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馨有愛的情侶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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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氣爽,又近中秋,今日雖非周末,可這聞名的大博物館前還是排了長長的隊伍,小孩子,學生,年輕人,中年人,老年人,所有年齡段的男男女女,各行各業,在朱漆柵欄裏一繞一繞地排著隊。比起年齡、職業,此時的他們好像全都變成了一種人:遊客。
    方刈牽著我也跟在這浩浩蕩蕩的大隊伍裏,他倒是有辦法直接進去,但被我按住了,我可不想隨著熙攘人流跟他逛個博物館還要被他人知曉。
    大概排了半個來小時,終於拿到了博物館的門票,不知道為什麽好開心。
    也許是因為不要錢吧,哈哈哈。
    拿了票仍要繼續排隊接受安檢,我攥著一張卡紙門票,高興得走起路時也要把方刈的手一並甩起來。
    被他吐槽像個小孩子,我鼓起了臉,他又說,很可愛。
    “逛個博物館就把你開心成這樣,不,都還沒進去,你就開心成這樣。”他又無奈又好笑,“高級的法國菜倒是不愛吃,奢侈品店裏也意興闌珊的,想了想似乎隻有把你放到宋代,才能當個時尚女人。”
    “我才不要當什麽時尚女人呢。潮流不過是資本家的借口,我的品味,永遠不會過時。”
    “氣勢還挺足。”
    “那可不,都是跟你學的。”我說著抬高手腕捏捏他的耳垂,更快樂了,“嘻嘻嘻~”
    入得博物館內,中庭是一條長長的階梯,一直通到最頂層,階梯兩側沿牆擺著玻璃展櫃,裏麵是該層展館的一些介紹和代表性小物件。這博物館很大,上下一共七層,展廳更是多得一下數不清楚,我們肯定來不及也沒力氣把所有展廳逛完,打算挑些最感興趣的走走。
    我從資料架拿了一本導覽冊,裏麵居然沒有展館列表,這就很尷尬了,不知道從何看起。
    “從哪看起?當然是先看最貴的啊。”
    博物館中都論“曆史意義”、“研究價值”,而以論“貴不貴”為恥。方刈意氣風流,暴發戶般的豪言壯語引得路人側目,我忍不住笑了,附和他:“對!那什麽最貴?”
    這下可好,連正在仔細閱讀介紹立牌的大學生們也轉過頭來盯著我倆了。
    “商周銅器,戰漢古玉,魏晉石刻,汝窯,五十名珍,這些最賣得最貴,你想看什麽?”
    有位站在立牌前的小姑娘被方刈的暴發戶發言吸引,從剛才就回頭一直打量他,先是嫌棄,待看清他的臉後又很驚訝,接著隨方刈的“商周銅器、戰漢古玉”慢慢變成欽慕,哪料方刈根本視所謂社會公德與個人素養如糞土,就愛加一句“賣得最貴”,這下好了,小姑娘的眼神也瞬間如視糞土。
    最終我們決定先爬上去看古代陳列,這個展廳裏麵選取了各個時代最珍貴的代表性文物,自然有許多“值錢的”。
    我牽著方刈的手,把立牌前的小姑娘一事告訴他,他嗤地一笑:“我有說錯嗎?那些確實是收藏屆公認的中國古代藝術品之最。更何況——如果我說得不那麽俗氣,旁人看我翩翩絕世,得招惹多少桃花?”
    “你真是不要臉。”
    “我有說錯嗎?”
