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汗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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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止丹墀!
    聽馬廄的小廝說,這匹馬是何既明特地派人從番邦尋來的。
    眼前的這匹馬通體雪白,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步伐亦是輕靈優雅。據說可日行千裏,夜走八百。不僅耐力強還極為耐渴,即便行走於戈壁沙漠中,一天也隻需飲一次水。因為皮薄毛細的緣故,奔跑流汗時,頸部和肩部的顏色顯得非常鮮豔,給人一種“流血”的錯覺,故稱為“汗血馬”。
    望舒雖喜歡,也覺得有些可惜。這馬要是在戰場上必然有大用,給她練習騎射倒是有些浪費了。
    眾女眷圍著汗血馬觀摩,嘖嘖稱奇。有人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上了它的毛發。
    就在這時,原本溫順的汗血馬忽然暴躁起來,馬蹄狂亂的踢著地麵,而後仰頭長鳴一聲。
    小廝沒有想到它會突然發瘋,握在手裏的韁繩一時沒抓住,被拽了出去。
    那汗血馬在後院裏狂躁的轉著圈,小廝在後麵追趕著,女眷們生怕被衝撞到,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
    汗血馬忽然調轉了頭,向葉妙儀衝去。葉妙儀往後退了幾步,卻已是抵著柱子了,無法再退。
    望舒剛巧在她旁邊,她怕那瘋馬會傷了人命,於是立刻拔下頭上的朱釵,護在了葉妙儀身前。
    那朱釵一劃一落,準確插進了馬的喉嚨。
    汗血馬嘶鳴一聲,哀倒下去。
    眼見那汗血馬不能再傷人,眾人這才長舒一口氣。
    幾個女眷難掩怒色,她們爭相逃跑時亂了鬢發衣容,好不狼狽。蕭思柔便是其中一個。
    她將淩亂的碎發撥到耳後,眼中帶怒的瞪著望舒,“什麽汗血馬?我看不過是一匹瘋馬罷了,偏偏還當個寶貝。這個宴席擺得可正是好啊!讓在座的各位畢生難忘!”
    說罷,已是氣得心口起伏,難以自製。她環視了著和她一樣狼狽的眾人,目露嘲諷,“你們還不走嗎?是要等那匹瘋馬活過來再追著你們跑幾圈嗎?”
    眾人經她提醒,麵露恐慌,忙不迭的跟在她身後離開了。
    孔月遙臨走時還不忘安慰望舒,“蕭思柔這人蠻橫慣了,蕭姑娘別理她就好。這是馬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大家都是講理的人,不會怪你的。”
    雖是安撫,可望舒看著那些女眷的神情,又有幾個不怨她的。
    葉妙儀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她向來不喜說話,可這次卻歉疚的對望舒道“蕭姑娘,謝謝你救了我。這匹馬因我而死,我定會尋一匹一模一樣的賠給你。”
    她這麽說,反倒讓望舒不好意思起來。
    “這怎麽會是你的錯?是我不夠謹慎,應該提前讓人先檢查了,再帶你們來參觀。你若真被它傷了,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是你的錯。”葉妙儀握了握望舒的手安撫她。她麵色蒼白,似乎仍是心有餘悸,於是在侍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因為這件事,望舒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晚膳也用得少了些。顧琬琰聽聞了消息,重罰了馬廄的小廝,並讓人去查找馬發瘋的原因。她還不忘安慰望舒,讓她千萬不要因為此事愧疚。
    晚間的時候,相府迎來了一位貴客。
    顧懷瑾托著一個木匣走了進來,臉上掛著笑容,“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這禮物倒是送的有些遲了。”
    望舒無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又是怎樣的發簪?玉的還是銀的?雕花的還是點翠的?”
    顧懷瑾好笑的睇著她,“怎麽?我在你眼裏就隻會送人簪子嗎?”
