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薛伶——終不可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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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給殿下三年,我終於有了身孕,但,我清楚,這孩子不能留。
    殿下在我小產之後,陪了我整整半月,此生足矣。
    我的父親、兄長都及其的反對我嫁給周琅,因為周琅最喜歡的人叫居一蔚。
    滿朝皆知:薛家與居家水火不相容。
    他們說:“除了周琅誰都可以。”我說:“除了周琅,我寧可剃發為尼。”
    為此,我曾絕食兩日。
    第三日,姑母委身前來勸我,我的姑母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她對我說:“伶兒,你這般的家世和相貌,必定得嫁給這世間最尊貴的人。”
    我說:“若不能嫁予周琅,這家世、容貌、尊貴,我統統不要。”
    姑母歎息著說道:“不過是個野小子,也值得你這樣?”
    我高傲的說:“我喜歡的東西,無關值不值得。”不管值不值得,隻要我喜歡,我就要得到。
    我知道姑母的意思,她希望我同她一樣,成為一國之母、睥睨天下。
    而周琅雖為她所養,但是畢竟非她所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經常用這句話告誡我,而且周琅的生母來自勾欄,就連周琅都在那裏生活了五年。
    姑母又道:“將來有一天,他隻要有一丁點錯誤,陛下必然會除掉他的,到那時候你怎麽辦?你讓我們薛家怎麽辦?”
    我衝著窗外大喊:“但,那又怎麽樣,我喜歡他,反正我就要嫁給他,薛家的勢力已經不需要我再去鞏固了,我就想追尋自己的幸福,你們就當我死了吧,就當沒我這個女兒可以嗎?”我知道,我的父親和兄長此刻必然會在那窗下聽我說話。
    我看到姑母掉下眼淚來,笑著說了一句:“傻孩子……”而我則兩眼一黑,餓暈過去了。
    兩年後,群臣上諫包括我的父親,都請陛下下旨冊封周琅為東宮太子。
    那時周琅意氣風發,剛剛大敗柔然歸來,第一件事卻不是邀功,而是去渝州,強行帶走了居一蔚,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嚇得將手裏的琉璃珠都扯斷了,那些珠子悄無聲息的掉到了地毯上。
    居家本與陛下、太後青梅竹馬,可是卻暗自結黨營私,陛下盛怒,抄了居士滿門,而周琅居然在這種時候,不顧一切的將居一蔚從陛下的禁軍之中強行帶走,並揚言道:“兒臣若不能救下心中所愛之人,要這東宮太子之位又如何?”
    周琅是我心中的朱砂痣,那居一蔚便是周琅的心頭血。
    即便如此,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殿下,哪怕是每天隻能看一眼也好,他從來不對我笑,不對我真正的笑。
    居一蔚在渝州長大,生性放蕩不羈,我是早有耳聞的,可是真正看到她的時候,我卻是真真的被驚住了。
    那日,我帶著珠兒去鸞鳳閣請安,母親教過我,女子過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向正室請安,這是禮數。
    我們正準備進門,就看見殿下從門內衝了出來,鮮紅的鮮血順著手臂流下從鸞鳳閣裏滴了一路,我和珠兒都被這場景驚得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連請安的禮數也忘記了。
    殿下見到我們,隻是淡漠地望了一眼,什麽話也沒說便走了,我往裏麵探了探頭,隻看見一位女子,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羅紗睡衣,將曼妙的身姿襯托得一覽無遺,唯一不足的便是這女子怒衝衝的站在庭裏,手裏反握著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刀尖上還在滴血,眼底散發出陣陣的寒意。即使是這樣的神情,卻也擋不住她的風華正茂。當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有丫鬟告訴我,殿下昨日裏就被太子妃趕了出來,但是殿下今一大早又湊了過去。我隻是淡然一笑,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那日之後,殿下下令,府內一幹人等,不得進入鸞鳳閣,就連鸞鳳閣附近也不許人靠近,否則殺無赦。
