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12 檻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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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夢》裏賈寶玉姓‘賈’,並且還有一個‘甄寶玉’與他對應。薑湄,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呢?”
    時間轉回高二下學期的三月中旬,楊炳和薑湄一前一後坐在教室臨走廊的單列上。他們的側上方是一麵大大的窗戶,窗外飄蕩著清麗的春色和天光。課間,楊炳把書放在薑湄桌上,轉回身問。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明寫的是賈寶玉,實際上指的是甄寶玉。也就是說,甄寶玉是實體,賈寶玉是影子。”薑湄回答,“是曹雪芹在懷念江南的家族吧。榮寧二府和大觀園都是鏡中幻象,寫賈家的興亡實則記述甄家。”
    薑湄偏頭想了想,繼續說道:“‘真事隱,假語存’,一貫的筆法就是這樣。書裏的風月寶鑒、賈寶玉房裏的穿衣鏡、紫鵑的菱花鏡,都是起媒介的作用。”
    “薑湄同學的見解很獨道啊。”楊炳略加思索,又問,“那麽作者為什麽要這樣安排呢?直接寫甄家不就好了?”
    “我認為作者全程用隱晦的手法敘事,有含蓄之美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為了躲避當時的文字獄吧。有些東西不好直說吧。”
    “是啊,直說不得。”說罷,楊炳繼續低頭看書,模仿黛玉多愁善感的語調念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幸好明年花發時我們還在這裏,不過也隻是這一年了。”薑湄輕輕說,“總會人去梁空巢也傾的。”
    十一月上旬,經曆過幾次驟降的氣溫逐漸穩定下來。地上的落葉一層接著一層,梧桐樹上隻剩下些稀稀落落的枯黃。連著幾天都是沒有陽光的日子,北風不斷在樓間呼嘯,灰色的天空間或滴下幾滴冷雨。
    政治課上,老師仍是那句——“目前我們欠缺的就是做題和背書。”說罷,他便布置下需要背誦的章節,班裏響起嗡嗡的背書聲。有人站在座位上,有人拿起書走到教室最後。人影晃動的一片混亂裏,楊炳把雙腿放在過道上側向坐過來,湊近薑湄的位置。
    “你的腿還疼嗎?”他問道。
    “不疼了。”薑湄搖搖頭,“雖然還沒有完全好。看樣子是要留疤了,那一塊兒顏色很深很深。”
    “沒事。”楊炳寬慰道,“褲子一蓋就看不到了。”
    “可是我夏天穿裙子和短褲就會露出來。”
    “到夏天肯定就好了。”
    楊炳把書打開攤在腿上,目光在其上停留一會兒,繼而用賣弄玄虛的口吻說道:“薑湄,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很秘密的事。”
    “什麽事?”薑湄轉過頭來看他,他卻又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要說什麽?”薑湄耐不住好奇,追問道。
    “你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麽嗎?”楊炳像是又來了精神。
    “去年這個時候?”薑湄邊回憶邊慢慢說著。“我們剛上高二沒多久,分了文理科……”
    “這些太遠了,是去年這個時候。”楊炳著重強調這個時間點。
    “去年十一月上旬嗎?”薑湄遲疑地說,“那時候坐在我前麵的丁樂生病了,你就鳩占鵲巢坐在她位置上。後來丁樂就休學了,你也走了。快放寒假的時候你又回來參加期末考試了……”
    “不是這些。”楊炳的語調變得急切,“你再想想還有什麽事。”
    “楊炳你今天怎麽這麽懷舊。”薑湄說道。
    “因為有很重要的事對你說。”楊炳催促道,“你再仔細想想。”
    “去年這時候還開了場運動會。坐在看台上吹風差點兒沒把我凍死。”薑湄追憶起那段時日,“在運動會之前是期中考試。期中考試之前的那一周你借我的書看,一周看了三遍,把書皮弄得破破爛爛……”
    “對,就是期中考試。”楊炳繼續問道,“你還記得那次咱們兩個的成績嗎?”
    “我想想。”薑湄懶洋洋地托著腦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優秀,進入了年級前十。對,那次還開了表彰大會,你是咱班唯一一個年級前十,站在講台上領獎。我呢,我還是很垃圾,考了年級二十多名。”
    “其實那次成績是錯的。”楊炳急急地一股腦說出,“咱們兩個的成績被故意掉包了,我的成績是你的成績,你的那個才是我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薑湄坐正身子擺出不搭理他的樣子,“你拉著我瞎扯半天就是為了說這個?”頓了頓,她又說:“我明白了,楊炳。你為了不讓我背書,竟然拿出自己的時間和我說話。這個方法不是很可取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是說真的。”楊炳的聲音平靜下來,倒顯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你還記不記得我從你那裏借的那本書?”
    “記得。”薑湄拉著長腔,“《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到現在它的封麵還是爛的。”
    “我又買了一本送給誰?”楊炳問。
    “吳岱宗?”
    “就是他。”楊炳答道,“吳岱宗的媽媽在學校工作,負責整理成績,是吳岱宗偷偷把咱倆的成績換了。”
    “楊炳,你現在為了不讓我學習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嗎?怎麽什麽話都編得出來。”薑湄有些生氣,“我跟他根本就不認識好吧?再說他換咱們兩個的成績幹什麽?明明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不認識他,可是他認識你啊!”楊炳又湊近了一點,“他把你的成績從年級前十換到二十多名是為了讓你安心學習,不要浮躁。他默默關注你很久了,曾經還讓我帶一封信給你,但是那封信被我撕碎扔進垃圾桶了……”說著,他低下頭不再言語。
    “你安靜一會兒讓我背背書好不好?”
    “真的,薑湄。你聽我說。”他一把抓住薑湄的胳膊,另一隻手比劃著。“我們一起回想一下,吳岱宗在十三班。高二的時候,我們班在北邊的五樓,他們班在南邊的三樓。”
    “是啊,現在高三正好反過來了。”薑湄沒好氣地說。
    “沒錯,現在我們班在南三樓,他們班在北五樓。你看像不像一麵鏡子斜放著作為實體和影子交換的媒介,而十三班就是鏡中幻象?吳岱宗,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楊炳你不要再影響我學習了!”甩下這句後,薑湄便大聲讀起書來。
    整個上午,二人再未有過交談。
    楊炳下午走進班時,薑湄正在和夕佳分吃零食。他見狀,一把奪過零食,嘴裏念叨道:“薑湄你不要再吃零食了,你如果吃胖了,我就更接受不了自己了。我就要忍不住把你謀殺了。那麽小還不如自己消失了。”
    “零食吃得再多有你吃得多嗎?再胖有你胖嗎?”薑湄毫不客氣地回敬,又轉而對夕佳埋怨道,“你聽聽他一天到晚說的都是什麽話!還要謀殺我,讓我消失!”
    “楊炳你又發什麽神經……”說著,夕佳站起身與楊炳搶奪零食。
    楊炳一手把包裝袋高高舉起,騰出另一隻手來朝嘴裏塞零食。
    搶奪間,秦東楊單肩挎著書包不緊不慢地走進教室,“班長,你們在幹什麽?”
    “楊炳欺負我!”夕佳如同看到了救星。
    “楊炳,不要以高欺矮嘛……”東楊慢悠悠地放下書包,伸手從楊炳手中拿下零食。“還剩下不少呢……”東楊吃著,笑著說,“班長,謝謝你送給我的零食。班長真是太體貼了,知道我中午沒吃好。”頓了頓,他繼續說,“班長,你猜猜我中午吃了什麽?”
    “癡兒竟尚未悟!”楊炳歎口氣,慢慢坐下輕輕翻動桌上的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