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喜歡藍寶石還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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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一路到了酒店,是維多利亞風格的一幢精致七層建築,位於遍植梧桐的馬路邊。折射著燈光的旋轉門,姿態端正的門童,穿著優雅的酒店管家,一樓大景觀窗戶裏能看到裝飾著鮮花與蕾絲桌布的餐桌,似乎是什麽很講究的地方。
    方刈進了門後徑直走到拐角處的一座電梯,就這樣領著我上樓了。
    不用登記的嗎?!
    該不會因為是常客所以不用登記吧?
    啊,如果是常客的話,那他是不是以前也總帶女孩子過來啊……
    我抿緊了嘴唇,不知道該不該開這個口,好像顯得我很小氣啊。
    “嗬嗬……”
    可是我擺在臉上的窘迫相已經被發現了,方刈極輕地笑了笑,隨即便問我在腦補什麽奇怪的劇情。
    什,什麽奇怪的劇情!
    “哼。”我扭過頭,裝作欣賞電梯壁上的木雕花紋。
    “想說什麽就說啊。”他倒是輕飄飄的。
    “沒什麽!”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竟然是整層隻有一套的套間,也太浮誇了……
    雖然和他那座莊園古堡比起來相形見絀,但我真的第一次踏進這種地方,好奇已然代替了進門時的鬱悶心情。
    方刈隨意地就坐到了客廳的沙發裏,輕聲招呼我過去。
    “小憐傻傻的,真是可愛。”他將我攏到懷中,“明明心裏不痛快,也不說,就等著我主動來哄你,嗯?”
    我一瞬間很害羞,扭動幾下身體,嚶嚶嗚嗚地趴到他肩上,“哼!”
    “哼什麽啊?說給我聽聽?”
    “你,你怎麽就進來了……是不是總……總和其他人來這裏啊……”我把臉埋在他肩窩,費了好大勇氣才開了口,還不敢說得直白。
    “這是我名下的酒店啊,怎麽不能進來?至於其他人……我不會讓她們到這裏來的。”
    “為什麽啊?”
    “因為是私人空間。”他笑著戳了戳我的臉,“你不一樣,滿意了嗎?”
    剛才逛得又累又餓,吃了東西洗了澡,我才感覺稍微緩過來一些,可身上還是酸酸軟軟的,窩在沙發不想動。
    晚些時候,方刈從一個紙袋裏取出一條裙子叫我換上,說晚上帶我去酒會。我跑到浴室換了裙子,站在鏡子前整理儀容。
    是一條抹胸長裙,黑色的上身,珍珠白色的紗裙,長及小腿,再無別的點綴。我梳整齊了頭發,拉開抽屜,果然有一堆女子用物。稍微補了一番妝容,將唇色塗成稍薄的正紅,望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忽然有種今夕何夕的感覺。
    這確實是我,可好像又與我印象裏的我不太一樣,可這“印象”又是何物?
    我明明不可能變了的,大概隻是妝容的緣故吧。
    從浴室出來,便看到方刈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個盒子,正在撥弄裏麵的什麽。
    他招呼我過去,蠻不講理地又把我拽著坐在他身邊。接著便從盒子裏取出一條藍寶石鑲鑽項鏈和一枚鑽石發卡,依次替我仔細戴上,這條藍寶石項鏈我第一次見,在他幫我夾發卡的時候,忍不住把玩起來。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鍾,很是滿意,低聲問我是否喜歡。
    喜不喜歡?
    我摩挲著項鏈中心吊著的那顆藍寶石,切工精細,火彩熠熠,三克拉的空間裏,好像藏了一整片失落之國的湛藍海洋。
    怎麽可能會不喜歡?