    一個月後,高昌送來了和親的公主闞氏,她的身材嬌小,膚色也不似我們中原人這樣白淨,但是她卻出奇的好看,不同於我們中原人這樣的好看,殿下對她極其的仁慈,是的,很仁慈。
    姑母很早就告訴我,讓我一定看緊闞月,於是,我便讓珠兒夏賜涼茶,冬賜蟲草湯,日日盯著她。
    周琅雖以成為太子,但卻始終不入東宮,依舊住在宮外的王府之中,對此,他沒有任何解釋。
    府裏的日子是很枯燥無味的,經常能聽見太子妃又和太子吵架、或者打架的傳聞,便是最大的趣事,對此我都是淡然笑過。
    姑母和母親都很著急,因為我已經進府邸兩年了,還未有喜,而且殿下時常納進新人,她們也很擔心。
    我安慰她們說:“我這麽年輕,殿下也年輕,早晚都會有的,”隻有我自己清楚,我這輩子也不會有周琅的孩子,這話是在安慰她們,亦是在安慰我自己。
    殿下不讓人靠近鸞鳳閣,而鸞鳳閣裏的人也不出來,我就代替太子妃管理了府中三年。
    三年之後的清晨,珠兒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我還沒穿衣服,便讓她待會兒再說,說著就招呼人過來替我更衣。
    珠兒卻把人全都趕出去了,關上了房門對我急吼吼道:“薛姐姐……”珠兒是我的陪嫁丫頭,從小一起長大,沒人的時候她都管我叫姐姐。
    她說:“薛姐姐,殿下前夜去了太子妃那裏,還送了一碗薑湯,而太子妃居然破天荒的喝掉了。”
    我開始坐在床沿上發呆,珠兒又說:“殿下昨夜又去了太子妃那裏,在房裏待了半個時辰才出來,出門之後還把太子妃的貼身丫鬟吉祥帶走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吉祥才回去。”
    見我依舊沒反應,珠兒頓了頓足,著急的說:“薛姐姐,太子妃若是與殿下示好的話,您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您這三年的等待和付出都會付諸東流了。”
    是啊,太子妃若是出手,便再也沒有女子能入他的眼了,原本也沒有,可是起碼還有希望,而現在,隻剩絕望。
    珠兒不再說話了,拿了一塊手帕,在我的眼前晃,原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麵了。
    奇怪,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為什麽現在心裏還是如此的難過,我也曾不止一次的想過,隻要太子妃日夜這樣疏遠殿下,殿下總有一天會厭惡她,轉而高看我一眼,看來終是無望了。
    一夜無眠,翌日清晨,我屏退眾人隻帶了珠兒去了鸞鳳閣,那裏隻有吉祥一個丫鬟,她每日清晨便會去膳房親自做飯,我和珠兒輕而易舉就進去了,我和珠兒便透過窗戶遠遠的瞧著她,居一蔚還在睡覺,看樣子睡得很好,還看見了她微微翹起的櫻唇,完成一道淺淺的弧線,好似在微笑一般,一如三年前那樣的美貌,我也不知道瞧了多久。
    居一蔚終於醒了,先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張開雙臂站在了窗前,暖黃色的日光灑在她的臉上,白皙得如同夜裏閃閃發光的明珠,確實,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方能配上我心中的君子。
    正這樣想著,卻看見她翻身爬上了窗,輕盈的身子一躍,便落在軟軟的草地裏,這樣粗魯的動作與她的美貌完全的不相符。
    我身旁的珠兒驚呼出了聲,暗自嘀咕道:“薛良娣,這太子妃也太粗鄙了吧。”
    珠兒這一大喊,引得居一蔚回過頭來,但隻是隨意一望,轉身便走,仿佛在看兩個互不相幹的生人。
    我忍不住開口喚住了她。沒過多久,吉祥回來了。
