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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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止丹墀!
    除夕之日,宮裏置辦了宮宴,恰逢番邦外使要來,群臣受邀參加,陸幼清趁機為望舒求情,她這才得以解禁。
    蕭淩恒沒有因為節日的喜慶而給望舒好臉色,反而眼不見為淨似的,單獨給望舒派了一輛車輦。
    沒有了父親和姑母的依仗,宮裏的人對她也不似從前那麽熱絡了。冷淡也有冷淡的好處,落得耳根清淨,趨炎附勢的諂媚向來是不長久的。
    蕭思柔如今嫁給了顧懷宇,倒是極愛出風頭。席間,自薦表演了一曲水袖舞。
    人就是這樣,一旦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總是要肆意揮霍炫耀一番的,尤其她從小到大便缺少了這樣的關注。
    蕭思柔舞完一曲,笑著看向了望舒所在的方向,“姐姐的舞藝遠在我之上,就不趁著今日的喜慶給大家給評賞一番嗎?”
    眾人饒有興致的看了過來。
    望舒麵色微凝,她還真不擅長跳舞,自然也知道蕭思柔是巴不得她出醜。
    正欲說話,已有人幫她作答,“望舒姑娘乃是名門嫡女,琴棋書畫自然樣樣精通,隻是這舞曲難免帶了些勾欄瓦舍裏的風塵之氣,長安的閨秀們向來是不屑學的,也就姐姐嗜好這些。”
    幫她作答的正是顧懷宇的側妃孔月遙。她的心思可要深沉多了,蕭思柔自然不是她的對手,再加上孔青雲最近又頗得蕭淑離重用,蕭淑離怕是也叮囑過蕭思柔要讓她幾分。所以盡管蕭思柔氣得憋紅了臉,也不敢發作。
    孔月遙端起酒盞,遙遙的敬向望舒。
    望舒也笑著回敬,心中卻未起波瀾。孔月遙哪能不知道蕭府的事情,如今見望舒失勢,挺身為她解圍,不過是以為望舒也恨著蕭思柔,所以才會前來示好。她深諳,敵人的敵人便是自己的朋友。
    剛放下酒杯,宮人便大聲通傳“劫賓國外使覲見。”
    隻見兩隊人走了進來,中間還有一女子。女子輪廓深邃,妝容妖冶,身著異域服飾,肩膀和胳膊皆裸露在外,額頭和手腕上的寶石華麗而稀罕,裙子上的繡紋亦與本朝不同。
    她將手臂放在胸前,低頭屈身,“參見南溪陛下。”
    “免禮。”顧成燁向兩旁臣子介紹,“這便是柏雪公主了。”
    群臣走下座位,屈身回禮,“公主長樂無極。”
    柏雪微微頷首,目光卻平視著前方,“陛下,我每日照鸞鏡,總覺得容顏飛逝,都說中原奇人多,你們誰有辦法能讓本公主青春永駐?”
    她一來便出言刁難,想來是早有準備。
    見無人回應,她問道“誰是顧懷瑾?”
    顧懷瑾站了起來,“我是。”
    柏雪打量著他,目光清傲,“你便是陛下想讓我嫁的男人,你可有什麽法子?”
    這問題充滿了挑釁,若答不出來倒顯得南溪國無能了。
    可顧懷瑾不愛出風頭,亦不想娶這樣的女人為妻,於是微微搖頭,“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本王也無法讓公主容顏常青。”
    果然柏雪冷嗤一聲,“你們中原也不過如此。”
    此為大不敬犯上之言,隻因她來自別國,風俗不同,顧成燁不好怪罪。
    他環顧了一圈朝臣,卻無人作答。顧成燁的臉色沉了下去。
    顧懷信見眾人沉默,便走出了座位,“情懷漸覺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想來公主在草原馳騁慣了,如今方入宮,似鸞鳥被囚,自然是不樂意的。鸞鳥照鏡見影,悲鳴衝天。若公主能在這宮中遇到知音,自然變得歡喜。歡喜之人容顏難老。”
    他的話讓柏雪有些驚訝,眼眸瞬間一亮,“頗有道理,這話本公主愛聽,卻沒想到你還知道我們國家的傳說,那你說說,我要怎麽樣才能找到知音?”
    望著柏雪心悅誠服的模樣,顧成燁的臉色微微緩和,心底對這個小兒子的歡喜更甚。
    “偌大的中原,自然有不少公主的知音。本王不才,亦是其中之一。本王也喜歡投壺,聽聞公主對此也有興趣,不如咱們今日來比試一番如何?”
    劫賓人強勢好戰,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較量的機會。柏雪胸有成竹的道“行,本公主投壺絕佳,你若能與我相平,我就認你是知音了。”
    顧懷信見她這麽快就上鉤了,微微一笑,“平常的投壺倒也沒意思,咱們玩個新鮮些的。在壺裏放上南溪和劫賓的寶物,誰射中了就歸誰,如何?”
