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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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止丹墀!
    轉眼已至立夏,天氣愈加炎熱,下人們也開始從地窖裏往外搬冰塊了。
    望舒在這裏住了數月有餘,慢慢的也習慣了。丞相府的排麵比蕭府大上許多,顧琬琰在這裏坐鎮,顧成燁生怕她短缺什麽,每月光是賞賜便是成堆的抬進來。顧琬琰麵上不見詫異,想來也是習慣了這些。
    期間陸幼清偷偷來過一次,見望舒在這裏過得不錯,也就放心了。但她到底覺得望舒住在這裏不是長久之策。陸幼清說她已在安撫蕭淩恒,待他氣消了,望舒便可以回蕭府去住。
    可望舒卻覺得陸幼清想簡單了,她和蕭淩恒水火不容,誰都不願意先低頭,這父女關係要想恢複到從前,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那日用膳時,顧琬琰不知從哪裏打聽來了望舒的生辰,便主動和她討論起生辰要宴邀的賓客。
    雖然陸正則和顧琬琰對她都很好,但再怎麽說她也是寄人籬下,不比在自己家裏,望舒懂事的搖了搖頭,“人人都有生辰,若年年都過,倒也無趣,況且我對這日子向來是不在乎的。”
    顧琬琰卻笑著反駁,“哪裏能不在乎?這是你母親受難的日子,亦是你新生之日,定然是要過的。你也別不好意思,舅母沒有孩子,對你便和對待自己女兒是一樣的。如今你在我這裏,生辰不止要辦,還有大辦。你隻說說你心裏的想法,其餘的舅母來安排便是。”
    望舒見她執意如此,倒不好再拒絕了,於是乖巧的道“我在這長安城裏也沒什麽交好的女眷,宴客之事但憑舅母做主。往日在蕭府,我也隻是聽從母親的安排,既然舅母把我當做女兒,那便由您全權做主。”
    “好,你盡管放心,舅母絕不會苛待了你。”顧琬琰笑著握住了望舒的手。
    望舒的生辰恰好在小滿那日。
    一大早,顧琬琰的人便等候在屋外,奉命給望舒梳妝。零露一時沒有了用武之地,就在一旁邊看邊學,倒也乖覺。
    待望舒轉過身來,零露睜大了眼睛,滿眼的讚歎。
    “不愧是長公主的人,竟能把姑娘打扮得這般好看。”
    望舒看了眼銅鏡裏的自己,也是有些驚豔。
    她穿慣了素色的衣裳,竟不知深色的也這般適合自己。內裏琥珀色抹胸,外麵罩著黛藍色的長褙子,下身是石青色旋裙。朝天髻致使沒有散發垂下,發髻上盤著紅繩珠翠。這番打扮最適合夏天不過。另有蛾眉輕掃,珍珠貼麵,也是高貴典雅。
    望舒滿意的笑了笑,“勞煩幾位姑姑了。”
    這幾個姑姑都是顧琬琰從宮裏帶出來的,手最是靈巧,她們謙遜的道“是姑娘底子好,怎麽打扮都是俊俏的。”
    這幾個姑姑從前在宮裏跌爬滾打慣了,最知道如何哄主子開心。那甜膩的嘴直誇得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她讓零露準備了銀兩打賞她們。她們捧著分量不輕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姑娘可真是客氣。”
    望舒略微頷首,對零露道“舅母邀請的賓客也該到了,我們出去吧。”