    我抬起眼睛看他,他換了一身整齊的淺灰色格紋西服,黑色的暗紋襯衣,意式剪裁對身材的修飾恰到好處,領口束著一條暗金色菱格紋領帶,外套上的小袋裏妥帖的放了一條疊的整齊的白色手帕,領子上還有墜著長鏈的領針。
    “喜歡。”我小聲說。
    他很愉悅,“喜歡?喜歡藍寶石,還是……喜歡我?”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看著他,他眼中含笑的樣子,配上一身華麗得體的衣裳,令我想起那句話——一叢深色花,十萬中人賦。
    連忙偏開眼睛,我有點驚慌失措,“當然是藍寶石。”
    “但你看我的時間,可比看藍寶石長多了。”
    “我,我,我在看你表上的時間!”我慌亂中隨便找了個借口,剛說完就覺得拙劣得不行。
    他哈哈大笑,大概是在笑我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在他也沒有繼續糾纏,領著我出了門。
    方刈說得不差,確實是酒會,我隨他一起進門後隻見大廳內衣香鬢影,每個人手中都優雅地舉著高腳酒杯——絳色的紅酒,琥珀色的香檳,淡色的白蘭地——我左瞄右看,裝飾的鮮花為水晶吊燈下的大廳添了重重花影,隔開了視野。
    吃的到底在哪裏?
    我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這裏麵絕對有吃的!
    方刈指使著侍者帶我去餐區,一手輕輕貼著我的腰,不知是在向那些打量著我們的人宣示主權,還是為了什麽別的。
    “你先去吃點東西,我忙完就來。”
    他說完,順道在我耳邊親了一下。
    被那麽多人留意著,我真的是要臉的!
    長長的餐台上的食物都很精致,還可以向廚師點餐,我瞧著台上的都不怎麽頂飽,想點一份全熟牛排墊墊空空如也的肚子,轉念想還是算了。
    我不怕丟人,但這恐怕會丟方刈的麵子。
    萬一讓人覺得他找了個鄉下土妹子來作陪,認定他品味垃圾,要與他劃清界線,就有點無辜了。
    但是想吃卻吃不了的我也很無辜啊!
    我真的接受不了茹毛飲血這種行為,哪怕讚揚肉汁鮮香也好,誇耀肉質細嫩也好——我都喜歡吃全熟的。
    吃自己喜歡的食物,到底有什麽錯?
    沒有錯。
    隻是在這樣的文化環境,這樣的場合下,恐怕並不適合。
    幸好有壽司和刺身,我毫不客氣地拿了大半碟子,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調了濃重的醬汁,就開始進行裹腹活動。
    真好吃,真香!
    我用小勺將醬汁淋在生蠔上,吸溜一下,滿意地享受著嘴裏的清新美味。
    吃得半飽,我又到了餐台前,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哎呀!”
    完了,顧著看吃的,撞到人了……
    “抱歉!”我趕忙後退一步,抬起頭,卻被眼前人的容貌驚呆了。
    眉眼如畫,氣質儒雅,如春風拂柳,不正是……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好像比我還要震驚,可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恢複平淡,“對不起,這位女士,我認錯人了。”
    我心裏疑團重重,不依不饒地追問他:“你認識我?”
    “不認識。”他顧不上碟中空空,轉頭就走。
    “學長。”我朝他叫了一聲,然後看到他的腳步明顯凝滯。
    我繞到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眼睛直直地望著他的臉,“你認識我,對不對?”
    “你真的認錯了。”
    就在此時,方刈回來了,他看清我對麵的人,周身的氣場變得十分不善。
    “葉言?你怎麽也在這裏。”
    “方先生,你的女朋友神誌不清,還是別帶出來了。”葉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神變得極其冷漠,“要是做出什麽異常舉動,被認為是精神病就不好了。”
    這個人怎麽這麽說話的啊!
    哪怕是我認錯了人,也罪不至此吧?
    方刈看我一臉不爽的樣子,自己先哼了一句:“現在我相信你喜歡藍寶石了。”
    什麽藍寶石,怎麽沒頭沒腦的。
    他很及時的解了我的疑惑:“不過是一個長得像的男人,你就湊上去非禮人家?”