    “好,就聽你的。”
    宮人很快端上了投壺的器具。顧懷信和柏雪各拿了十二支箭矢。他們沒投進一個,宮人便會把壺裏的寶貝掏出來。
    柏雪的確是投壺甚佳,便是再小的壺口,她也能分毫不差的投進去。令人驚訝的是,顧懷信與她相比竟然毫不遜色,難得他不擅騎射,卻這般擅長投壺。
    到最後,兩人竟真的成了平手。
    當宮人掏出最後一個壺裏的寶物時,柏雪驚訝的捂住了嘴,“這是我們劫賓的璧流離,我平時便是用它吃茶的。”
    顧懷信從宮人手裏接過璧流離,笑著遞給了她,“這便是本王找來送予公主的。”
    柏雪端詳著手中的寶石,簡直愛不釋手,同時也有些好奇,“這璧流離產量稀少,也就我們劫賓皇室才有,你是如何尋到的?”
    “有心便自然能尋到。能博公主一笑倒也值了。”顧懷信見她歡喜,微微揚起了嘴角,頗有幾分風流倜儻的模樣,“公主就該時常笑笑才對,笑起來時這容顏可年輕了不止十歲。”
    “你可真會說話。”柏雪被他逗得滿心歡喜,她轉身向顧成燁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請求,“陛下,我可否換個夫君?我想要他。”
    “他?”顧成燁有些驚訝,“他可是有正妃了。”
    柏雪卻不介意,她就是認定了他,這宮裏隻有他看著順眼。
    “我們劫賓女子向來不拘小節,隻要我歡喜他,便是側妃也無妨。”
    顧成燁微微猶豫,目光掃過顧懷信,顧懷信連忙表態,“父皇決定就好,我可拒絕不了公主這樣的美人。”
    說話總沒個正行,顧成燁瞪他一眼,轉頭和藹的對柏雪道“那好,既然公主願意,朕也是沒有意見的。”
    那邊的謝貴妃輕輕撇了塊糕點放進嘴裏,眸底流光飛逝,難掩喜色。
    蕭淑離卻心下不悅,這浪蕩子在什麽場合都不忘美色,這回倒是讓他撿了個便宜。
    顧懷瑾打量著顧懷信,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和狐疑。
    而望舒的注意力都在對麵的葉妙儀身上。她全程臉色煞白,娥眉緊蹙。看著自己的夫君當眾撩撥其他女人,心裏應該是很不好受吧。
    同為女人,望舒難免為她不值,這般花心的顧懷信,又如何擔得起她的愛慕。
    望舒心中煩悶,便多喝了幾口酒,結果酒意上來,反倒是有些熏醉。她離開宴席,走到花園裏吹風。
    正要回去的時候,一個人影卻將她攔住。
    望舒蹙起了眉,“你這是做什麽?”
    她是屬狗的嗎?怎麽她到哪裏她都要跟著。
    “做什麽?”蕭思柔揚眉冷笑,眼裏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對望舒的仇恨,“要不是方才孔月遙幫著你,讓你僥幸逃脫一劫,現在你怕是早已臉麵丟盡了。”
    望舒不想和一隻瘋狗一般見識,現在自己失了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轉身離開,卻又被蕭思柔拽了回來。
    望舒深吸了一口氣,“你又何必緊抓著我不放呢?”
    “我樂意啊!我現在是王妃,自然有本事緊抓著你不放。”蕭思柔頗為得意的勾起了唇,她圍著望舒轉了一個圈,手指戳著她的心口,“自信如你,怕是也沒想到青幫的人這麽好收買吧?我輕輕鬆鬆的就讓父親對你失望了。難過嗎?這樣的感覺你怕是還得經曆許久。”
    “怕是不會太久了。”
    顧懷瑾從林木深處走了出來,他在一旁聽了許久。因為天黑的緣故,蕭思柔也沒有注意到他。
    蕭思柔倉皇的放下了手,對著顧懷瑾恭敬的屈了屈身子,“大殿下長樂無極。”
    顧懷瑾沒有搭理她,而是扭頭問一旁的宮人,“你們都聽到王妃方才說的話了嗎?”
