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走一波！
    從茶樓“逃”出來，柯珂在走廊最裏的一間空調房找到了姥姥，躺在一張藤椅裏，身上蓋著薄毯，正在打盹。
    她感到房裏的溫度有點過低，上調兩度後就搬個小板凳，輕手輕腳地坐到藤椅邊。
    可姥姥還是被驚醒了。
    “你接著睡，我給你站崗。”她乖巧地說，和小時候姥姥給她說的一樣。
    “不睡啦，年紀大了睡眠淺，本來也沒睡踏實。”
    柯珂見姥姥要起，忙起身一手托著她的臂，一手扶著她的背幫襯著，然後再調整了一下藤椅的靠背。
    “吃完飯你怎麽就不見人了？”姥姥問。
    “散步去了。”
    “這麽熱的天，你不在空調房裏貪涼，會去外麵散步？”姥姥了解她，一句話就戳穿了她的謊言。
    柯珂也不辯解，因為她知道姥姥話裏有話。
    果然姥姥開門見山道。“睿睿，你老實告訴姥姥，你是不是真不喜歡當兵那小子？”
    知道今天這場“相親”是老人家做的主，柯珂不好說實話傷了她的心，便言辭委婉。“姥姥，小時候照相的事我都不記得了，算起來今天才是跟他的第一次見麵，談喜歡還太早了。”
    “所以你是有意向與他處下去？”
    柯珂沉默，看來今天姥姥勢必要從她嘴裏撬出一句實話。
    姥姥也不再跟她繞字謎，直言。“你真正喜歡的是姓李那小子吧？就是許多年前你給姥姥說過的那個。”
    “老太太，你今天是非要塞給我一個喜歡的人嗎？”她嬉皮笑臉地打著哈哈。
    姥姥卻目光凝重，一聲氣歎。“睿睿，你不喜歡相親，姥姥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今天這些事都是姥姥的主意，你媽媽隻是照辦，所以你不要怪她。”
    “不怪不怪，我誰都不怪。”重點是她現在怪這怪那有用嗎？人都已經帶到她麵前見過了。
    “你高考結束以後和姥姥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吧？那個在你口中特別特別優秀，讓你情竇初開，小鹿亂撞，讓你喜歡，並努力學習和他考去同一座城市的人，就是小李吧？”
    被姥姥點破心事，柯珂心中難免生出幾分羞澀難堪，她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姥姥還記得清。那是冶城美院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以後，除了李浩波、李欣冉和黃婷婷，她第一時間和姥姥分享了喜悅，因為她想讓姥姥成為第一個知道自己戀愛了的親人。
    當然，她也隻敢告訴姥姥。
    “哎呀，姥姥，你還說你老了，我看你是越活越年輕，記性比我都好，我都不記得了。”她雙手扒在藤椅的扶手上，作楚楚可憐狀撒嬌道。
    姥姥從小就吃她這套。
    “睿睿。”可姥姥語氣卻重了，臉色也變得嚴肅。“之前經常和你在一起的姓程那小夥，也是一個真心實意對你的好孩子，無奈你不喜歡，就是因為今天這個孩子吧？你喜歡軍人，也是受他影響吧？”
    姥姥的眼睛總是能輕易看透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她知道蒙混不過去。“姥姥，如果我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打算擁有一段婚姻，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不孝？”
    姥姥聽聞，因為白內障而有些渾濁的瞳孔明顯被震顫了一下，她嘴角哆嗦，問。“孩子，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因為他嗎？這麽多年姥姥讓你帶他來見一麵你也沒有，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吵架了？”
    柯珂搖頭，姥姥的問題太多，她也不知該回答哪個，答案又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一天就覺得一個人生活挺好的，反正對誰也喜歡不起來，就一個人這樣過一輩子，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挺好的。”
    姥姥卻紅了眼眶。“孩子，姥姥不是非要以道德來困住你，可你還這麽年輕，往後餘生還那麽長，你總得找個伴陪陪自己。”
    “姥姥，你那麽愛外公，可是我見過最多的就是你一個躲在廚房裏偷偷抹眼淚，人生漫長，真的非要婚姻不可嗎？即便它是致命的毒藥，也要非飲不可嗎？”
    姥姥眼巴巴的無言以對，開始自責。“我就知道，從小到大你跟我的時間最長，終究是受到了影響。”
    “不是的，姥姥，我從來沒有受到過你和外公的影響。媽媽和爸爸的婚姻就很美滿，可是我卻從來沒有從那個家裏感受到過幸福和安全，我很孤獨，所以我對家和婚姻沒有特別的期待，我害怕以後我的孩子也會跟我一樣。”
    “睿睿。”姥姥聲音哽咽，她幹燥粗糙的手輕輕拍在柯珂的手背上，一、二，千言萬語都在這兩下上。“婚姻不能以偏概全，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幸福的家庭，姥姥希望你能得到缺失的關懷，你會獲得幸福的。”
    柯珂揉了揉眼，忍住掉眼淚的衝動，立刻跳轉了話題。“姥姥，我去陪你小住幾天吧。”她和姥姥之間就應該開開心心，不應該有這些沉重的話題。
    “怎麽，跟你合租的小姐妹吵架了？”
    “沒有，我就是想陪陪你，像小時候放暑假一樣陪你兩個月，陪你解解悶。”
    “不要，我才不悶，我已經清靜慣了，你別來打擾我。”老人家傲嬌道。
    “老太太，你是嫌棄我了嗎？”柯珂也假裝委屈。
    “不是，你現在正是好好享受生活，享受自由的時候，多和你年輕有活力的朋友們待在一起吧，別總是跟我這個老太婆攪和在一塊兒，會落伍的。”
    “我姥姥可時髦了，才不落伍。”說著，她從包裏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和李欣冉的紅包。
    “不是都說了不要再給我準備這些了嗎？姥姥有退休金，你把錢好好留著，自己吃好喝好。”
    “這是李欣冉孝敬您的，我出門前再三叮囑我一定要交到您老的手上。”
    “李欣冉？”姥姥似乎有點想不起。
    “對，就是一年前陪我去看過您一次，我特別好的姐妹，現在和我合租，你還誇她長得像明星。”
    “哦哦哦，我有印象，想起來了，那個長得跟明星一樣漂亮的姑娘，對吧？”
    “就是她。”
    姥姥推拒。“可她這是幹什麽呀？來看姥姥可以，但是這紅包就免了，你們都是靠工資吃飯的孩子，用時興的說法就是月光族，對吧？不要亂花錢。”
    “姥姥，這是帶著祝福的紅包，不能退，不然不吉利。”柯珂直接把紅包揣進姥姥的挎包裏，然後開始呈現自己的禮物，她打開包裝盒，取出裏麵一個手掌心大小的收音機。“這才是我的，向老太太專屬收音機，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姥姥看著收音機，嘴角咧開了花。
    “這個收音機小巧輕便，比你以前那個輕了不少，適合你吃完晚飯和你的小姐妹們一起遛彎時拿在手上，或放進你的小包裏，這裏麵我已經收錄了所有你喜歡的曲目，我先教你怎麽用哈。”等姥姥拿出老花鏡，她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的教她怎麽使用那些按鍵。
    看著姥姥愛不釋手的開始倒騰，柯珂的眼裏才有了真正的笑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