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13 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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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中旬的聯考結束後的晚上,年級請來語文專家在階梯教室召開講座。
    “快點兒,薑湄。”趙亦瑤已帶好書本和筆記,“一會兒該沒位置坐了。”
    “好。”薑湄嘴上答應著,目光卻在湧動的人潮裏四處亂找。遠處的走廊上蔣夕佳和秦東楊並排走著,卻不見另一個人。
    “你在找誰?”亦瑤好奇地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我吃過飯回來的路上還看見楊炳了。”
    “沒事,沒事。”薑湄抓起文具盒拉著亦瑤的胳膊,“走吧。”
    階梯教室分為兩個區域,每塊幾乎都是座無虛席,中間的過道上也被人流擠得水泄不通。亦瑤和薑湄在靠近門的區域徘徊許久,終於在角落裏找到兩個挨在一起的空位。
    “趕緊坐下吧。”亦瑤拽拽薑湄的袖子。薑湄仍站在座位上朝教室另一邊張望著。“你那麽想跟楊炳坐一起?”她調侃道。
    “沒有。”薑湄連忙坐下矢口否認,“我在找蔣夕佳。剛剛考試結束的時候,年級長讓我們每個人寫一條標語,一個班的寫在同一張紙上。現在這張紙在我這兒,我得寫完傳給她,她還沒寫。這個第二節晚自習下課就要上交,差不多就是講座結束的時候吧。”
    “楊炳應該在那邊吧。”亦瑤卻沒相信她一連串的解釋,“這麽多人擋著你肯定看不見他。”
    薑湄拿出那張紙來,上麵是幾條楊炳、秦東楊和陳媛的字跡。楊炳是在年級長說過這一消息後,當即拿出紙筆寫下這行字的。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楊炳手腕發力一字一字認真寫完,又歎口氣端詳一陣兒,把紙筆遞給薑湄。
    “你就這樣寫嗎?”薑湄問。
    楊炳點點頭,示意她接著寫上自己的標語。
    “讓他們兩個先寫吧。”薑湄把紙遞給夕佳。
    東楊和陳媛寫過後,夕佳又把這張紙傳給薑湄,“你寫吧,我最後寫,寫完正好交上去。”
    教室裏的喧鬧聲漸漸小了,大部分人已找到座位坐定。
    “我寫什麽好呢?”薑湄盯著紙自言自語。
    “想些什麽就就寫什麽唄。”亦瑤漫不經心地回答,“陽光的,積極的,正能量。可以顯現出青春活力。”
    “我知道寫什麽了!”沉思幾秒,薑湄提筆寫道:“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講台上,年事已高的老師手裏握著話筒,用沙啞的嗓音絮絮叨叨講著。
    “你寫的是什麽啊?”亦瑤湊上來看著,“你們倆是在對暗號嗎?”
    “這是在提醒大家過了這一年就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一定要卯足勁兒好好學習。不要想著今年不行還可以複讀一年,明年再上。”薑湄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兩句詩上,“到高考完以後,我們的大腦裏立馬就會‘白茫茫一片真幹淨’。如果不好好學習,再等一年,雖然也會‘花發’,不是不行,但是免不了要重新再打基礎。”
    “你們倆寫這不怕被年級長懟?”亦瑤又問。
    “沒事,這有啥。”薑湄卻毫不在意,又尋找著夕佳的座位。
    階梯教室的另一塊區域,楊炳與蔣夕佳和秦東楊坐在一起,他的身旁還有一個空位,在人滿為患的教室裏格外顯眼。
    把紙傳給夕佳後,薑湄歎了口氣。“一回班就又要對答案了。我最討厭這種時候了。”
    “我也是。”亦瑤說,“但還是忍不住對。”
    “我覺得這次地理和曆史題可難。”薑湄說。“我要完蛋了。”
    “唉,你別說了。”亦瑤晃晃她的肩膀,“選擇題我好多好多都不確定。”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以耗過考試後這段焦灼難熬的時光。薑湄的心髒顫顫巍巍地跳動著,仿佛隻是想起“考試”“成績”“對答案”這幾件事便足以驚心動魄,更不要說自己親手拿筆核對了。
    “回到班裏,所有的悲哀和不幸都會降臨。”她在心裏念叨著,像是默誦經文一般。
    薑湄回到班裏時,楊炳正在翻看曆史試題的答案。
    “果然,什麽都會的人已經開始對答案了。”薑湄把站在他身旁彎下腰與他一同看著。
    “我剛剛對了地理的答案。”楊炳轉過頭來對她說,“我覺得這次地理題出得還可以——挺平和的。說實話我的選擇題沒錯。”
    “你考得這麽好……”薑湄苦笑著緩緩坐下,手心沁出薄薄一層冷汗,“我感覺這次地理很難,我考炸了。”
    “那讓我們來用事實說話吧!優秀的薑湄同學!”說著楊炳一把搶過她桌上的地理試卷,拿出紅筆對著答案刷刷地劃著。
    “楊炳,你幹什麽?你怎麽又搶我的東西?”薑湄伸手過去試圖抓住他手中的筆。
    楊炳卻不做聲,側身躲避著繼續核對答案。
    “好了,薑湄同學。”楊炳把卷子甩在她的桌上,那試卷卻自己飄飄悠悠地落到地上。
    “你到底想幹什麽?”薑湄踢一腳他的椅子腿,叫道,“你把卷子給我撿起來!”
    “不撿。”楊炳像是故意氣薑湄似的,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坐在薑湄身後的孟夏俯身撿起試卷遞給薑湄。
    她接過卷子匆匆道謝後,不斷地踹椅子腿。“你看我錯得那麽多你卻沒有錯,你自己高興了,就這麽對我!”她那緊繃半個晚上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被扯斷,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不分青紅皂白地一股腦傾倒出來。
    “我知道了,楊炳。你就是那我尋開心。自己好了就來看我的笑話。我知道,我知道。”淚水在眼眶裏蓄滿,眼珠或是眼皮稍稍一動,淚水便接連流出,“你就是得意忘形,自己考好了就來對我的答案,看我的笑話……”
    上課鈴打響了。
    “我不要坐在你旁邊,我要坐到最後一排。”薑湄說著,拿上試卷和另外幾本書快步在教室最後的空桌子前坐下,仍舊不斷地抹眼淚。
    課間,薑湄的情緒業已平靜,楊炳走到她的身旁,在桌上放一本《自控力》,又囑咐道:“一天看一章就好了,多了不好消化。”那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像是機器對著說明書的念白。
    晚自習放學後的寢室裏,夕佳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又跟楊炳吵架了?”
    “嗯……”薑湄的神色略顯懊惱,“我對他發脾氣了……”
    “今天晚上講座的時候,你跟趙亦瑤做一塊了嗎?”她又問。
    “是啊。”薑湄點點頭,“怎麽了?”
    “我猜就是這樣。楊炳給你占了位置,你一直沒去。他還不讓別人坐,說你一定會去。”夕佳頓了頓,繼續說,“當時孫依琳想坐那裏,跟我坐一塊兒,楊炳死活不讓,說這是他給你占的位置。最後孫依琳沒辦法,隻能坐到別的地方去。她到現在還在生楊炳的氣。”
    “是這樣啊……”薑湄失神地看著窗外茫然的夜色。一輛貨車開著遠光燈從寢室旁的小路上駛過,留下一串長長的轟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