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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博物館出來，雖然還沒到飯點，但我們都逛得很累了。方刈剛才答應了和我吃火鍋，我們一路驅車來到商場，現在時間尚早，不需要排隊，可以坐下來好好休息、慢慢品嚐，真是太美了。
    這家連鎖火鍋店以服務態度極好著稱，我和方刈兩人坐一桌，就在巨大的景觀落地窗旁；林渺和其他人坐在我們隔壁一桌。
    桌子寬大，涮火鍋放菜雖然方便，對坐的兩人卻會隔得很遠，方刈說話聲音向來不大，這樣一來我更難聽清了。
    可與他一起坐，吃東西時我們都無法放得太開，因為會擔心醬料湯汁濺到對方身上。
    “小憐。”正當我糾結之時，方刈朝我招了招手，“你想坐我旁邊？過來吧。”
    “你怎麽知道！”我還是很想和他坐在一起的，哪怕吃起飯來不那麽隨心所欲。屁顛屁顛地跑到他那邊的沙發椅，方刈在我麵前攔了攔，隨後自己站起來，讓我坐到裏麵靠窗的位置。
    待他重新落座，我立刻蹭到他身邊，膩膩地問他：“大哥哥真好，還把窗邊的位子讓給我，嘻嘻嘻。”
    “走道上人來人往，我是擔心有不長眼的、有熊孩子把你碰著了。”
    林渺幫我們調了料碗，又盛了點自助小涼菜和水果，水果涼菜甫一上桌，就被方刈推到了我麵前。
    “你是不是餓了？先吃點兒。”他自己正拿著平板電腦點菜，問我：“小憐想吃什麽就和我說。吃鴨血吧？”
    還沒等我回答，方刈已經戳了兩下屏幕點好了鴨血，他忽然笑了，說給我點兩份鴨血，我才夠吃。
    此處麵北，窗外的陽光照不進來，而他輕輕一笑，卻照進了我的心裏。
    並非揶揄我能吃，也沒有暗示我異於常人，他的笑容隻是想起喜歡的人的愛好時，單純而清淡的欣喜。
    陽光明明照不進這麵大落地窗，我的眼睛卻感覺微微一刺，濕了眼眶。
    他記住了，他想起來了，他做到了。
    平日裏他不會在我麵前主動提起，但潛意識裏肯定牢牢記得我異於常人，我也是。所以每次當他特意幫我點上許多血時，我都會莫名地很感動。
    不單是惦記我愛吃什麽。
    他記得，記得我需要什麽。
    我靠住他的肩膀，胸口鋪延開的感情猶如潮水，把我素來愛吃的水果和涼菜的吸引力衝刷得一幹二淨。
    我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快樂還是悲傷。
    快樂理應胃口大開，可我一點都不想吃。
    至於悲傷就更不合理，方刈這麽牽記我，我憑什麽悲傷呢？
    是覺得“難得”吧。
    我不是優秀的人，他卻對我這麽好，總是記掛我愛吃什麽，喜歡什麽，我……我沒有大學以前的記憶，可是在他之前，根本就沒有一個人……這樣記掛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對於一個人而言是不是很困難的事情，我不知道。
    我努力記住他的喜惡，記住他的習慣，努力到這本身就已經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但是……我從來沒考慮過這是容易還是困難，我隻是想記住關於他的事，想記住他。
    “方刈太在乎我了。”我脫口而出，“你平時那麽忙，不用總惦記我這些小事，無關緊要的。”
    “我隻是碰巧記得。”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沒有，溫柔又淡然，“倒是你該少想點亂七八糟的，既然來了就好好享受美食，不然我的錢豈不是白花了。”
    我最愛吃筍，想來這是第一次和方刈在外吃火鍋，也是我第一次用火鍋涮筍吃，我拿筷子夾了一根筍放進鍋裏，方刈立刻笑了。
    “按你這吃法，一碟筍能吃一小時。”
    “那怎麽吃嘛！”
    “往裏倒啊。”他端起碟子瞟了一眼，“一共十一根。”
    說畢，他把整碟筍全部傾倒進了三鮮湯裏。
    這土豪行為讓我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正想開口，方刈搶先一步：“好了，趕緊撈。”
    “這麽快？！”才下進去二十來秒吧？
    “幼筍三十秒足夠，你再不撈就煮老了。”他提著筷子伸入湯中，一下夾起四五根，直接放進了我的碟子，“算了，蒸汽容易燙手，我來夾吧，小憐快嚐嚐。”
    我看他爭分奪秒地把筍尖從湯裏撈出來，認真嚴肅的樣子真是可愛，心想還是乖乖吃筍，別給他添亂了。
    我看著瑩白淡綠的筍尖，不忍心讓醬汁汙了它們的清白，筷子一夾，直接往嘴裏送。
    我顧著吃筍，絲毫沒注意身後沙發椅背爬上來了一個小孩子，他朝我伸了伸手，拽了我的頭發。
    我心中一驚，趕忙回頭，約摸五六歲的一個小男孩正咧開嘴朝我笑，口中的哈喇子隨時都要流下來了。
    雖然是小孩，可他這處處都顯出不正常的表情和氣質令我無名嫌惡，我往前縮了縮，試圖和他拉開距離。
