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1 初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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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北平原的八月中旬依舊是酷熱難耐,悶熱的暑氣從清早開始便牢牢地籠罩在這座黃河南岸的城市。
這天是文樹高中高一年級入學的日子,一大早校內校外便嘈嘈雜雜。校外的馬路上擠滿各色私家車,車頂映著明晃晃的太陽。好容易找到塊空地把車停穩,家長又急忙打開後備箱拿出零零碎碎的行李,殷殷切切地囑托自己的孩子。而後站在校門口,望著孩子拖著大包小包獨自一人消失在不允許家長進入的校園中,期待著十天軍訓後把他們接回的日子。
杜玟剛走進大門,便在約定好的梧桐樹下看到劉彥軒的身影。彥軒大步跨到她身邊,笑著說:“中考結束那天,也不知道是誰站在這棵樹下跟我說,‘如果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裏怎麽辦?’”他模仿著杜玟的聲音,“現在不問了吧!——我們不僅都考進來了,還分到了一個班。”
“就你記性好!跟個錄音機一樣。我說什麽你都能記住,以後再拎出來說我。”杜玟嗔怪道。
彥軒笑笑,抬頭環顧著校園。“好多梧桐樹啊!”盛夏即將過去,梧桐樹的葉子綠得發黑,在熱烘烘的空氣裏低低垂下。
“一會兒是先到寢室收拾東西呢,還是先把東西放下,去體育館領校服和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呢?”杜玟瀏覽著手中的入學須知。
“不然我們先去領東西吧,然後回寢室。收拾完中午一起吃飯。”彥軒提議。
“好啊。”杜玟回頭看了一眼靜靜矗立著的高一年級教學樓,自言自語似的說,“我們在十班……高一十班……”
入學須知上寫明下午三點之前進班,薑湄在兩點四十五出現在高一九班門口時,教室裏早已坐滿。她隻得在最後一排角落的空位坐下。
“你是薑湄吧?”坐在她身邊的女生悄聲問道。
薑湄點點頭。方才在寢室時,她留意過這個高高瘦瘦的女生。她戴著副眼睛,看起來十分文靜。
“我叫方子姝。”那女生說道,“我們還是室友呢。”
第二天上午開學典禮後,軍訓便嚴嚴整整地拉開帷幕。高一年級以班級為單位,分散在偌大的操場上各自訓練。
為什麽我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呢?站在高一一班隊列的最後一排,楊炳卻常常注意著第三排倒數第二個男生。“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歎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雲:‘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站軍姿時幾乎凝滯的時間裏,楊炳在心裏默默念起這幾句話。
此前讀《世說新語》時,他對於描述嵇康的這段話感到莫名其妙,似乎說這話的人隻是在堆疊詞句,脫離了被描述者本體。直至如今他見到那個男生,這些話忽然從塵封的記憶中蹦出來,以極有存在感的方式告訴他,千百年前的嵇康就是此種模樣。
在一個休息時間,楊炳悄悄坐在那個男生附近,終於聽得他的同伴喚出他的名字——吳岱宗。
“還是在這裏遇見了。”孫半夏歎口氣,在秦東楊身旁不遠處坐下。
“恭喜孫半夏同學考入文樹高中。”東楊無奈地笑笑,用手撥動地上的黑色小石子。
“說真的,都過去了。”半夏轉頭看看他,“你看,我們在六班。六六大順,都會變好的。”
這天臨近正午時,許是教官生了氣,取消休息時間加練。炎炎烈日下,高一九班排著整整齊齊的隊列不眠不休地來回跑著。
“大家堅持住,隻要我們練得好,教官會讓我們休息的。”體育委員白揚波扯著嗓子為班級加油鼓氣。“口號聲大一點——”她的聲音中氣十足,大吼時聽起來竟有些像男生的嗓音。
薑湄在隊伍中昏昏沉沉地跑著,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眉毛滴進眼角,眼中酸澀腫脹。後背也一陣陣冒出虛汗,衣服幾乎濕透。頭上像是帶了緊箍咒,又暈又痛,意識似乎已經脫離了軀體,隻是機械性地邁腿前進。慢慢地,連腿也無力邁動了,四肢如同抽絲一般綿綿軟軟。
“薑湄!跟上隊伍!”白揚波大吼道。
薑湄鼓足氣力,想要集中注意力合上眾人的節奏。卻忽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
“怎麽回事?”教官聞聲問道。
“她好像中暑了。”站在薑湄身邊的陸坤穎回答。
“帶她去醫務室!”
坤穎扶著薑湄,好歹跌跌撞撞地走到近旁的醫務室。歇息一會兒後,薑湄從剛才的狀態中慢慢緩過來。
“謝謝你。”薑湄輕輕地對正為她扇著扇子的坤穎說。“你在裏邊有空調的屋子裏休息一會兒,我自己扇吧。”
“沒事兒,我不累。”坤穎笑著拿起桌上的一杯水遞給薑湄,“喝點兒吧,我剛接的。”
下午,薑湄到得很早。看到陸坤穎和白揚波正坐在樹蔭下說話,她便走過去坐在坤穎身旁。
跟坤穎說笑幾句,白揚波卻始終背過臉不看她。薑湄有些疑惑,便問道:“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揚波擺擺手,仍是背對著薑湄,聲音裏還隱約帶著哭腔。“你們兩個先聊吧,我緩緩。”
“因為上午練得不好,班主任說她了?”薑湄問向坤穎。
“不是,是別的事。”坤穎笑著回答薑湄,跟她聊起別的話題。
時間將近晚自習,走廊上靜悄悄地幾乎不見人影。杜玟心裏一驚——大約是時間已晚,班主任已在班裏了。她急忙走至後門口,悄悄向內望去。
果然,教室裏人已坐滿大半,班主任坐在講台上低頭不知忙著什麽。劉彥軒也埋頭翻看著新發的課本。
杜玟從後門進班,做賊似的溜到彥軒座位旁,把特意為他買的綠豆水放在他桌上,而後趕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彥軒待她坐定,和她對視一眼,露出笑容。
“你知不知道咱班體委的事兒?”晚自習下課後,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方子姝開口問道。
“白揚波?什麽事?”薑湄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啊。”
“有人說她的錢包裏放著一張照片,她老是對著那張照片哭。”子姝說著,像是為了確定四周無人似的回頭看看。
“什麽照片啊?”
“照片上是一個女生。”子姝說,“就是很奇怪,那個女生也不是她的家人什麽的。聽說隻是她的初中同學。”
“這怎麽說得清呢……”薑湄對這種沒有來源的小道消息有些懷疑。
“是真的。”子姝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和白揚波都是寺山初中的,隻不過不是一個班。我們初中有很多人都來文樹高中了,這種消息還是準確的。”
薑湄點點頭,沒有答話。
“對了,你初中是在哪裏上的啊?”子姝問道。
“就是文樹初中。”薑湄回答,“直接升到高中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