    “……沒有。你說得對。”
    他雖視規矩公德如糞土,心中自有道義標杆,更有保護自己的平衡之法。我忽然想起林夕遙,並非因為感情,而是發現他與方刈,真真實實的不同。
    林夕遙明明不是藝人,在社交賬號上卻從不吝於通過展示自己的帥氣外表聚集粉絲,他會主動放出自己的傳聞博取關注,最後利用這些勾起人欲的八卦,刺激自己投資的電影的票房以及節目的熱度來賺取更多錢財。
    上麵這些事情方刈通通沒有做過,我想不僅是因為他不需要,更因為他的性格。
    他會為了避免衝突而接受圍觀群眾的謾罵,為了不吸引旁人而努力收斂自己的氣場,甚至不惜通過用語言動作來削弱旁人對他的好感。
    我和他交往之後不止一次見他當著一群對他犯癡的女生的麵隨地亂扔煙蒂、說不堪入耳的髒話,直到把女孩子們弄得滿臉嫌棄、再不多看一眼,他才罷休。
    他說,如果不是為了讓我心生嫉妒,在學校時根本不會讓女孩子們對他有獻殷勤的機會;喜歡和女人上床,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討厭這些麻煩,討厭女人用崇拜傾慕的眼神看他,因為那些人根本不了解他,不過是潛意識反應裏看他金尊玉貴就想匍匐在他腳下,令他想起——狗。
    可我也很傾慕他。
    方刈說我不一樣,我一眼就看穿了他是什麽人,若非他利用了超越常人的經驗和手段,我未必會那麽如他所願,陷入對他的愛慕。而且,他很清楚我對他的愛,是“以有涯隨無涯”、是“齊物論”、是“想和你一起看風景”、是——“萬千流泉拂過石階花草的泠泠清音”。
    與其說是“傾慕”,不如說是,看穿了他的心。
    我因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路無話,幸好可以解釋為爬樓梯說話會喘氣,才不至於被方刈問出我的女子情思,我多少還是要臉的。
    走進展館我才知道自己真的錯了,什麽情侶一起逛博物館,我分明是來麵試方大公子親自出題的“古代曆史和藝術品常識”的!
    “小憐不許看標簽,來,告訴我,這個是什麽?”
    “璧,祭天的。”
    “這個。”
    “琮,禮地。”
    “這個?”
    “璿璣,代表流風,祭祀空間。”
    “這個呢?”
    “紅山玉龍。”
    “看這個陶罐上麵的花紋,什麽文化的?”
    “良渚……”
    “這麽有名的都記錯?人麵魚紋是哪裏的崇拜標誌?”
    “半坡……”
    “半坡是什麽?”
    “仰韶……”
    “嗯。這個罐子是用來裝小孩屍體的。好,這一片值錢的看完了,走。”
    方刈與我雙手緊扣,乍看上去是你儂我儂的情侶,然而隻要靠近展櫃,他一開口,整個氣氛就變了。
    “哎呀,這排得好整齊,太好了,小憐來,自己一個個說,叫什麽?幹嘛用的?”
    “鼎,煮肉的。簋,盛飯的。大的是禮器,小的是實用器。”
    “這個。”
    “簠,祭祀的時候放五穀,也有平時把金銀細軟藏在裏麵的。”
    “這個。”
    “甗,蒸飯的。”
    “這個。”
    “鬲,溫酒的。”
    “胡說,誰告訴你的。甗都說對了怎麽這個說錯了?”
    “不對不對,是燒水的,可以在上麵加上甑來蒸煮,之前看了一本書裏麵胡說,我記岔了。”
    “這個。”
    “觚。”
    “這個。”
    “角。”
    “這個。”
    “爵。”
    “地位高的人和主人用什麽?”
    “爵和觶。”
    “為什麽?”
    “周代限製喝酒,喝得少是貴族等級的體現。”
    “這些酒器都是怎麽用的?”
    “壺用於平時窖藏盛酒,祭祀的時候搬出去,用這個溫酒……我忘了這個叫什麽,哦對是盉,然後倒到尊裏……”
    ……
    …………
    方大公子出的題刁鑽古怪,千辛萬苦答完飲食器,沒想到他走了兩步,竟然還把我拉到一個車馬器的展櫃前,讓我逐一說明每個部件的名稱和該用在車子的哪個部位。
    這這這,這算什麽溫馨有愛的情侶活動啊?!這是本科答辯考試吧?!
    被他問了整整半個小時,等他最後誇我“小憐真聰明”的時候,我的腦袋都快炸了。
    “小憐真是勤奮好學,獎勵你一個有趣的小故事吧。”方刈神采飛揚,望著我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碎了大片的星星,他指了指我身後,“小憐看那是什麽?”
    我轉過身去,待看清眼前之物,腦子裏轟然炸開一片深紅,眼前迅速被血腥的黑暗侵蝕,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方刈從背後抱住了我。
    他的低語就像山林間清冽的霧氣,我身體裏猛烈跳動的血管、腦仁中一下接一下刺痛、骨頭裏如被啃噬的瘙癢,在霧氣之中,漸漸減弱……
    還有雨絲……
    是“蜉蝣”。
    我眼前的這件東西,和“龍”有關……?