    她們走到前廳,已有女眷拿著拜帖走了進來。好些都是望舒不認識的,但隻看她們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一定是名門之後。想來舅母也是有心讓她結交朋友。
    顧琬琰已在一旁招待起來,望舒立刻走過去幫忙。就在這時,零露附在望舒耳邊說了什麽,隻見望舒麵色微沉,向門外走去。
    孔月遙正要進來,卻和蕭思柔在門口發生了爭執。
    原來蕭思柔身為正妃卻不曾收到顧琬琰發出的請帖,而孔月遙一個側妃卻收到了,她難免心頭惱怒,隻以為是望舒故意給她難堪,便親自跑來丞相府詰問。
    孔月遙知道她沒有請帖,隻勸她回去。她們關係不睦,言語中難免帶了些奚落,於是兩人便在門外吵了起來。
    這兩個人都不是善茬,從前結下的梁子便深,如今哪會善罷甘休。
    望舒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後,心裏已然明了。想必是顧琬琰知道她在蕭思柔那兒受了不少氣,生怕望舒見了蕭思柔會不高興,於是故意沒有邀請她。想來也是,望舒已和蕭家斷絕了關係,若還再請蕭家的人,的確是尷尬。
    別看顧琬琰身體不好,一門不出大門不邁的,消息卻比誰都靈通。
    後麵還有賓客要進來,望舒不能讓她們倆繼續在這裏僵持,擋了別人的路。雖然她與蕭思柔也有過結,但利用這個機會泄憤,丟得卻是丞相府的人。
    於是她出聲調解道“想來是我寫請帖時錯漏了妹妹,是我的無心之過,還望妹妹見諒。我這就給妹妹補上。”
    見她主動認錯,蕭思柔這才作罷,走之前還不忘回頭瞪了孔月遙一眼。
    孔月遙心中不悅,小聲的對望舒道“蕭姑娘你看,你的生辰,她倒是這般甩臉子。”
    望舒最討厭女人之間的糾紛,如今也不大高興的道“理她做什麽,孔姑娘隨我來便是。”
    孔月遙看著望舒的臉色,隻以為望舒也厭煩蕭思柔,心中暗喜。再加上她本就有心籠絡望舒,此刻更是討好的道“我聽說蕭姑娘最是風雅,尤好書畫,前些日子我剛好得了一幅名師的畫作。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特地將它帶來送予你。”
    她忙不迭的命人打開了畫。畫麵之上,重巒疊嶂,亦有村莊院落藏於山川之間,雲層之下。江河湖泊,廊橋船舶躍然紙上,配色殊異而考究。
    竟是王希孟的絕筆之作《千裏江山圖》,能得到這幅真跡著實不易,難怪她如此自信。
    走在前麵的蕭思柔聽到動靜,停了下來,她轉頭瞥了一眼畫作,輕蔑的道“不過一幅畫罷了,嘚瑟個什麽勁兒。我倒是覺得,姐姐現下的日子倒是過得比在蕭府裏時還要好。住在金碧輝煌的相府裏,又被長公主這般寵著,定然是什麽都不缺的,所以啊我便也沒費那心思。前些日子別人送我一物,我瞧著精致,便借花獻佛的來送給姐姐。”
    木匣打開,裏麵赫然躺著一枚桃核。雖然那桃核已被雕刻成了一葉扁舟的形狀,工筆也細致精巧。可無論再怎麽變,它都是一顆桃核。桃核乃避邪之物,誰會拿它來當成生辰禮物,也不怕晦氣。
    孔月遙和零露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唯獨望舒笑道“的確是特別,我瞧著甚是喜歡。妹妹有心了。”
    她緩緩走到蕭思柔身邊,拿出桃核把玩了一陣,而後抬手扔進了臨近的池子裏。
    “你!”蕭思柔不可置信的瞪著她,“你這是做什麽?”
    望舒無視她的震驚,繼續笑道“既然是送予我的東西,生死去處便也是在我的手裏。想來妹妹不會有微辭吧?”
