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得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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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木穀中鬱鬱蔥蔥,那頭黒雕自從得知阿白已經無法再多悟出一招半式,便一直鬱鬱寡歡,除去稍稍捕抓誤闖此地的羊群或者毛獅之外,對穀內其他事物基本都是興趣寥寥,整日盤站在懸崖峭壁上突出的一塊石台,至於阿白在穀內到處晃蕩,它也是興致索然。
    阿白倒是還保存著一絲希望,他而後也從黒雕口中得知,穀內禁製是隨修為越高,禁錮越大,因此,如果修為越低越容易進來,但是奇妙的是,穀外寄居著一群隻讓進去,不予與出來的茅地鼠,黒雕猜測當年把它封禁在此地的那隻鶴身邊便是有一隻靈智極高的茅地鼠,穀外的茅地鼠多半就是當年那隻茅地鼠的子孫,抱守祖令,世世代代看守此地。
    如果阿白有幸得以出去,便會與茅地鼠交鋒,隻學得一招半式的阿白,在黒雕眼中,不過是喂給茅地鼠的新的一輪大餐,更加不用遑論去到懸崖頂上,把那些雷光熠熠的神雷木砍斷。
    阿白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他不像黒雕已經在此地困守近百年,心誌消磨殆盡,阿白無論如何都要去試一試,更何況他手裏還捏著黒雕所不得而知的殺手鐧。
    沿著穀底一路走下去,便是神木穀的出口,黒雕撇了一眼阿白遠走的方向,心中猜測,難道他……
    ……
    惡墟西部,一座懸在空中的山島,島上茂林修竹盡染,十步一樓,百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長橋臥波,仿似人間仙境。
    不時有流光溢彩於島上閃耀,其中一道如瀑布直掛山島連接島下大地。
    島上山門,神木島三字便印刻樓道旁邊的山壁之上,其間鶴影匆匆,一道來勢洶湧的鶴影在島上星移電掣,直奔島上那座最為高大的閣樓。
    屹立在島上最頂端的閣樓依山而建,鉤心鬥角之飾,白霧嫋嫋,一位頭纏頭巾衣飾,青衣直綴,文質彬彬的寫意書生,便倚在閣樓邊上,俯瞰島下大地。
    隻聽,咻的一聲,一隻白鶴展翅而來,落到閣樓之上,竟化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仆,顫顫巍巍地走到愜意書生身旁。
    “島主,神木穀的禁製有所鬆動。”老仆神情恭敬,低聲說道。
    那位被喚作島主的愜意書生,麵露訝然,隨後撫掌稱道:“已是百年之時,想來那隻孽畜多半是夕陽燭火,落日餘暉,舍命掙紮罷了。”
    不過寫意書生沉吟片刻,還是吩咐道:“那隻孽畜天資極高,若非得親眼所見,不得其安。”
    “蒲老,麻煩你親自去一趟,得親眼看到那隻孽畜命喪黃泉。”
    那名老仆展了展滿是皺紋的眼眉,笑道:“老奴,遵島主令。”
    ……
    神木穀底,光線漸暗,阿白摸索著朝前前行,漸漸地,兩邊懸崖相距越發狹窄,竟變成隻得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
    不知行得多少裏路,尋得一絲光亮在遠處,阿白心中急促,愈發大步前行。
    行至最後,原本的羊腸小路竟然變成青石綠瓦鋪墊而成的大道。
    “人族小子,小心。”阿白心中一緊,猛然回頭,卻是發現不知何時,黒雕化為半人高的模樣,緊緊跟在阿白身後,出言提醒。
    黒雕目光凝重,死死盯著那道青石道路,莊嚴肅穆。
    阿白知道此時不容有失,便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接近那青石道路。
