區。
徘徊在兩棟教學樓間的綠化帶旁,薑湄一時沒了方向。兩棟樓的玻璃相互映射著日光,這狹窄的地方光影動蕩。病懨懨的鬆樹枝頭紮著半黃不綠的鬆針,籠住它的那團橘黃色暈影帶來了些神性的色彩。牆根邊,一排不知名的草木正托舉著朵朵碗口大小的明麗的花兒。
她信步走至操場,在看台下的台階上坐定,強壓住心頭翻湧的思緒,撕下一張試卷認真地寫著。事已至此,她早已無什麽別樣的感覺了,甚至無法判定剛剛的事體為何發生,也想不出什麽解決的方法,隻是任由時間靜靜流逝。或許在另一個世界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也未可知。
空氣裏是午後的陽光和漫天的柳絮,風輕輕吹,世界混沌地遊走。隔著朦朦朧朧毛毛糙糙的半透明幕布,遠處操場中心的假草坪上餐廳員工正有說有笑地練習運動會項目。
一張卷子寫罷,薑湄懷著無限渴慕望著他們和笑聲,爾後從側門戀戀不舍地離開。
“你去哪了?我以為你回班了。”回到自習室,夕佳問。
“你又回班去問秦東楊,他告訴你我沒有回去?”
蔣夕佳不再看著薑湄,豎起胳膊扣弄著指甲,“是啊。不是關心你嘛……”
“下次你直接問趙亦瑤吧,她知道得比秦東楊多。”薑湄歎口氣,淡淡地說。
“你去哪裏了?”
“在操場。”
“好吧。我聽到你跟楊炳吵架了……你別往心裏去,他不就是那個樣子嗎……沒有誰比你更清楚了。”夕佳慢悠悠地說道。
“我遲早會被他氣死。”
夕佳又勸上幾句便訕訕地停下了。
晚飯時間,薑湄獨自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手裏的勺子胡亂攪著粥,另一隻胳膊撐住腦袋,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突然,一個不速之客出現坐在她的對麵。雙手規規矩矩放在桌上,表情莊重而悲傷。他緊繃著嘴唇,喉結上下滾動,像是要傾訴衷腸。薑湄完完全全把他忽視,繼續著之前的動作,隻是稍稍感到平靜的心再次躁動起來。
“薑湄……”那人頓了頓,“薑湄,我想跟你說……”
目光追逐著薑湄終於與她對視後,他痛苦地哽咽幾下,喉結神經質地來回突出。
幾分鍾過去,那人沒有再說出別的話語,反而起身離開,隱沒在人流中。
“我真後悔沒把粥潑在你那張臉上。”薑湄盯著楊炳倉皇逃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