    宮人紛紛答道“奴婢們聽到了。”
    顧懷瑾滿意的點了點頭,“給本王重複一遍。”
    “王妃為了讓蕭大人對望舒姑娘失望,收買了青幫的人嫁禍給望舒姑娘。”
    望舒聽著眾人統一的口徑,微微詫異,她知道這是顧懷瑾特意叮囑好的,不禁有些感動。一扭頭看到的卻是蕭思柔氣急敗壞的模樣,又覺得有些好笑。
    到底是個癡兒,那日蕭淑離和張依纖費盡心思為她布下的局,如今卻被她幾句話輕輕鬆鬆的就給破了。
    “你們胡說!休得在這裏血口噴人!”蕭思柔不敢衝顧懷瑾發火,隻能把矛頭對準了他身後的宮人。
    可惜打狗也得看主人,宮人們就是聽顧懷瑾的話行事,自然也不會怕她。
    顧懷瑾對身旁的子敘道“宴席也散了,你去把禦史大人請過來,讓宮人們親自在他麵前重複一遍王妃的話。”
    “你們敢!”蕭思柔怒氣衝衝地攔住他,然而子敘頗有幾分功力,輕輕鬆鬆的就撥開了她。
    她無奈的回到顧懷瑾麵前,“大殿下,妾身自認為沒有得罪您,您為何要對妾身趕盡殺絕?”
    顧懷瑾笑得清寒,“這就要問問你自己,為什麽要對你的長姐趕盡殺絕了。”
    “原來你是為了維護她?”蕭思柔冷嗤一聲,目光在顧懷瑾與望舒之間來回逡巡,不懷好意的道“還說你們之間沒有奸情?”
    顧懷瑾麵色驟然轉冷,不待發作,蕭淩恒就帶著陸幼清和張依纖趕了過來。另一邊,孔月遙不知怎麽也得到了消息,拉著顧懷宇走了過來。
    蕭淩恒望著幾人不善的麵色,心下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殿下,這是怎麽了?”
    “倒也沒什麽。”顧懷瑾慵懶的笑道“本王隻知蕭府有個女公子,卻不知禦史大人還有個女二公子。”
    見過那麽多次麵,哪能真不知。
    明知他是裝的,蕭淩恒也不好拆穿,隻得回道“思柔是臣的妾室所出。”
    顧懷瑾若有所思的頷首,“原是小娘養的,難怪了。”
    蕭淩恒被堵得尷尬,那頭孔月遙沒忍住笑了出來,顧懷宇看了她一眼,她才輕咳一聲,斂起了笑意。
    顧懷瑾讓宮人把蕭思柔的話重複了一遍,蕭淩恒聽完,氣得頓足捶胸,目光惡狠狠的掃過陸幼清和張依纖。
    “真是造物不測,我怎麽生下這兩個心術不正的東西。”
    他走到蕭思柔麵前,怒然指著她道“你若尚未嫁人,今日我勢必要嚴懲你的,可你如今有了夫家,那就讓雍王殿下好好管管你吧!”
    他將難題拋給了顧懷宇,想讓他出來解圍。顧懷宇剛準備出聲維護,孔月遙卻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倒不值得為了姐姐把事情鬧大?讓姐姐道個歉便是。”
    孔月遙的聲音說大也不大,蕭思柔卻準確的抓住了這句話,她正愁心裏的怒氣無法宣泄呢。
    “什麽叫我不值得?小賤蹄子,你巴不得我出醜是不是?”
    蕭思柔氣得渾身顫抖,衝過去一把揪住孔月遙的胳膊。
    孔月遙嚇得小臉煞白,連連後退。
    她拉著顧懷宇的袖子,委屈巴巴的道“我就是怕事情鬧大了姐姐會出醜,所以才想讓姐姐道個歉和解。再說那麽多宮人都聽到了姐姐說的話,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姐姐沒有管好自己的嘴,給殿下惹了這麽大的麻煩,怎麽還怪到我身上來了。”
    男人的天性都是厭惡潑婦的,就跟他們見不得女人撒嬌和佳人受委屈一樣的道理。虧得蕭思柔被張依纖養到這麽大,真是連張依纖萬分之一的精髓都沒學到。
    蕭思柔和孔月遙扭打在了一起,顧懷宇漸漸失去了耐心,眼見分不開她們,氣得甩給蕭思柔一巴掌。
    蕭思柔這才停下動作,不可置信的看著顧懷宇,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落下來。她回頭望了眼蕭淩恒和張依纖,卻沒人敢幫她說話,最終她也隻能咬咬牙,哭著跑開了。
    望舒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啊,蕭思柔如今在王府裏也算遇到對手了。
    顧懷宇狼狽的理了理衣袍。他就算再傻也看清了局勢。抬眼瞪著促成混亂的始作俑者,“表姐,皇兄,你們可真是好啊!”
    顧懷瑾仿佛聽不懂他話裏的諷刺,恬不知恥的笑道“三弟過獎。”
    顧懷宇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蕭淩恒一麵搖著頭,一麵哀歎著走遠了。
    望舒跟在陸幼清的身後,離開時回頭看了顧懷瑾一眼,輕輕的笑了。
    那笑容綻放在月色裏,好似冬雪初融,便是那月色和雪色之間的絕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