    即便如此小心,當阿白稍稍踏上那青石之時,一股重壓鋪麵而來,雙腳如千鈞之重,無法前行。
    阿白艱難的回頭,看向黒雕,卻是發現黒雕大汗淋漓,麵容扭曲,朝西邊怨罵道:“神木島,沐若英,你連讓我靠近穀道的機會都不給我,你好狠啊。”說完,便伏趴在地,渾身抖擻。
    黒雕仰天長鳴一聲,掙脫展翅,極速往後而退,退走之時,傳音道:“人族小子,此道應是千鈞道,你嚐試運作所傳與你的雕族絕學,或許可以繼續前進。”
    阿白喘著粗氣,右手探出呈爪樣,拉起一個拳架子,全身氣機艱澀流動,在此重壓之下,除去分神支撐身體,還有默默運作氣機流動。
    阿白一直沒有告訴黒雕,雖然雕族一百零八招製敵之招他並沒有全部融為自己所學,但是其一百零八招的精神已經完全貫通,可謂說是,不得其形,但得其神,阿白一個拳架子,若是細看,便是感覺一個簡易鬆鬆散散的動作,下一秒卻有千變萬化之態,一百零八招雕族所學化為一隻昂首黒雕,搏擊長空。
    若是黒雕在此地,定為目瞪口呆,驚掉了舌頭。
    世人皆知,觀摩凶獸所學,先模其形再觀其神,至於何為天才,那都是其形無論如何變化,都能一一記住,隨後自行索取衍為自身所學,更有甚者,形神皆有,可驚為天人。
    像阿白這種類型,不得其形卻得其神,實乃罕見至極,或許在漫長的惡墟曆史之中,還是有人可以做到,至於為何沒有能在曆史上綻放光輝,世人不知,也不得其解。
    阿白完全運轉氣機,化身如雕,做探爪搏擊狀後,身上的壓力果然如潮水退去一般,瞬間輕鬆許多。
    阿白心喜,加步前行,百步青石路,不過半個時辰,便是隻剩最後十步,令人驚異的是,最後十步路途,卻不是青石所築,乃是仿如楓葉般紅色透亮的石磚構成。
    阿白望了望路途盡頭便是神木穀的出口,咬牙切齒,心一橫,便踏了進去。
    果不其然,原本還遊刃有餘的壓力,片刻之間便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阿白措手不及,半跪撐地,與此同時,他還感受到一縷縷如重錘砸擊的感覺響徹腦海。
    阿白瞬間明白,此地的壓力不隻針對身體,精神上也毫無二致。
    隻聽阿白身上的骨骼發出如雷鳴一般的爆裂聲響,身上的毛孔霎時冒出滴滴血液,阿白的身體開始承受不住重壓,血管爆裂,不過一會兒,阿白便是被染成血人。
    便是如此危難時刻,阿白竭盡全力去演化黒雕所學,依舊抵擋不住這般重壓之下,阿白漸漸無力支撐跪地,若是再繼續支撐,便是血肉模糊的景象。
    阿白的腦海裏響過如重鼓橫擊,如刀刃交錯,如初雷錚鳴的各式聲音,一股疲倦之感悄然席卷。
    阿白口鼻耳皆染血沫,雙目發昏,眼中暗影重重,一個不留神,終究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便是摔倒在地一瞬之間,懷中倒出一塊墨漆印章,天地初仁四字驀然煥發一道道金燦亮光。
    轉眼間,壘石滾滾,穀道震動不已,各式攻擊阿白腦海的聲音瞬間消逝,那般重壓更是如冰雪初融,漸漸消退,阿白身上的血跡被光芒照耀,便是直接消失。
    原本寄居在穀道外的茅地鼠,亦是感受到又如災難降臨,四處逃散。
    一隻渾身毛發白如雪的碩大茅地鼠被眾多茅地鼠從一處深不見底的鼠洞之中簇擁而出,出洞之後,轉眼竟化身為一位雙目混濁,如是鼠目模樣,麵頰帶有兩根虛長長須的將朽老人,顫顫巍巍地看向神木穀中金色光芒照亮,更是麵露驚駭和決絕,隨後咬牙露出狠色,回頭道:“尊主上令,抱守穀道,穀在鼠在,穀毀鼠亡。”
    “如有不從,身魂皆滅,受萬年折磨。”
    族長令下,萬鼠噤若寒蟬,死死看向神木穀中。
    ……
    在遠離神木穀萬萬裏外的一處茂密林上,三隻白鶴如禦劍九天之上,極盡奔馳。
    領頭的白鶴突然麵帶狐疑,從懷中拿出一塊赤紅通透,此刻震動不已的令牌,而後脫口而出道:“不可能,不可能,千鈞道後乃是萬鈞道,專為克製那孽畜所製,怎麽會快被毀了。”
    老鶴沉吟片刻,喃喃自語道:“百年困守,難道沒把那孽畜困死,還反而令它精進修為?”