    我的脾氣向來溫和,也不知道為何,卻逼問起吉祥來了,而且這樣失禮之時,殿下卻來了,我想,他肯定更加討厭惡我的吧。
    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多慮了,因為他從來未將我放在他的眼裏,又何來厭惡一說呢。
    周琅所有的情緒都隻為居一蔚而生,所有。
    不知不覺,我也開始有了嫉妒之心,或許一開始就有,但是我不承認,我這樣的家世不允許有嫉妒之心。
    “將來要母儀天下的人,必定要容忍所有的女人。”出嫁之前,我的姑母是這樣子說的。
    居一蔚去了闞月那裏,我的手顫抖的跟篩子一樣,將瀉藥抖進了涼茶裏,我並不想害她,隻是……我也不知道我想如何,我讓珠兒將涼茶送了去。
    然而,居一蔚卻中毒了,闞月的侍女居然全都都死了。
    殿下守了居一蔚一整夜,我也就在外麵坐了一夜。
    夜裏,珠兒告訴我新來的葉承徽也悄悄去過穆南軒,這次的事情我沒有徹查,我隻對葉承徽說了一句話:“若你聽話,我便請父親上奏,將你的父親調回來。”
    隻是我沒想到,周琅當著居一蔚的麵說了那麽多冠冕堂皇的話,最後的結論是將葉承徽禁足三年。
    更想到,殿下第一次主動、親切的跟我說話,是讓我給葉承徽送一杯酒。是的,是鴆酒。葉承徽死了,而且殿下還下令不許任何人告訴居一蔚。
    真正讓我心如刀絞的是在大悟寺,有人在大悟寺放火,殿下和陛下他們以自己為餌,引暗地裏的刺客出手,果不其然,那天夜裏,我們被刺客包圍,但是全都是黑衣蒙麵的小嘍囉,真正為首的人卻一直沒有見到,直到居一蔚出現了。
    殿下堅如磐石、寒光四溢的眼神突然就閃過一絲慌亂,而黑暗裏的刺客也在這時瞄準了殿下,電光火石之間,殿下扯過一個丫鬟擋住身前急速而來的箭羽,我大舒了一口氣,可是轉瞬間,我的心就如同掉入了冰窟,瞬間凍僵。
    我看見那血淋淋的箭羽穿過了那丫鬟的胸膛,繼而,殿下的身子往前一湊,將自己的胸膛裏抵上去。他本可以完完全全躲開那穿過來的箭頭,可他卻生生的迎了上去,是他自己看到居一蔚來了之後突然迎了上去。
    我的心髒也開始劇烈的疼痛,痛得快炸裂開來,最後終於破口而出、化為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圍的刺客不知道什麽時候散去了,箭上有毒,殿下很快便沒有了意識,居一蔚聞訊跑了過來,幾乎隻是一眼,她便毫不猶豫的低下頭開始替殿下吸毒。從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麽微不足道。也是這時,我才明白,原來太子妃也是喜歡太子的。
    殿下這身體養了足足六日才清醒過來,沒想到殿下的心性大變,居然也開始對我笑,開始在我清醒的時候和我耳鬢磨腮、軟語溫存,但是熟悉的臉龐卻不是熟悉的眼神,我發現了,居一蔚更加。
    可我什麽也不能說。
    聽聞鸞鳳閣進了刺客,在穆南軒捕獲,並關入死牢,闞月隨之自戕。
    我毫無波瀾的坐在庭院裏聽著這些消息,後來殿下隨著居一蔚回來了,直接住進了鸞鳳閣。
    一個月後,我的月信沒來,四個月後,我派人去向殿下和居一蔚報喜。
    翌日,我的孩子沒了,可我卻不覺得痛,反而覺得幸福無比。太子悉心的陪伴了我半個多月,最後還將吉祥抓走了,始終不曾對我懷疑半句。
    可最後,我還是輸了,這三年,我始終不能入得太子的眼。不僅如此,他一麵守在我身邊,一麵暗地裏對著薛家大查特查,更是逼的我長兄起兵自衛,可這自衛,被他誇大成了造反。
    長兄被抓,府裏流言四起,我知道我輸了,輸得徹底。
    我解下了腰間的墜玉鴛鴦絛,這是大婚之日,我的父親親手係在我的腰間的。踢掉了腳下的凳子,閉上了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
    眼底卻浮現出一幅畫麵:九歲那一年,長兄帶著我去狩獵,獵場中有一男子,與所有皇子格格不入,可是極為出挑,年紀不大,箭術驚人,騎術也不差,他穿著與眾皇子與眾不同的白色單衣,在林間飛馳。搭弓、拉弦、放箭,一出擊中。有一隻幼小的鳥兒突然從樹上掉下來,掉在我的眼前,驚得我大聲的呼叫,他也回過頭,望了過來,劍眉星目,眼底是一串碎冰破裂之後的片片水光。
    周琅,你是否會為我立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