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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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機場,我才知道這趟旅途竟然隻有我和方刈兩個人同行,這完全不像他的風格,更奇葩的是,他告訴我,現在去買票。
    他從櫃台回來,手上攥著機票和護照,塞給了我一份,“這裏人很多,你跟緊我。”
    “……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會有私……人飛機什麽的,沒想到連票都是現場買……”
    他朝我一笑,“失望了?”
    “沒有,就是感覺不太像你的風格,至少應該是把票準備好嘛。”
    “現在不知道有什麽人在惦記著你,我讓人提前買了好幾張今天下午起飛的票,但我們真正要上的飛機,是三十分鍾後起飛的這一趟——快走吧,要來不及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方刈把自己和我都故意打扮得邋裏邋遢,這麽一混淆視線,大概能安全許多。
    好在頭等艙的專用通道非常便捷,離飛機起飛還有二十分鍾時,關閉艙門的前一刻,我們坐進了客艙。
    今夜天晴,飛機準點啟動,在長長的跑道上加速,逆著晚風振然而起。
    “哇!”我趴在窗邊,飛機盤旋著升高,黑夜下的金色城市流光溢彩,列滿路燈的道路縱橫交錯,點綴著商廈、樓房、公園,河道上跨著的幾座塔橋,如上元節的金色長龍。
    聽說這座城市是工業革命的起源地,而銀行業是它現今的主要產業,隨著飛機的升高,建築和道路漸漸分不清了,整座城市變成了富貴繁華的金粉之地,倒是挺符合它的身份——就像黃銅製成的機械零件,又或是碎金屑,堆了滿地,直延伸到帶著弧度的地平線。
    對流層的流風輕雲拂過窗邊,像酞青藍色夜裏的銀灰紗帶。飛機上下抖動,顛簸帶來的失重感把我嚇了一跳,我驚慌地抓住了方刈的手。
    “你這麽怕死?”他笑道。
    “我,當然怕死啊!誰不怕死啊?”
    他讓我將雙手放在身側,閉上眼睛,教我調整呼吸,又清了清嗓子,居然開始給我念《逍遙遊》:“鵬之徙於南冥,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我依著他的緩聲慢語,仿佛自己的心思與身體一起變成了那隻積風千裏,扶搖而上的大鵬,飛翔在高遠長空。
    方刈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呼吸漸慢漸均勻,慌亂的感覺再也沒了。
    我睜開眼睛,方刈正盯著我的臉,問我:“不怕了?”
    “嗯,”我點頭,“感覺自己就像大鵬飛在天空上,生命與塵埃、氣息同在。把生命感受化於天地之間時,會想到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想到生與死是世間的‘常’,就不害怕了。”
    方刈揉了揉我的頭發,遞過來一份菜譜,讓我點些晚飯。
    “這家航空公司的菜很好吃。”他說。
    我很驚訝,他這麽挑剔的人,居然會有他覺得好吃的飛機餐?!
    空姐先送上來了兩杯開胃飲料,是蘇打水調和的果汁碎冰,桃子味,很清爽,就是有點齁甜。
    方刈自己拿酒櫃裏的飲料兌了一杯威士忌,我趴在桌邊托著腮看了他幾眼,又看了看玻璃杯,見他毫無反應,遂大膽地將手伸向了他的酒杯。
    “嗯?這是我的酒,想喝的話——”他握住我的手腕往自己脖子上來回蹭著,又低頭靠近了我一些,“要拿代價來換。”
    “要……什麽啊?”我目光閃爍。
    不行,不能總是一副被他牽著走的樣子,我將手指抵在唇上,朝他眨眨眼,嬌嬌軟軟地問他:“這個好不好呀?”
    “嗯……這個隻夠一口……”
    “那,還還要什麽……”
    他笑了幾聲,將酒塞到我手裏,“喝吧,吃完飯再說。”
    方刈確實沒有騙我,餐食真的很好吃,我原本隻點了一份,不曾想上來之後被我風卷殘雲沒幾分鍾就吃了個幹淨,又點了一份,結果依然如此,隻好再來了一份,心想這次哪怕吃不飽我也再不吃了。最丟人的是,等我三份吃完後終於心滿意足時,扭頭一看,方刈的盤裏居然還有兩塊牛肉。
    ……我可是把伴碟的沙拉都吃掉了啊!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坐飛機,卻比我“印象”裏要舒服得多,不僅有沙發椅,有床,竟然還有一個小淋浴間……這真的是在飛機上嗎?
    我衝了澡,換上準備好的睡裙,剛才我把睡裙從密封袋裏翻出來時偶然看到它的領標,竟然還是價格不菲的高街品牌。
    空姐進來收走了一些用過的雜物,笑容可掬地問我想要什麽味道的香薰。
    什麽味道呢……我忽然發現,我居然不知道方刈喜歡什麽味道。
    “有沒有……沉香?”我問空姐。
    她點點頭,“有的,小姐。我們有來自印度尼西亞的精純沉香,還有來自日本的禪意合香,都是以沉香為基調的熏香,來自日本的合香會有多一些茶葉和茉莉的味道。請問小姐更喜歡哪一種呢?”
    “要合香吧。”
    她十分禮貌地欠身,告訴我馬上就送過來。
    抖開毯子,窩在窗邊的小沙發椅上,窗外已經漆黑一片,隻能看見暗黃燈光下我自己的麵容。
    我朝自己眨了眨一邊眼睛,又撅了撅嘴唇,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瞳孔看。
    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麽……
    對了,趁方刈還沒出來,趕緊塗點口紅,這樣等他出來的時候,顏色應該就著得差不多了。
    空姐放好電熱香薰燈後就出去了,我對著窗戶點染唇色,清新而柔和的香薰味道飄過來,令人放鬆,看來沒挑錯。
    我將照明的底燈關掉,小空間裏除了淋浴室與香薰再也沒有其他光源,整個暗了下來。
    “好香啊……點了香薰?”方刈從淋浴室出來,說著就深吸了一口氣,“小憐怎麽把燈都關了?”
    此時我正坐在床邊將濃香水往手腕和耳後沾抹,聽了他的話,我懶慢地一甩手腕,將擦了多餘香精的薄紙扔進角落的紙簍,轉頭望著方刈一笑,“等你睡——覺啊。”
    實在受不了,我幫他翻出睡袍,扔到他懷裏,“你,你快點穿好衣服!”
    方刈笑笑,將睡袍隨意一束,灰白色綢質的斜交領睡袍穿在他身上,雖是鬆鬆垮垮露出大片胸膛,卻全無我剛才罵他的“下流”氣質,倒是很像高坐山崖之上,衣襟被鬆風吹開的雲中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