    “若是讓那孽畜脫困,神木島便是麻煩不斷。”
    思到此處,便是覺著不妥,回頭吩咐道:“木良子,你回去稟報島主,那孽畜似是脫困,請島主做好萬全之策。”
    身後白鶴領命,轉眼即逝。
    老鶴吩咐完後便是心事重重,不待休息片刻,便領著剩下一鶴極盡速度趕往神木穀。
    ……
    神木穀道內,兩邊高大險峻的懸崖石壁皆是皸裂如蛛網模樣,阿白身下躺著,原本赤紅無比的石塊,此刻已是昏暗無色,更加無用遑論之前的千鈞道,已經淪為飛灰。
    阿白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睜眼便是看到散在身旁的墨漆印章,阿白心中一緊,看了看周圍,便把那方印章收回懷中。
    當阿白站起來細看周圍之時,才猛然發現,原來的壁石皆是龜裂似碎,腳下的萬鈞道更是沒有任何作用,已經淪為普通石塊,阿白心中一陣狐疑,但是穀道出口就在眼前,沒有多想便衝向穀道出口。
    穀道之外,萬鼠矚目,穀道十步之內,黝黑瘦子即將衝出。
    當阿白終於走出穀道之後,還未按捺住心中喜悅,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穀道外,大大小小的山坡,山坡之下大大小小的地洞,都站滿了黃色皮毛的茅地鼠,漫山遍野皆為鼠輩,這般鼠山鼠海的景象,讓阿白有些心糾,他突然想起來,黒雕曾經告訴他,穀道外寄居茅地鼠,守住穀道,不予以任何人走出。
    滿地的茅地鼠亦是驚訝,許多茅地鼠年幼之時都曾被老一輩告誡不可輕易進入穀中,穀有大凶,是有毀天滅地之能。
    隻是眼前這瘦不拉幾,膚色黝黑的瘦子,來回看去,也不像是符合大凶之名。
    將朽老人倒是見多識廣,狐疑地看了看阿白,試探問道:“人族?”
    阿白思量,還是點頭承認。
    將朽老人長舒一口氣,隻要不是那孽畜出來,便還不是穀鼠皆亡的時候。
    不過將朽老人倒是心思百轉,它知曉穀道之中存在什麽,千鈞萬鈞之道乃是惡墟有名的鎮壓之法,所用材料更是尋遍惡墟才能尋到,這才致使千鈞萬鈞道威力更甚,眼前這人族少年能從裏麵出來,便是意味著千鈞萬鈞道已經被他闖過。
    一想到這,將朽老人有些小心地觀察阿白,看起來武力平平,多半身懷異寶,但是它們還有守衛穀道的任務,不容有失,若是發生衝突,茅地鼠死傷慘重,被那孽畜逃脫,百年功勞付之一炬,可不就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像是這般上了年紀的老鼠頭,眼力勁兒十分老道,經驗十足,轉臉便扯起笑臉,恭迎阿白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少年年紀輕輕便從神木穀中闖出。”隨後試探一問,“少年身手自然非同一般,但是穀中自有大凶,有毀天滅地之能。”
    “少年,你又是如何在那大凶手下逃脫。”
    此話一出,阿白瞬間心思了然,而後麵帶猶豫道:“前輩,您所說大凶,晚輩……”阿白頓了頓,慚愧道:“並沒有見到。”
    阿白話音剛落,周圍鼠輩霎時嘩然,將朽老人更是雙眉倒立,混濁的眼目似要崩裂而出,大聲喝問道:“少年,這話萬萬不可亂說。”
    隨後將朽老人指了指周圍,說道:“我們世世代代駐守此地,便是不給那大凶逃出,若是無凶,我等存在的意義又是為何。”
    阿白依舊深信不疑道:“前輩,晚輩萬是沒有欺騙之心,隻是……”
    將朽老人跟問道:“隻是什麽。”
    “晚輩在穀中並未看到所謂的大凶,倒是看到一具身軀龐大無比的黒雕屍體盤踞在穀中,已是毫無生機。”
    將朽老人聞言心中震驚不已,若是那大凶死去,那它這一族的使命便已經結束,他便可以回去找主上回命,不用在這荒山野嶺中默默無名死去,說不定回到主上身邊還能再續壽命,再次征戰惡墟,重鑄它這一生輝煌。
    將朽老人心思百轉千轉,臉上瞬間堆起笑容,笑道:“既然如此,小友要不與我等一同進穀,有小友帶路去見識那大凶之屍,好解我等心中迷惑。”