    此時賓客眾多,蕭思柔知道自己若無理便很難辯贏,於是故作委屈的道“看來姐姐是不喜歡我送的東西了。”
    “怎麽會?”望舒微微挑眉,轉眼望向了池子裏,卻見那桃核此刻正輕飄飄的浮於水麵,定是因為內裏鏤空的緣故。
    望舒一本正經和蕭思柔講道理,“萬物皆有靈,船舶本就該泛於水上,我這麽做也是在還它自由,想來它也是歡喜的。”
    蕭思柔聽完她的歪理,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
    孔月遙見了忍不住站出來幫腔,她掩嘴笑道“可不是嘛,想來這也是它最好的歸宿了,姐姐也該為它開心才是。”
    蕭思柔哪裏能忍得了她們倆聯起手來,話裏話外的諷刺。
    正在招待賓客的顧琬琰注意到了她們這裏的動向,走了過來。
    “說來,姐姐對大殿下的情意倒真是讓我十分佩服。你為他兩度逃婚便也罷了,如今為了他更不惜與家族決裂,這勇氣膽量還真是讓人望塵莫及啊。可惜,你躲在這相府裏一天兩天倒還好,若是待久了總會留人話柄。不如姐姐便趁早求大殿下娶了你,如此便也沒有後顧之憂了。還是說,大殿下本就沒有要給你名分的意思,是姐姐一廂情願的誤會了?”蕭思柔看著望舒冷笑一聲,也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
    望舒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索性她與顧懷瑾之間情分為假,不然這番言語,便能字字誅心。
    顧琬琰與蕭思柔擦身而過,她走過來時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字句,如今看著望舒的臉色,也能猜到一二。她出言安慰“小人之言,少往心裏去。”
    望舒牽強的笑了笑,示意顧琬琰安心,而後將孔月遙引到了座位上。
    這時,葉妙儀走了進來。她一身清素,妝容淡雅,人卻顯得有些憔悴。
    她一上來就對望舒道“柏雪公主已有身孕,不便前來赴宴,她托我向蕭姑娘說一聲抱歉。”
    望舒知曉她心裏不好受。她雖然與葉妙儀交情不深,卻覺得她頗有眼緣,因此倒有些疼惜她。
    她想了想,許是因為她們倆人有些相像的緣故。葉妙儀雖然外表清冷,卻對所愛之人炙烈如火。望舒雖然眼下沒有遇到良人,但若遇到了,也難保不會像她一般。
    於是望舒牽起了她的手,以作安慰,“不打緊,你能來便已是極好了。”
    望舒引她入席,而後坐在了葉妙儀身側陪伴。
    顧琬琰位於上首,向眾人舉杯道“今日是我這外甥女望舒的生辰。感謝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趕來,本宮甚是欣慰。想來你們也知曉,我膝下無子,望舒又很是懂事乖巧,深得我心。於是前些日子我特地向陛下請旨,以長公主的身份認望舒作義女。陛下懂我,也給了望舒‘清和郡主’的尊號。”
    望舒哪能不明白,顧琬琰這樣做是為了維護她。即便方才沒有聽到蕭思柔的話,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有多尷尬,於是便想用這種方式給她底氣。
    顧成燁先前隻說讓望舒暫住在相府,如今她有了郡主的尊號,即便長住在這裏也是名正言順,外人更沒有名目再說閑話。
    望舒心下動容。
    雖然她從前與顧琬琰不太熟稔,但這幾個月來,她對自己關懷備至、體貼周到。如今,顧琬琰,陸正則和陸幼清三人,是她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光亮。
    顧琬琰笑著睇向望舒,“無論你喜不喜歡,這便是我給你的生辰禮物了。你舅舅亦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就在後院中。他聽聞你素來喜好騎射,特地托你何伯伯尋來了一匹汗血馬,此前在你何伯伯府上養著,今日才剛剛送來。吃了酒,你便帶著大家一起去觀賞觀賞吧。”
    女眷們都身在高闈,會騎馬的本就是少數,更別說見到什麽好馬了,如今有機會觀摩,自然是掩不住好奇的,目光之中充斥著對望舒的豔羨。
    於是吃完了酒,女眷們便催促著望舒去後院。
    顧琬琰撐到現在,已是疲乏至極,便先行離開了。主持大局的事兒順理成章的落到了望舒身上,她帶著眾人走向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