    “什麽非禮!如果不是因為我叫他學長的時候他停下來了,我也不會攔著他啊!不就是認錯了嘛,你們這些人真小氣……”
    “學長?”方刈眉頭一皺,旋即嘲笑我:“你當他是因為認識你停下來?他喜歡自己的學妹,捧在手心裏寵著,結果學妹背著他喜歡別的男人不說,還去做了頭牌小姐。你叫這聲學長,他不打你一頓已經很有紳士風度了。”
    我被這狗血劇情震撼住了,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麽,騷的嗎?”
    “嗯。你可不要像他學妹一樣……”他盈盈一笑,“對我恩將仇報啊。”
    我白了他一眼,“我也沒個把我捧在手心裏寵著的學——長——啊。”
    “真是得隴望蜀。”
    他叫來一個侍者,隨手寫了幾道菜,侍者應承而去,我好奇地問他點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些熱菜,你剛才吃了那麽多涼食,該吃點熱的才是。”
    我們在胡桃木小圓餐桌邊落座,菜不多時就陸續端上來了,方刈將一盤切成兩半的烤土豆推到我麵前。
    “這個很好吃的,你嚐嚐。”
    聞起來確實挺香,土豆烤得微焦,似乎是個好吃的菜。
    我拿起刀叉,正想將它切成塊再吃,方刈馬上製止了我,說這種做法的土豆得用刀叉托起來直接咬。
    雖然心裏對他說的吃法有點疑惑,但我還是照做了,小心翼翼地托起土豆,咬了一口。
    嘔!!!
    濃鬱的羊膻味和油膩的羊油瞬間充滿了我的口腔,沿著食道與呼吸道直衝上鼻腔,土豆中間填滿了碎羊肉,與芝士混在一起,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方刈笑吟吟地看著我,我百般無奈,總不能在這種場合下把吃進去的食物吐出來,隻能屏住呼吸,囫圇吞下。
    我迅速切好一塊土豆羊肉,用叉子遞到方刈麵前,咬牙切齒地說:“這個很好吃的,你嚐嚐?”
    他側過臉,嫌惡地用手遮住了鼻子,將自己麵前喝了小半的一盤湯推給我:“我以前吃過的不是這種做法……你喝口湯吧。”
    他當我剛才沒看到他在笑嗎?
    不過他這麽挑剔的人,喝過的湯應該不會太難喝,雖然紫紅紫紅的顏色看起來實在有點別致——
    嘔!!!
    這真的不是酸掉發臭的泔水嗎?我驚恐地看了看湯,又看了看方刈,那紫色的濃稠液體此刻在我眼中,就像動畫片裏巫婆熬煮的毒藥,在陶罐中咕嘟咕嘟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被端上了這張餐桌。
    “你——你太拚了吧?為了讓我喝一口,自己先喝了那麽多?”
    他哈哈大笑,還說我沒見識,這都是本國的著名黑暗料理,我竟然不知道。
    我握緊了手上的刀叉。
    倒不是氣他逗我,能讓他開心一些,也是我的所願。
    我也承認自己沒見識,隻是這次,我莫名其妙地,有不甘的憤懣。
    因為我丟失了很長很長的記憶,而我卻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這些“見識”,是我本該有的。
    渾沌,空白,所有該有的,我都沒有。
    記憶的最開始,應該是……
    過去確實沒什麽好在乎的,未來我也不知道能走到多遠。隻是每當我下意識地發現自己掌握著一些記憶裏沒有的能力的時候,內心深處茂密生長著的恐懼,是那麽的陰森可怖。就像第一次吃牛排時,我竟然熟練地拿起刀叉,不一會就把它們切成了大小極其均等的小塊。而我的記憶裏,明明就沒有如何使用刀叉切牛排這一條。
    緊握的手慢慢鬆開,我的手指似乎很清楚如何安靜地將刀叉擺回餐桌上,不需要大腦的指令,它們就完成了工作。
    “我吃飽了。”我對方刈說。
    是啊,為什麽呢。
    我到底……忘了什麽?
    我到底又……經曆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