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打算怎麽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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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回來的那天晚上起,大雪整整下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裏,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聽到家仆在院子裏掃雪的聲音,雪下個不停,到後來清理積雪的人手著實不夠了,連方刈都去掃了兩次雪。
出了嵐院更是一派繁忙景象,光是清理宅子裏大小道路、花園階徑,清理被雪壓壞的枝椏、魚池中凍死的魚兒等等,家仆們都要忙不過來了。
雖然我很想看雪,但大家都這麽忙碌,我在這種時候提出要去看風景好像太薄情了,而且大雪紛飛,恐怕也看不著啥。
今日一早,我從床上悠悠轉醒,看到窗簾縫隙鑽進來了耀眼的光,心裏一動,難道雪停了?
剛支起半個身子打算爬起來瞧瞧,腰腹立刻被什麽東西壓住了。
“唔……小憐……”方刈睡在旁邊,卷著被子,手臂蠻橫地箍住我的腰,閉著眼睛小聲嘟囔,“去哪啊?”
“好像出太陽了,我去看看。”
他一擰身,“不許去。”
“我就是看一下嘛……”
“不許去,就是不許去。”他撲到我身上,一把將我按回被枕裏,胡亂親著我,“小憐是我的,哪裏都不許去……”
朦朧的光裏,我看方刈依舊眯著雙眼,他該不會是……做了夢吧?
“我沒有要去哪裏嘛。”我抱住他的腰,抱緊了。
“嗯……不許去……”
他的親吻密集地落下來,是粗魯又不講道理的愛意。我隻要敢稍微躲閃反抗,他就是一聲不滿意的悶哼。
有點承受不住他的愛,再這樣下去,我要控製不了自己了……
……
…………
我喘著氣躺在床上,連被子都沒力氣給自己蓋好,方刈翻身起來,揚手就把被子遮在了我身上。
他笑意吟吟,深情地吻了我,閃著河漢般的雙眼,“我去看看,雪是不是停了。”
窗簾被他拉開一小片,方刈推開半扇雕花木窗往外張望,“嗯,是出太陽了。”
“我就說出太陽了嘛。”我在床上撅著嘴說,“混蛋……”
“嗯?什麽?”他回頭盈盈地問。
我提高音量:“混蛋——!!!”
方刈馬上垮下臉來,三兩步回到床邊,幽幽怨怨地望著我,說:“我剛剛做夢夢到小憐跟我吵架,不要我了。”
“我怎麽會不要你嘛。”
“我哪裏知道……”他爬到我身邊,可憐巴巴的,“小憐就要走,我就嚇壞了啊。”
我無語,逗他:“你本事那麽大,我就算走了也跑不掉啊。”
方刈的腦袋抵在我的胸口,不說話。
“好沉啊,我要喘不上氣了。”
他擰巴擰巴,把臉埋到了我的頸窩附近。
我身下還墊著軟被,不禁問他:“你不覺得悶嗎?”
“唔~”他蹭了蹭,否認。
“我又不是沒跟你吵過架……不是,你之前騙了我那麽多次——”
方刈聽我說他騙我,立刻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滿。
我隻好換了個方式列舉他的罪狀:“洗掉我的記憶,設計讓我喜歡你,一切都瞞著我,不到你需要的節點就什麽都不告訴我。我離開你了嗎?你覺得我是因為受你控製無法離開你嗎?”
方刈沉默,趴在我身上一動不動,也不哼唧著撒嬌了。
我繼續說:“對。因為我懦弱,我怕死,所以我根本沒有辦法‘離開’你;因為你深諳我的弱點,永遠都在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抓住了我的三寸,我根本沒有辦法‘離開’你。”
方刈顫抖,我緊緊地抱住了他。
“阿刈……”我附在他耳邊,無助與難過在心裏升騰,它們薄如春江之霧,緲如山澗之風,它們是本就存在之物,它們卻並非消極或錯誤,我低聲對他說:“你知道我掙紮過多少次,你知道我難過了多少次嗎,我相信你知道。感情和心情一次次沉浮,我都沒有離開過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了,我很難過的。”
“對不起。我隻是做了個夢,夢太真實了……”
“雖然你對我說過,我要以自己為意義,我也很認可你的觀點。但我畢竟隻是脆弱的、滿身缺點的凡夫俗子,我喜歡你,所以我不計較,我不在乎。我相信你別的一定都知道,但是這個,你肯定不知道。”我頓了頓,深呼吸,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我從很久以前,到現在,都是這麽決定的——我知道你利用我,我是你們方家的棋子;但是如果,哪怕是我的生命,可以給你鋪一條青雲之路,我也覺得值得。”
我說完,眼淚立刻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我不是想博取方刈的同情,我確實很傷心,傷心於我的愚蠢無能,傷心於他對我的不信任。
雖然這不信任完全有理有據,如果他真的在乎我、愛我——單單是林夕遙那件事,就足以讓他內心深處難以繼續毫無保留地相信我。
