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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刈在外足足忙碌了十多日，今天總算能在酒店中歇息，還約了沈逸風前來閑坐，真是有夠勤快。
    林渺回報說人到了，還沒見著沈逸風呢，宋蓁已經歡快地跑進院子，“憐憐憐憐，我托人在意大利給你買到衣服啦！”
    她手上提了幾個大袋子，放到我麵前翻出來好幾條裙子，“這幾條印花的是春夏款，秋款門店裏上得少，買了這兩條小黑裙，一條鑲鑽吊帶一條蕾絲，之後你從網上看看，看上哪款我找人幫你買。”
    “好的，謝謝你，一共多少錢啊，我轉給你……”我說著就要掏出手機。
    “不用啦。”宋蓁打斷我，“這才五件，沒多少，我也不知道你穿著合不合身，之後如果還想買，再給我吧！”
    我謝過她，方刈說他與沈逸風有私事，讓我和宋蓁到廂房，正好可以試試衣服。
    廂房也是一間套房，布置得古典，牆上掛著字畫，角落裏熏著淡淡的茉莉沉香，宋蓁十分歡喜，在廂房裏轉來轉去，直說有空也要來住一住，她常駐的綜藝節目出於種種原因不可能讓藝人們住在這種酒店，而她過兩日又要進組拍戲了。
    “你要拍什麽戲啊？”我一邊換上那條印著油畫花朵的吊帶短裙一邊問她，“我在電視上都沒看到過你演的片子，綜藝倒是很多。”
    “嘿嘿，因為他們都說我演技不行啊。”宋蓁訕笑，“主要是綜藝輕鬆，來錢快，現在的電影電視劇，寫得好我又喜歡的本子，太少了。所以我建了個工作室，自己寫大綱，請了編劇寫本，自己拍。這次要拍的戲就是我們工作室自己寫的，關於戰國時期趙國一次王位之爭的故事。”
    “趙國的王位之爭？趙武靈王踐位那次嗎？幾大強國都插手了的那次？”我問，“我很喜歡看上古時代背景的劇，但許多新劇寫得浮誇又胡鬧。”
    “不，是他的兒子，趙惠文王即位之後的那次沙丘宮變。”宋蓁替我係好背後的裙帶，把我推到鏡子前，又幫我理鬆了頭發，“嗯，好看。”
    我今日猜到她要來，特意戴上了那串水晶蜻蜓眼，清透明快的色彩，與短裙上油畫風格的桔梗花很相配，宋蓁高興得捏了捏綴在我鎖骨附近的一顆琉璃珠，說：“這幾顆珠子原來是楚國所產，曾經由趙惠文王送給他的一位嬪妃，我將它們和另一條魏國的水晶鏈搭配起來了，在常人眼中看來像是vintage，其實是兩千年前的物件，比某家的人造水晶好看多了呢。”
    我笑了，“你還是他家的代言人，這樣說真的好嗎。”
    “我說的實話啊。”宋蓁撇撇嘴，“一開始當藝人，我很享受聚光燈下眾星捧月的感覺，大家都誇我長得漂亮有氣質，我就飄飄然的。後來發現啊，外貌雖然重要，可我也不會因為它而獲得成就感了，我想給大家帶來更有意義的東西，哪怕它們不會被大眾認可。”
    “所以你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自己寫劇本，拍你想給大家看的內容？”
    “對。我接代言，接綜藝，接片酬很高的商業爛片，也是這個原因，因為我需要錢來實現我的目標。”宋蓁褪下自己腳上的高跟鞋讓我試著換上，說是品牌前兩天寄來的新款，似乎很能搭配這身裙子，如果合適，她再幫我要一雙。
    “你想拍什麽樣的片子啊？”我踩進那雙細高跟鞋，鞋底軟軟的，很舒服，奶白色的鞋麵看起來簡單而普通，線型設計卻顯得雙腳特別纖細，高而細的鞋跟上，密密鑲滿了碎鑽，好像踩碎了一枚水晶棋子。
    “現在的大眾通史上極誇趙武靈王文治武功，我不同意，克定禍亂曰武，亂而不損曰靈，他有他的缺點；而且沙丘宮變之下，他那個死去的長子真的那麽十惡不赦嗎？”宋蓁靜靜地望著那麵等身鏡，逐漸飄忽的眼神好像想從裏麵尋找些什麽一般，“我不是要去追究曆史真相，大眾也沒必要知道早就過去的真相到底如何。我想讓日漸喪失思辨能力的人們清醒過來，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社會也不應該隻有成王敗寇。”
    我笑了，誇她：“擔著黑紅的惡名當花瓶賺錢，實際上是個想改變世界的哲學家。”
    宋蓁搖頭，“我沒有這麽大的誌向，世界也不是我能輕易改變，隻是做些想做的事。”
    陸續試了試她帶來的衣服，有一件我穿上之後長度尷尬，宋蓁長得比我高，穿起來恰如其分，我便讓她把那條裙子帶走。
    張姨來問要不要切點水果，我提議說花園的亭子臨水蔽蔭，手上扇把扇子就很是涼快，不如到那坐坐，好過整天蹲室內吹空調，讓她幫忙把水果和驅蚊的熏香都準備到亭中。
    宋蓁今日穿了一身米白色蕾絲連身長裙，裙擺設計得大，肩帶處係成長長的皺紗蝴蝶結，走起路來一如宋玉筆下旦暮朝雲的飄渺神女。花園玉路石階兩側草木扶疏，她的裙擺隨步風而起，時常掛住細細的花草，又因衣料柔軟，最終隻是悠悠掠過，連花瓣都不曾帶落。