    小男孩趴在沙發椅背上再無動作了，我心想罷了，小孩子愛鬧，給他次機會吧。
    又吃了幾口菜，我感覺後背一熱，是被手掌撫摸的感覺，可方刈沒有碰我啊……
    扭頭一看，果然又是那個小孩子！
    方刈也發現他了，他轉身瞪著那個小男孩，周身溫和氣場已然褪盡，可小男孩不但完全沒意識到方刈的憤怒，見我回頭，又咧著嘴摸向我的臉。
    ……
    我皺了眉躲開，小孩肉肉的手一抓，扯落了我一側肩膀上的開衫和吊帶。
    方刈立刻朝他低吼：“滾！”
    小男孩楞了一下，眼睛一皺，張嘴就開始哇哇大哭。一直坐在他身邊的女子此時從沙發椅站起，提著小孩的胳膊把他拉到身邊，氣勢洶洶地來與我們理論：“你們幹什麽？我家孩子怎麽哭了？”
    方刈斜了他們一眼，冷笑：“他哭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的種。”
    “你！哎你怎麽說話的，你們兩個成年人欺負小孩子好意思嗎？”女人高聲罵咧個沒完，“孩子這麽小，能把你們怎麽樣啊？看你們都把孩子弄哭了！這麽大個人了也不知道愛護小孩，你們以後生了孩子，出去也被別人欺負！”
    林渺一桌人望向方刈，隨時等待著他的吩咐。
    周圍幾桌的客人被她的尖聲吸引得頻頻往我們這邊看，我知道方刈不能在這種場合下有太大動作，作為女人，由我來扮演這個受害者最合適不過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也學她抬高了聲音，故意使了委屈的語氣，“剛才你家孩子伸手摸了我好多次，把我的衣服都拽下來了，這兒大庭廣眾的，我男朋友也是緊張我才提醒了他一句，碰都沒碰小孩呢。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問問我們旁邊幾桌的各位啊。”
    林渺立刻接了我的話茬，故意學著大北方人的粗嗓音說：“我們剛就瞅著你娃趴那一直弄人小姑娘，大家都吃飯呢，你就甭嚷嚷了。”
    小男孩見大人們你來我往，沒人理他，哇地哭得更大聲了，與他們一桌坐著的姥姥和阿姨此時都站了起來，齊齊圍住我們，女人見此，更來了底氣：“我家孩子活潑愛跟人玩兒，就是鬧一鬧，你看看你們，都把孩子弄成什麽樣兒了，哎喲！看孩子哭得可憐的喲！”
    三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話越來越刺耳，甚至開始嘲諷起我和方刈以後生孩子不得好。
    我沒想到這些女人這麽能鬧，已不知該如何收場了，隻能望向方刈希望他來處理此事。隻見方刈施施然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把屏幕對向幾個女人，冷冷地說：“你說我們欺負你的孩子？好，我現在幫你報警，等警察來了，判個公正嚴明的結果，行不？”
    女人一聽“警察”，氣勢立刻下去了，目光閃爍，“什，什麽警察，你們趕緊給孩子道歉，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道歉？好啊。”方刈終於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三個女人。
    不知是他擅於把控氣場，還是早就在頂端養成了那種令人俯首稱臣的氣質，隻見她們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讓出一片空地，剛才沒完沒了的罵咧也頓時安靜了。
    方刈彎腰抬起了小男孩的下巴，他邪邪笑著，說：“來，跟叔叔學，‘阿姨，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摸你，不應該把你的衣服扯下來，我錯了。’”
    小男孩害怕得想往後躲，可他被方刈捏住了下巴，又被他冷肅的氣場鎮住，眼珠子亂轉，已經不敢哭了，可就是不肯跟我道歉。
    “學不會，是嗎？”方刈鬆開他，直起身子，對幾個女人清清淡淡地說：“看來，是需要警察叔叔來教一教啊。”
    “大姐，算了。”另一個女人用手肘頂了頂小孩的媽媽，小聲說：“這人看起來好凶，我們別惹事了，讓孩子多吃兩口肉，就補回來了。”
    女人瞪了我們一眼，忿忿地扯過自己的小孩，小男孩咬著手指頭，被女人重新抱回自己的桌邊。
    真是晦氣，方刈本來就不太喜歡這種人多嘈雜的地方，隻是因為我想吃才和我來的，這下肯定把他的好心情都攪了。
    “方刈對不起。”我趕忙給他涮肉吃，“搞得你不開心了。”
    “還好。而且，又不是你的問題。”
    “是我先說要吃火鍋嘛，如果聽你說去吃法國菜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小事而已，小憐別這麽緊張。”他朝我一笑，“你多吃點，我看著你吃得開心，不就把這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