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偷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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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反應過來自己又和他做了什麽事時,拿起他的手機一看,居然已經九點鍾了!
    沒了不眠不休的城市霓虹,山裏的夜晚尤為漆黑,綿延一片的老宅中有許多木質建築,即使室內外已經全部換上電燈,夜裏十點過後,這些木質建築以及周圍一圈附近亦不許掌燈,以免發生短路等危險。
    方刈的院子是幾十年前新修葺的磚木結構,離其他木質建築遠,屋內尚可掌燈,但植被茂盛的院子裏就不行了。
    我們都沒吃飯,我已經餓得有點軟了,可沒什麽胃口,方刈問了我半天,我也說不出個想吃的來。
    “這可就難辦了,要不,我們玩點兒刺激的?”方刈眼睛一眨,在燈下亮亮的,“我們到大廚房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大廚房?”
    “嗯。小時候,有時在晚飯桌上儀態不端、亂講話了,就得挨打罰站,還沒飯吃。半夜餓得不行,趁大家睡著,偷偷跑到大廚房找肉吃。”他很興奮,說夜裏天涼,拉著我回臥室取衣服,“小憐陪我去吧,我想和你一起做這樣的事,做我小時候做過的事。”
    方刈小時候……挨打罰站……
    我又笑出了聲。
    他瞪我,“你什麽動靜?”
    “沒事,就是想起阿刈小時候的樣子,可可愛愛的,卻被罰了。”我忍不住抬手撫了撫他的眉峰,“一定委屈又可愛。”
    “笑話我的時候,才知道要叫我阿刈?”他反手把我下午穿過的那件鉤花薄衫蓋在了我頭上。
    “哎呀,被發現啦~”我把毛衫從頭上扒下來,長發頓時亂蓬蓬的。
    方刈已經披好了一件淺駝色風衣,見我一邊穿著毛衫一邊胡亂甩著頭企圖將發絲甩甩整齊,好笑地俯身過來幫我整理頭發,“別甩了,越甩越亂,小傻瓜。”
    “哼,”我把薄衫一裹,扁了扁嘴,“都怪你!把衣服蓋在我頭上!”
    “嗯?怪誰?”
    “怪你!!”
    “叫阿刈。”
    “阿……阿刈。”
    “嗯。”
    我的薄衫穿好了,頭發也理整齊了,方刈在我臉頰親了一口,牽著我從臥室出去。
    “你知道我原本叫什麽嗎?”他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正似庭中月色,即使四周如此寂靜,仍然輕若流風。
    “你改過名字?”
    “你沒覺得奇怪嗎?弟弟們的名字與我都不一樣。”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是長子,名字不同很正常吧?”
    “方家的孩子從小都會先按字輩取名,如果被確立為家主繼承人,就會把名字改掉。我小時候叫方槿乾。”
    我撇撇嘴,“不好聽,像個老大爺。”
    “‘乾,元亨利貞’,這是我們五個較年長的男孩的名字。”
    可真不要臉,我心想。
    “因為家主不需要與其他人排輩,且家主繼承者算作比同輩孩子高出一輩,所以我的名字應該屬金,就變成了方刈。”
    “原來如此,我一直覺得你的名字好奇怪,怎麽會有家長給孩子取這樣凶狠的名字……”
    我們沿小路穿過一座庭院,曲水流泉,樹影婆娑,空氣裏彌漫著清甜的桂花香。花磚不知是經過了清洗,還是沾了山間夜裏凝結的霧氣,在月光之下泛著點點銀光。
    “這個名字是父母死後,我成為繼承人後得到的,所以,我很討厭。”他說討厭,可話裏仍是那樣清清淡淡的,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刈,斷也。又,殺也。它好像時時刻刻在對我說,我的父母,就是我殺死的。”
    我抓緊了他的手,“不是的。”
    “嗯,我知道。”他苦笑,“後來我想,這個名字也好,殺伐之氣如此的重,想必不管刁人豎子還是魑魅魍魎聽了都要先懼我三分,很好。”
    “聽起來不覺得厲害,倒覺得很可憐……”
    他搖了搖頭,“不可憐,隻是——你的阿刈,哪怕在小時候,也沒有你想象中的可愛。”
    “不,阿刈就是很可愛。”我抱緊了他的胳膊,“我看過你的照片,我說可愛,就是可愛。”
    “好。可愛。”他笑了,攪在山風裏,像似有若無的透明蝴蝶,“不過我被罰站的時候,確實一點都不是你想象的委屈又可愛,因為如果表現成那樣,會被罰得更厲害。普通人家的孩子小時候做錯了事,道歉求饒、耍寶裝委屈就能得到輕赦,我們如果這麽做——隻會被打得更狠。”
    我明白的。
    小時候藐視規矩被打一頓餓一天,總好過長大後藐視規矩身敗名裂;小時候咬緊了牙關挨打,長大後才能百折不撓;小時候懂得什麽事情不可輕浮,才不會輕易變成葬送自己與家族命途的花花公子——方刈這個童年,和沒有童年有何區別?