    “看到了嗎?龍女大人。”方刈的低語還在繼續,我瘋狂的心潮逐漸平複,他的話聽在耳中也愈發清晰了,“《歸藏》中的商王族秘術。”
    “看到了。”我用手捶了捶胸口,已經完全緩過來了,“龍”並沒有讓我陷入昏迷,隻是讓我看到了……“它”的記憶。
    方刈似乎舒了口氣,嘴角帶笑,“看到就好,是不是……很有趣?”
    “這……”剛才的記憶場麵非常血腥,我不想承認自己竟是個會因此而感到“有趣”的人,但我也無法當著方刈這麽個遺世仙君般的人物否認自己的感受,“是……挺有意思的。”
    “小憐當真長大了。”他居然一臉欣慰,“不怯於承認自己有悖道德的‘惡’,也清楚那是惡。內心能夠承受‘惡’,才能辨別‘惡’,才能學會如何真正地行‘善’。”
    不僅被方大公子考了一輪上古文物常識,還被上了一堂倫理課……
    我真的是跟男朋友來玩兒的嗎?
    果然下次還是選法國菜吧?
    還沒完,方大公子拉著我又問了一圈兒的玉石禮器、首飾、陶俑、瓷器……最後來到錢幣展廳,我繳械投降,撲到他懷裏嚶嚶嚀嚀,“這些我真的不懂!你沒教過我……”
    本是想推卸責任,然而話沒說完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果不其然,方刈摸了摸我的頭,溫柔地說:“我知道你不懂,也知道你累了,來,隻教你看五十名珍,其他不值錢。”
    我攥緊了他的衣襟就是不肯鬆開,頭發都在他懷裏蹭亂了,帶著哭腔給他提要求:“那我一會兒要吃火鍋。”
    “好。”
    “還要吃冰淇淋。”
    “好。”
    “要喝汽水。”
    “好,現在給你買。”
    方刈真的支了林渺去商品櫃台給我買了一瓶汽水,我仰頭灌下兩口後終於緩過來,感受到自己確確實實是個現代人了。
    “走!”我重燃鬥誌,“快點,哪個最貴?”
    “噗唔——”方刈含著的一口汽水差點噴出來,他強忍著把汽水咽下,立刻揉了我的頭發,“你想嗆死我?”
    我無辜:“我隻是說了句很普通的話啊!”
    方刈大致問了我幾樣比較特殊的貨幣的名稱,隨後就開始帶我看五十名珍。
    “看這個。”他指著櫥窗,“五十名珍,官方又叫‘古泉五十珍’,‘泉’原指方孔圓形的錢幣,又作為錢幣的統稱。這個叫什麽你知道嗎?”
    “布幣?”
    “布幣是這種形製的統稱,這幾件小小的,是五十名珍之首,魏武侯在位時期鑄造的‘橋足半釿布’。”
    “過後就沒有了嗎?”
    “暫時沒發現。”
    這字兒也太難認了……
    “這個,‘莒冶’。這個認得嗎?”
    “這是齊法化?”
    “不是,這種通稱齊明刀,是燕昭王攻占齊國的時候鑄的齊刀,有‘莒冶’鑄字的才算。你看旁邊刀首尖出的,‘即墨大化’、‘齊大化’,這是齊法化,普通齊刀不算。”
    這些字兒我也認不全啊!
    “西周寰錢,這是戰國時期的西周,不是那個西周。”
    “共屯赤金,這個也是。”
    “壯泉四十,還有這個不要臉的,國寶金匱直萬,王莽鑄的。王莽在位期間超發貨幣,後來因為戰亂和政權更迭太快鮮有流傳,倒進了好幾枚五十名珍。”
    “大泉五千,吳國的。”
    方刈湊近了櫥窗細細辨認錢幣上的鑄字,才繼續指給我看:“景和,南朝宋的,這個小憐應該不認得吧。”
    我搖頭,聽都沒聽過好嗎。
    ……
    …………
    到後麵方刈還和我說了很多,可除了魏布齊刀,別的我基本就沒記住,它們長得太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