    “不然呢?”望舒涼涼的掃他一眼,“我聽聞你之前便是用發簪俘獲了崔錦鳶的芳心,為了答謝我亦是送了發簪。你倒是對這物件格外的情有獨鍾。還是說這物件尋著方便,也格外便宜,所以你特意買了一堆,挨個送人?”
    她賭氣的模樣倒是比平日裏生動多了,顧懷瑾笑得很是歡快。他在她身旁坐下,特意靠近她,道“你倒是對我的事兒記得格外清楚?莫不是對我存了心思,所以我做的事,說的話,送的禮,你便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他在她耳邊調侃著,那曖昧的氣息羞得望舒紅了臉。她站起來刻意拉遠了和他的距離,冷哼道“你少給我貧嘴。你那些爛事兒我還真沒那個心思去記。”
    “可你就是記著了。”顧懷瑾頗為無賴的說道,見她有些不開心了,這才轉移了話題,“好了,我哪裏敢再送你發簪。用發簪殺起馬來可費勁了,還要找準穴位才行。所以啊,為了讓你下次能殺的方便些,我特地為你尋來了一把好匕首。”
    這些事傳得倒是快得很。望舒回頭看他,眼中染上了一絲怨念,“在你眼裏,我就是這般殘暴的女子?”
    “哪裏是殘暴?這叫殺伐果斷,讚美之詞。”顧懷瑾笑著打開了木匣。
    那匣子裏的匕首一看便是異域之物。刀鞘通身金黃,上麵還鑲嵌了一塊火玉。那鏤空雕刻的圖案格外精致,似是一隻展翅待飛的雄鷹。這把匕首,想來本是男兒之物。
    望舒看著倒很是喜歡,忍不住湊近了看,又拿出來端詳了一番。觸感冰涼,出鞘的刀麵亦是光滑明亮,將溫暖的燭火也反射的有些清寒。
    “倒是把好匕首。”望舒眼中的怨氣散了些,“你倒是和我舅舅挺像,都喜歡去番邦尋物件。”
    顧懷瑾撐頭望著她愛不釋手的模樣,眸中漾出了些許寵溺。他笑道“寶刀寶馬,自然是番邦的要好些。”
    正在這時,子敘匆忙的走了進來,附在顧懷瑾耳邊說道“殿下,何大人被孔青雲的人帶走了。”
    顧懷瑾肅了神色,“為了何事?”
    “說是何大人走私了新茶。”
    顧懷瑾麵色變得格外凝重,立刻站起來向外走去。望舒聽了亦是駭然,她立刻放下匕首,追了出去。
    “我和你們一起去。”
    上次陸正則被派往封地談判,開了丞相不在朝堂的先例,之後顧成燁更是沒有了顧忌,隔三差五的派他去別處行差。此時的陸正則亦不在長安,不然也輪不到顧懷瑾自己解決此事。
    顧懷瑾怕孔青雲濫用私刑,便先去了官府與其交涉。望舒沒有跟去,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案發之處了解情況。
    何府已被衙軍包圍了起來。那些衙軍不讓望舒進去,於是望舒拿出了顧懷瑾給她的令牌,結果那些人還是不買賬。
    “孔大人說了,大殿下的人也不能進去。”
    望舒立刻明白了。孔青雲和顧懷瑾本就是敵對關係,自然怕他的人進去搞出什麽幺蛾子。
    望舒微微挑眉,“我可不是顧懷瑾的人,我是陛下親封的‘清和郡主’,平樂長公主的義女。此番亦是奉長公主的命令前來。”
    平樂長公主便是等同於陛下的存在,誰人不知陛下對她的尊敬,那些衙軍聽了便不敢再不放行。
    望舒雖不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名頭,卻沒想到此時這般好用。
    何夫人目睹了何既明被抓走,已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此刻看見了望舒便如看到了救星。
    望舒一麵安撫她,一麵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官府收到百姓舉報,說何既明府裏屯了大量的新茶,正準備運去番邦。此前何既明受陸正則所托去尋汗血馬,的確是派了一些人去番邦,可他並沒有指使那些人夾帶走私。偏偏孔青雲的人在何既明的車隊裏搜出了一批朝廷的新茶,之後衙軍包圍了何府,又在何既明的書房裏搜出了一批。
    “這事說來也是因我而起。伯母您放心,我和殿下一定會救出何伯伯的。”
    望舒對其中的一個衙軍道“你帶我去搜出新茶的屋子裏瞧瞧。”
    書房裏已是被翻得非常淩亂,屜子盡數敞開,其中好幾個裏麵都裝滿了茶葉。
    望舒伸手抓了一些,衙軍想要阻止,她卻笑道“怎麽?這麽多人在這裏看著,我還能偷梁換柱不成?”