    他要拉著我體驗的“童年快樂”,就是挨了罰之後半夜偷東西吃。我不否認這是快樂,但我這隻螳螂,又開始心疼他了。
    “到了!”方刈放慢了腳步,指著不遠處的幾間大屋子悄聲對我說:“剩菜是留給仆人們做早餐吃的,應該在左邊屋子的冰箱裏,走。”
    我們悄咪咪地摸黑進了廚房,這兒立了好幾架雙開門的大冰箱,方刈和我一一打開查看,最後找到了一盤吃剩的醬骨架。
    “拿走拿走!”我催促他,“沒有主食啊,能不能吃飽呀!”
    “誰說沒主食,看那。”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你右手邊,上一層,看那是什麽?”
    “哇!是拌麵!可以直接當涼麵吃了。”我把盛著拌麵的盒子捧了下來,“我們還要筷子呢!”
    方刈一手托著那盤醬骨架,一手朝我揚了揚,“有了。”
    “還要不要再拿點別的?”我看冰箱裏還有許多涼菜,“這個海蜇絲我也想吃。”
    方刈伸手就把海蜇絲碟子端起,“還想吃哪個?”
    “唔,要吃點青菜吧,沒有青菜……”
    “這兒有酸菜。”他找出來一個小密封盒,“正好解醬骨架的膩,拿上。”
    我們搜刮了一輪,手裏捧著一堆剩菜,喜滋滋地從廚房出來。
    “什麽人!”
    背後忽然傳來叫喊聲,我嚇了一大跳,四周已經猛地燈火通明。
    完了,家主深夜溜進廚房偷東西吃被發現了。
    來人有四五個,身上都係了圍裙,等看清楚是方刈,每個人滿臉都是大寫的尷尬。
    “張叔,是我。”方刈抱著滿懷的食物,倒是很鎮定,在他的清朗語氣下,仿佛那幾位廚師才是溜進去偷東西吃的人,“晚上太忙,沒來得及吃飯。張叔這麽晚來廚房何事?”
    “我們知道大公子回來了,按家主食譜,明日早餐該給公子奉白粥,現在來準備。”張叔稍微躬了躬身,“公子秋夜裏吃冷食,不如我們順道把菜熱一熱,再給公子重新做兩道吧。”
    “不必了,這些菜我回嵐院的小廚房處理,你們做你們的事吧。”
    “好的,公子。公子有何吩咐,隨時差人來叫我們。”
    “嗯。”
    方刈在他們的目光裏轉過了身,直到走進庭院,才跟我吐槽:“可惡,居然被發現了。”
    “家主大人晚上偷腥被撞了個正著。”我步履輕盈,覺得比平時還要更加快樂,看來方刈這“童年樂事”名不虛傳,“嘻嘻嘻!”
    “哼,可惜這會兒太冷,不然我們就光明正大地,在花園裏吃。”
    “我覺得至少要把醬骨架蒸一蒸,真的好冰呀,也不能吃涼麵了,會吃得胃裏不舒服……”
    “好。”
    我們回了嵐院,張姨與女仆幫著把肉和麵都熱了,等醬骨架和麵都端上來,我才發現竟然拿回來了這麽多食物。
    整整一大盤的醬骨架!方刈手勁也太大了,這兒少說有十來斤吧?!還不算他後來往盤子上疊的幾碟涼菜呢。
    香氣撲鼻,我迫不及待撕下一塊醬肉塞進嘴裏,好香!
    方刈打開電視,找出來那個長得和我相像的女明星的綜藝節目播著,也坐下來開始扯肉吃。
    “哎,方刈,不對啊,他們大晚上的做什麽白粥啊?你們家什麽金貴白粥,得做一晚上?”
    “明火白粥就是要做一晚上。還有,你該叫我什麽?”
    “阿……阿刈,粥要熬一晚上嗎?”
    “用柴火砂鍋燉煮粳米,揭起一層又一層凝在粥表的米皮疊在一起,待水分稍微蒸發後,重新切成一粒一粒米狀熬煮,才是真正的‘明火白粥’。”
    我真是大開眼界,這是什麽窮奢極侈的做法,誰想出來的菜譜啊!簡直是何不食肉糜,聽著都知道好吃。
    方刈瞥我一眼,“就知道小憐聽了肯定想吃,本來想明兒給你個驚喜,結果餓得一時沒想起,碰上了。”
    “嘻嘻,沒關係,照樣吃。啊,這個醬骨架太好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