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10 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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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習將要開始,教室外的走廊上站著許多吃晚飯回來的人。六月初的黃河南岸,徐徐晚風卷著夏天的味道,一往情深地吹拂著這個坐落在城市北郊的校園。夕陽裏,滿世界都蕩漾著爛漫的暖色光影。
    教室裏空調賣力地鼓出一陣陣白色冷氣,斜打進來的夕照和屋頂冷冰冰的白色燈光交織在一起。喧鬧嘈雜之下,仍有不少坐定學習者。
    “這把扇子真不錯。”楊炳扇著扇子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上後排的桌子。
    “還好意思說出來。”薑湄不滿地回應,“賴著我的扇子不還我,還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用。”
    “這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有能力守住扇子的人才可以在嚴酷的環境中生存下來。”楊炳狡辯得頭頭是道。和薑湄同桌的趙亦瑤在楊炳的絮叨中緊緊皺起眉頭,用左手捂住一邊的耳朵。
    “不跟你說話了,我要學習。”說罷,薑湄便低下頭去不再理他。
    此時,在隔壁被劃為高考考場的總校裏,第一天的考試工作已落下帷幕。班主任把試題印好發下,前兩節晚自習用以相互討論。
    “這題好難啊。”蔣夕佳歎口氣,惆悵地揉揉頭發。
    “沒事,班長。”秦東楊慢條斯理地說,“我們還有一年的時間繼續學習。”
    “但我覺得一年也學不出來個啥。”夕佳趴在桌上,繼續說道:“一年以後的這個時候,我們的高考就進行一半了。自己是啥樣基本上也就知道了。考試完以後,該去哪去哪,該幹啥幹啥,再也回不來了。”
    “怎麽看個卷子還有這麽多感慨……”東楊輕輕拍拍她的後背,“還有整整三百六十五天,把這些天過好就可以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夕佳抬眼注視著東楊專注看題的側臉,沉默一會兒問道:“秦東楊,你想去哪個大學啊?”
    “去哪個大學……”東楊轉過頭,悠悠地回答:“考多少分就去哪個學校唄。”
    “你沒有一個目標嗎?”
    “最好是在南方吧,我想去南方。”東楊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哪兒都行,現在想這些太遠了。畢竟高考變數這麽大,不好說一定要怎麽怎麽樣。”
    “你沒有想過……”夕佳的神情莊嚴得有些悲哀,“沒有想過跟誰去同一個大學或者城市嗎?”
    “這種事情不好說啊。”東楊長長歎出一口氣,低頭盯著桌腳,“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誰又能守著誰一輩子呢?到最後都是各自傷心而已。”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虛無縹緲,遙不可及。”二人身後傳來薑湄的歎息。
    “東楊東楊!你可以開講座了!”楊炳饒有趣味地補上兩句,“你看,簡單幾句話就讓薑湄頓悟了。”
    楊炳的話衝淡了夕佳和東楊之間方才那種宿命般的無可奈何,夕佳的情緒好轉起來,嗔怪道:“秦東楊說話總是不著調!”
    薑湄搖搖頭,細細地打量著楊炳,到最後都是各自傷心而已,勢必是如此了。她想起初識時,楊炳借走她的那本書。書裏反複出現讖言般的重奏——“非如此不可嗎?”“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
    “薑湄,你覺得新鮮出爐的高考試卷怎麽樣?”楊炳問道。
    薑湄一驚,從胡思亂想中墜回現實。“還好吧,但是坐在高考考場上看,跟現在的感覺肯定不一樣。”
    楊炳笑笑,又拿捏起腔調說道:“薑湄同學這麽優秀,寫什麽題不是易如反掌!”
    薑湄轉頭看看四周,喃喃地說,“我好想回家啊。呆在這裏好壓抑。”
    “是嘛……”楊炳把目光落在她身邊趙亦瑤的桌子上。“如果是我坐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像你一樣自閉。”他忽然伸頭湊近亦瑤的桌麵,誇張地驚叫:“趙亦瑤還在寫題——有這樣一個刷題怪同桌,遲早會心態爆炸。”說著,楊炳拍拍亦瑤的肩膀,“趙亦瑤,照顧一下你同桌的心理健康,不要再學習了。”
    亦瑤嫌惡地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回道:“關你什麽事!”
    “楊炳,你幹什麽呢?”薑湄把楊炳摁回座位上,“成天拉著我不讓我學習也就算了,還去惹趙亦瑤。”
    “我是為你好。”楊炳雙手搭在薑湄桌邊,撇起嘴做出可憐地樣子望著她。
    “你別說別人了。”薑湄低聲說道。
    “反正啊,你們倆沒有一個好的。”亦瑤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便不再理會二人。
    第二天傍晚高考結束,高二年級回到總校。自始至終,亦瑤沒有再找過薑湄說話,薑湄也猶猶豫豫沒有同她搭腔。此外,期末考試臨近,各科的作業量陡然上升,老師也卯足精神帶領學生備考,空閑時間隨之少了許多。薑湄更是抽不出工夫細細思慮亦瑤怒火的來源和解決之道。
    周六中午的寢室滿是收拾行李的歡鬧,眾人紛紛計劃著下午放學後的生活。
    “我今天下午放學要和胡承德去看電影,看完再一起去逛逛。”白茵茵輕快地對周婷然說。
    “是新出的那一部嗎?”婷然問道。
    “是的。我們倆盼了好久,終於上映了。”
    “這麽巧嗎?我跟陳陽也打算今天去看。”婷然笑著說。
    “我把衣服在學校裏洗了,就不帶箱子走了。拖著箱子不方便。”說著,茵茵抱著一疊衣服走去陽台。
    “那天晚上趙亦瑤說過我跟楊炳以後,就再也沒有理過我。我想找她說話,但是不知道怎麽開口。”薑湄滿麵愁容地向夕佳傾訴。
    “你就跟她道歉唄。”夕佳在床上盤腿坐著,零食放在麵前支起的那張小桌子上。
    “就是感覺很多話說不出口……又詞不達意。”薑湄努起嘴,“就是很難辦,一邊是趙亦瑤,一邊是楊炳。”
    “哎,沒事。有什麽話大膽說就行。趙亦瑤人那麽好,你跟她一說她就不生氣了。”夕佳笑笑。
    “怎麽辦——”忽然傳來茵茵的驚叫,“我把準備下午穿的衣服洗了……剛剛放混了。”
    “那你換一件。”婷然回道。
    “我沒有別的幹淨衣服了,除了校服就隻剩那一件了。”茵茵有些不知所措。緩過神後,又拿起手機,“我問問胡承德……”
    “不然你穿我的吧,我還有沒穿的幹淨衣服。”婷然說。
    “你比我高太多了,我穿你的衣服不好看。”茵茵搖搖頭,又哭笑不得地說:“你看看胡承德說啥——他叫我下午先穿校服,放學的時候換上他的衣服。但是他也隻剩身上一件幹淨衣服了,所以他自己穿校服。”
    “我現在就腦補出來了——胡承德穿著校服,拉著你的手去電影院……”婷然笑起來。
    “那你找個跟你身材差不多的。”蔣夕佳樂嗬嗬地插上一句,“我的衣服估計不行,太大了。薑湄地的應該可以,你們倆都是瘦瘦小小的。”
    “我正好有一件沒穿過的。”薑湄走到櫃子前拿出一件短袖。
    “謝謝你,我回家洗一洗周日還給你。”茵茵驚喜地接過,套在身上轉圈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