我隻是希望他聽了以後,願意相信我,哪怕隻是增加一點點對我的信任。
他強大,他把控一切,但他還是會做夢夢到我離開他,還是會在模糊的夢醒時分因此而嚇得使出了他慣用的征服伎倆。
我知道,我真的傷害到他了。
方刈卻沒有一絲感動,他的臉依舊埋在我的頸窩附近,嚴厲又冷酷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葉憐,如果你繼續這麽想,我不介意再洗掉一次你的記憶。”
“你說什麽?”我愣了,“我隻是把想說的話告訴你,我以前覺得這些無關緊要,隻是我個人的無聊想法,但我不想看見你因為我對你的傷害而這樣難過,我隻是想你能夠信任我……”
“我的青雲之路,我自己會鋪。我和蕭家那些人不一樣,我好色,我喜歡玩女人,但我不會用喜歡的人來填平我的道路,我不齒。”他支起身子,雙手撐在我肩膀兩側,深深地凝視著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再開口時已變得溫柔至極:“你再說這種話,再有這種想法,我真的會生氣。”
“我沒有覺得你是那樣的人,是我自己愛你,願意為你付出……”
這話真是讓我害臊得不得了,可除了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別的解釋大概都會越描越黑。
“你愛我,願意為我付出?”他笑了笑,整個人壓到我身上,“我不需要,不,我不想要你的付出。我不想你付出這種無謂的東西。”
我心中一寒,“為什麽?這是我在踐行自己的感情,你不想要我的感情嗎?”
“我想要,但不希望你為了感情失去自我。否則這三年來就是白白教你許多,還不如把你的記憶再洗掉。”他說話的尾音帶上了玩笑的意味,方刈從我身上爬起來,坐到床沿開始抽煙,“‘愛情都是盲目的’,真不知道這句話害死了多少聰明人。連自己都葆有不住,怎麽去愛人?”
“是因為我做了錯事,你才會做那樣的夢吧,被我拋棄的夢。因為你的潛意識裏對我產生了不信任。”
“是的。”他毫不客氣地承認了,“但我想不全是因為你。”
“那是?”
方刈歎了口氣,“因為楚念和蕭明煊吧。”
我一頭霧水,“你還沒忘了他們兩個啊。”
“很難忘得了吧。”他強裝的笑容有些苦澀,“在楚念的資料裏,她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吧,結果那個人正是蕭家故意派去的。”
“這……”
連這都……
“你有留意過她的眼神嗎?冷漠,深不見底,好像黑洞。”
方刈的問題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非常久遠的事。
我說:“你記不記得,在莊園的時候,我第一天晚上搬到你的套房裏住,你給了我一套睡裙。”
“嗯,記得。”
“我換好睡裙之後很久都沒有從浴室出去,因為我在化妝台抽屜裏找到了口紅。”
“嗯。”
“我塗上口紅之後,照鏡子時,覺得自己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為我以前從來沒見過自己這種打扮,熟悉是因為覺得仿佛這才是我原來的樣子。我對著鏡子看了很久,那時候也覺得自己的瞳仁又深又黑,好像黑洞。”
“怪不得你那時候從浴室出來,還叫我‘方刈哥哥’,原來是想起了‘本我’啊。”方刈環住我的腰,“楚念和你太像了,我明明手裏握著那麽多東西,可我居然會害怕,害怕你變成她那樣,害怕自己無法‘控製’你的心——不,我不是想控製你,我知道‘愛’不是控製,我就是害怕……害怕你變得像她一樣,對我不屑一顧。”
我噗嗤笑了,“楚念的不屑一顧理所當然啊,誰讓蕭家人那樣對她。我覺得你,風流又多情的方大公子,你是患得患失了吧?”
這次輪到方刈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家仆們顧及下雪天冷把暖氣烘得過熱了,方刈白皙的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
“什……是啊,我就是患得患失,行不行?!”他隻是猶豫了半秒,立刻硬起嘴來撒潑耍賴:“葉憐,我堂堂方家嫡長,你把我搞成這樣,怎麽賠?”
“我照顧你,給你做好吃的,聽你說煩心事,在你忙的時候陪著你,在你閑下來時和你出去玩。”
他繼續嘴硬,“我有的是仆人。”
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你找你的仆人們吧。”我學著他以前開玩笑時的話,披上衣服站起來,“走了走了。”
果不其然,腿剛跨出去半步就被他拽住手臂,他使了巧勁,我一下跌在他懷裏。
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賤?
方刈低低笑著,那聲音與他的鼻息一起噴在我耳邊,誘惑得不行。
他變戲法似的從床下抽出來兩張紙,伸到我麵前,誇張地歎口氣:“唉~就罰你陪我讀書吧。”
我睜大眼睛看清了那紙上的字,抬頭正是我們先前讀過的那家世界排名前十的私立大學。
是兩份除了名字以外一模一樣的正式錄取通知書,專業一欄裏明確地寫著:
“古典學哲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