    亭中落座，陽光被茂盛翠竹遮去許多，微熱的風吹過時，青綠色的新香闖進因放鬆而鋪散開來的嗅覺中；水果碟與簇擁的冰塊都盛在一隻天青色長方形大瓷盤裏，涼氣隨風沾上裸露的肌膚……盛極的夏天之後，會是什麽呢？
    這夏天，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熬。
    宋蓁掂起一枚熟得泛起玫紅的杏子直接含進嘴裏，咬開之後托起手邊的白色蓮葉形小碟吐了核，才說：“這……該不會是那個汝窯水仙盤吧。”
    “不是不是，這是仿的。”我挪換執扇角度，把冰氣往自己身邊送了幾下，“怎麽可能拿汝窯平時用嘛。”
    “仿得這……有九五分像了，也不便宜吧。”宋蓁摸了摸盤子裏外的釉麵，細細觀摩一番後，輕輕歎了口氣。
    “不太清楚，蓁姐姐你怎麽了？”
    “我爺爺當年曾經為大拍賣行鑒定過一隻從歐洲貴族後人手裏收來的汝窯水仙盤，那時市場上汝窯少之又少，懂行又願意做鑒定的人更少，爺爺為了一睹汝窯風采才答應為國外的拍賣行做鑒定，但還是因此為人所詬。”她無奈地笑了笑，“方刈可不像是那種會單拿件仿品來用的人，那件水仙盤，就在他手裏吧。”
    “這……我沒見過，還真不知道。”
    “沒關係，我隻是隨口說說。”宋蓁很快換上平日裏的輕鬆表情，“不聊這個了。先前給你推薦的抗初老精華還在用嗎？他家今年更新了配方，我還沒用過新版。”
    “年初那陣子還在用，春天之後天氣變熱出油變多，一用就長閉口，我已經換了另一款適合混合油性皮膚的精華了。這種東西是不是得時常換換才好啊？總覺得長時間用同一款，不僅功效會變弱，還容易有肌膚問題。”
    宋蓁點點頭，正想繼續和我說什麽時，她的手機響了。
    我靜靜掂起一枚杏子送到嘴邊，杏皮的小絨毛在舌尖滾滑而過，輕輕一咬，小心地將迸出的熟透汁水含入口中，杏汁很甜，很潤，帶一點點酸。
    似乎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水果，以前隻在水果酸奶裏吃過杏肉，我一直很喜歡加了水果粒的酸奶，即使賣得貴些，我寧願少喝，也要偶爾買來過過口癮。
    “什麽？！”宋蓁忽然驚呼，“找我演女主角？他不怕自己口碑掃地？”
    我抬頭望向她，她似乎是自覺剛才大呼小叫有些失禮，朝我眨眼笑了笑。
    宋蓁與電話那頭僵持了幾分鍾，最後隻好答應先看看劇本，接著就把電話掛了。
    “奇怪，我記得他們這部片子不是已經定了女一嗎，怎麽這個時候找到我經紀人，奇怪……”宋蓁碎碎念，“該不會有人搞我吧……”
    “怎麽了，有人找你拍戲還不好？”我問。
    “拍戲當然好，可這部電影的女一我聽說投資方內定了……等一下。”她忽然直勾勾地盯著我，“根據我的消息，內定的女主角是鍾琪，我在你生日派對上看見她了，她是不是招惹你了？”
    提及鍾琪，我目光閃爍，“這……招惹也許談不上，但我確實不太喜歡她。”
    “果然……”宋蓁朝我投來曖昧的眼神，“先前坊間盛傳林家大公子喜歡上了一個底子平平無奇的灰姑娘，我還以為是方刈為了保護你，故意放的煙霧彈。”
    “本來就是煙霧彈啊，”我無奈，“鍾琪這人口無遮攔，肯定是哪裏得罪人了。”
    “那部電影的投資方，是林大公子名下的公司哦。”宋蓁眨眼，“分明是得罪你了吧。”
    我如何敢細想這些，畢竟當時我也沒親口讓林夕遙換女主角，趕緊道：“怎麽可能，我又不是藝人，而且和林夕遙都分手了，能關我什麽事啊。”
    宋蓁笑得銀鈴一般，纖纖玉指掂住一枚杏子，如春日裏的亂顫花枝，落了滿地的嫵媚緋紅，“我拍的電影，不管是多厲害的大導演執導，出來後的評分都沒上過五，鋪天蓋地全是罵爛片。他林夕遙到底是錢多沒處花，還是想找我幫他——討好你啊。”
    “這、這個真的沒必要吧，我和他又不可能怎麽樣……”
    “就是因為不可能，才拐彎抹角的呀～”宋蓁吃了許多杏子，把說話的聲音都染得甜蜜，“不是為了什麽結果，單純是用這個過程滿足自己。真讓人心疼啊～和我認識的那位林大公子，完全不一樣呢。”
    “可惜我真的不喜歡他。”我努力控製出平淡的語氣。
    “這樣呀～”宋蓁摁亮了手機屏幕，滑動幾下，發出去一條語音：“難得有劇本寫得這麽好，他們也清楚我的演技，我這種爛片女王，實在是不敢糟蹋。”
    語音發出去後，她朝我甜甜一笑，“這導演是還可以，就是太難纏，我不想在片場被他罵個狗血淋頭。”
    影響了她的片約，我感到十分過意不去。宋蓁卻並不在乎，說這片子不適合她，就算沒有我，她也不想拍。何況她不僅要盯著自家的戲，還要錄綜藝，分不出那麽多心思。
    隻是她提及林夕遙的事讓我無端惆悵，他真的……那麽惦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