    “若是那大凶真正死去,你便是我族解脫的功臣,我族自有重謝。”
    “我族雖是鼠族,但是百年珍藏還是能拿的出一些贈給小友的。”
    阿白還想拒絕,卻被將朽老人突然一把抓住肩膀無法動彈,直接朝穀道中前去。
    將朽老人百年精明,倒是留有一手,俗話鼠有鼠路,一隻活得如此長久的茅地鼠保命手段自然非凡入勝,不勝枚舉。
    將朽老人留下一搓鼠毛,竟然直接化為和將朽老人一模一樣的樣子,隻是後化的將朽老人,毫無精氣神,宛是死物。
    阿白在旁邊看得驚奇不已,隻是還未得驚歎,便被將朽老人抓起,帶著一批鼠族精銳,健步如飛徑直朝神木穀走去。
    ……
    神木穀道已是皸裂不堪,阿白和將朽老人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朝穀道深處前進,不少茅地鼠對於這相鄰多年卻一次也沒進來的穀內,充滿好奇,而一些年紀頗大,已是步入中年的茅地鼠則是目光凝重,不時警惕四周。
    穀道深邃幽長,有將朽老人帶路,不多半個時辰便到了穀內最寬敞的空地。
    穀內有幾隻殘食而留在地上的幼獅屍骸,以及地上各處都餘留的雷擊痕跡,卻是沒有見到阿白所說的黒雕屍體。
    將朽老人猛然覺得心中不妙,特別是看到那幾隻幼獅屍骸,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
    將朽老人驀然回頭看向阿白,狠聲道:“少年,你所說的妖孽屍體呢?”話音剛落,將朽老人將手放在阿白肩上,生生擒抓愈發用力,麵目更是猙獰道:“快說。”
    阿白吃痛,緊咬牙關,突然,隻聽眾人頭上傳來一聲尖嘯。
    忽見一隻翼展百丈赤目白頭的黒雕從空中俯過,站在茅地鼠一行人麵前,一股天然的威壓油然而生,許多茅地鼠驀然覺得眼前的存在不可侵犯,低伏在地,瑟瑟發抖。
    將朽老人怒目圓睜,轉頭怒視阿白,厲聲道:“好小子,你居然敢騙我等,看我不把你碎屍萬段。”說完,擒抓在阿白肩上的力量陡然增大,另外一隻手探掌便是要朝阿白心窩之處一擊打碎。
    須臾之間,卻是黒雕出手更快,黒雕展翅橫擊向將朽老人,如狂風襲過,巨力驚人,所過之處皆是土石碎裂。
    將朽老人暗罵一聲,不得不放棄阿白,全力去抵擋黒雕襲擊。
    將朽老人化作半人半鼠模樣,鼠頭人身,一對銳利金牙在空中發出金石交錯之聲,直接朝黒雕展過的翅膀咬去。
    牙翅接觸,血液橫流,染滿四周的石壁,隻見將朽老人重新化為人身倒飛躺在一處穀底,當他起身之時,滿口血沫,張口到兩顆碩大銳利的門牙卻是斷裂掉到不知何處。
    將朽老人再度看向黒雕,眼中驚恐濃鬱可見,隻見他立馬口中默默,一具毫無生機的將朽老人軀體憑空出現,這具軀體剛一出現,黒雕隨後一擊瞬息即到,‘將朽老人’瞬間血肉崩碎,黒雕輕咦,卻是沒有追擊,轉頭回身把剩餘的茅地鼠斬殺幹淨。
    除去將朽老人逃去之外,沒有任何茅地鼠存活在黒雕手中,清掃幹淨的黒雕回到阿白身旁,看到阿白的肩膀白骨可見,血肉模糊,便取出一些藥草撕碎敷在阿白傷口,一邊低聲道:“雖是不知你用何方法摧毀千鈞道,但是如今我已經算是自由之身。”
    “穀道一毀,惡墟之大,我自然能夠逃脫。”
    “但我算是欠你一個人情,這裏離人類領地乃是千萬裏路,若是你自行回去,怕是沒有多久便葬身獸腹之中。”
    “倘若我送你回去,人情一筆勾銷,人族小子,你意下如何。”
    阿白直視黒雕眼睛,赤目如血,真摯可見,稍加思量便同意此事。
    黒雕仰天長嘯,羽翼一展,便是把阿白卷上背頸之上,衝向穀道。
    將朽老人雖說移形換影逃的一命,卻已是重傷昏迷,其餘茅地鼠見到黒雕衝出,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隻得罷手目送黒雕遠走。
    天下神雕,重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