    這裏守衛眾多,她的確翻不出什麽風浪。
    衙軍有些尷尬,遂不再吭聲了。
    望舒將茶葉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的確是雨前的新茶,隻是這裏麵不止有茶葉的氣味,似乎還混雜著些許的草味。
    望舒蹙起了眉,她問何夫人,“伯母,這些茶葉一直都在此處嗎?”
    “是的,隻有衙軍從這裏取了一部分送去官府調查,其餘的我們都沒有動過。”何夫人不明白的問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望舒搖了搖頭,“沒有問題。我還想問您,府裏在哪些地方放置了草垛?”
    “自然是兩個廚房。”何夫人不假思索的答道,就在望舒準備往廚房去的時候,她又補充道“哦,對了,還有馬廄。”
    望舒先去兩個廚房查看了一番,她仔仔細細的將柴禾垛翻開,卻沒有任何發現。於是她又去了馬廄。
    馬廄裏的馬兒們煩躁不安的踱著步,小廝把它們牽到了一邊,方便望舒檢查。
    望舒挨個掀起草垛,掀到第三垛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幹草裏摻雜的綠色細末。她撚起來聞了聞,是一股茶葉的清香。
    她望著馬兒們煩躁的神情,似是想到什麽。她那匹汗血馬未發狂前,也和它們此時的模樣差不多,神色難安,煩躁焦慮。
    那汗血馬原先也是養在何府中,想來是馬兒誤食了茶葉之後變得興奮。茶葉混在草垛裏,若食得多了,發狂也很正常。
    她不動聲色的拍去了手上的茶末,轉身問一旁的幾個小廝“這幾日是你們誰看守馬廄的?”
    其中一個小廝站出來回道“這幾日都是茂行在看守,我偶爾會來替他。”
    望舒走到那個叫“茂行”的小廝麵前,輕聲問道“你來何府幾年了?”
    茂行一直垂著頭,如今被突然問話,顯得有些緊張,“奴婢五歲時進的何府,如今奴婢十五歲了,剛好是十年。”
    “十年,倒也不短了。”望舒若有所思的感歎,而後她又問道“這幾日馬兒們的胃口可還好?”
    “和從前一樣,未見異常。”
    望舒望了一眼馬廄的地上,那裏還有一坨未清理的馬糞,她笑著問茂行,“這馬糞也和從前一樣嗎?”
    茂行偷偷打量了望舒一眼,對上她有些淩厲的目光,驚得垂下頭去,“沒有異常。”
    望舒唇畔的笑容變得有些冷淡,她對衙軍道“把這人扣下,隨我一起去官府。”
    茂行嚇得跪了下來,“姑娘,你為什麽要抓奴婢?奴婢之言句句屬實,毫無欺瞞啊!”
    “你若坦蕩便無須害怕。我隻是讓你隨我去官府調查此事,要不了你的命。”望舒冷冷掃他一眼,“還不帶走?”
    那幾個衙軍對視一眼,有些猶豫。他們本來也不該聽從望舒的吩咐,若因此得罪了孔青雲才是糟糕。可與望舒的幾番對話下來,他們也了解了她的脾氣,若是違抗了,她也有別的法子去做。於是隻能橫下心,合力拖起了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