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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好要與方刈買一身情侶裝，我和他一家一家店逛著，郡上的奢侈品店集中在另一處全是大商場的街道，這兒都是些中低端和快消品牌，款式更迭快，價格相對低廉，緊跟潮流，是學生和年輕人的最愛。
    這顯然不是方刈一向喜歡的，但他也不在乎，反正走走逛逛，享受的是這個過程，未必真要強求能夠買得到。
    不過我們逛了好幾家大賣場也沒找到心儀的款式，雖然是打算買一身普普通通的，但這些迎合年輕人審美的服裝大多設計浮誇材質不佳，我們不太能接受，最後我“靈機一動”，拉著他逛起了擺在路中心的集市。
    集市攤上的貨品與商店中的相比起來簡直太便宜了，尼龍布旅行包隻要二十九鎊，帆布手提包十五鎊，綠色小盆栽統一兩鎊一盆，帶花兒的五鎊，一袋西紅柿兩鎊，一袋土豆一鎊五……
    方刈見我看這些農副產品看得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已經讓李準備了蔬菜水果肉類，有些還是莊園裏種的，這你就別買了吧。”
    “看看看看嘛！”我隻覺眼前琳琅滿目，有許多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不太認識的蔬菜水果就那樣擺滿了攤位，在冬末下午的陽光裏生機盎然，整顆心都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好，看看。”他柔聲說著，揉了一把我的頭頂，忽然驚慌：“啊！弄亂了。對不起小憐，我不知道……我幫你弄，啊怎麽越來越亂了……”
    原來是他不曉得這樣會拉蹭到夾在彈簧夾裏的頭發，頭頂的發絲被他這一揉四處高低地鼓起來，亂蓬蓬的，已經沒法看了。
    頭發被他越弄越亂，有些不爽，但想到他是因為沒揉過別人、沒有幫別人整理頭發的經驗才導致這個後果，我就生不起他的氣，隻覺得這樣的他難得的呆且可愛。
    方刈最後無奈地放棄了，和我一起靠邊站住，等待著我整理頭發。
    “你看什麽？”
    他一直盯著我，方刈不去刻意控製自己氣場時本身就容易顯得沉鬱，這樣認真嚴肅的樣子怪嚇人的。
    “學理頭發。”
    我一時語塞，心裏甜甜的，又禁不住有些羞，瞪了他一眼後飛快地垂下眼眸，“有什麽好學的。”
    “我不懂這個啊。”他反而更認真了，甚至上前了半步想要看得更加清楚我如何整理，“學會了以後就能幫你理頭發。”
    “男人學什麽理頭發嘛，娘炮。”
    “女孩子不都很喜歡嗎？覺得這樣的男人溫柔體貼，懂得照顧她，是暖男。我也想讓小憐更喜歡我啊。”
    “是海王還差不多。”我翻了個白眼，“這不就是當代男德。方刈你傻了啊？我不喜歡那樣的男人。”
    “真的嗎？”他居然還不信。
    “當然是真的。我自己又不是理不了頭發，又不是需要借此製造親密氛圍故意吸引對方，為什麽要男人效勞？而且你知道我的頭發要怎麽弄才最適合我本人嗎？不知道還要強行幫忙整理那就是給我添麻煩；想真正知道就要了解一大堆女人的美學知識，我不喜歡把心思放在這種女子小細節上的男人，這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應該做的事。”
    方刈聽完，沉默了兩秒，失笑道：“是我錯了。我明明知道你和許多女孩子不一樣。”
    “才沒有啦。”我已經理整齊了頭發，夾好了那隻大蝴蝶結，甩甩腦袋，撲上去在他脖子親了一口，“我知道你是喜歡我才會那麽想嘛，哎呀，對不起——”
    我朝他眨眨眼。
    “對不起，唇膏沾到你脖子上了——！”我軟軟地舉起手腕摸向那枚淡紅色的唇印，裝作無意識地、指尖在他的臉頰與耳朵間輕輕帶過，借著纖長的指甲一路滑帶到那小片緋色薄印之處，手指深淺捏按幾下，將那朵雪天裏的梅花揉成幾不可見的粉霧。
    我粲然一笑，把沾了粉色的指腹舉在他麵前，“看，我幫你擦幹淨啦！”
    “哼。”他輕笑一聲，抓住我舉起的手腕，嘴唇在指腹輕輕一碰，“你猜我有沒有猜到？”
    我一努嘴，“哼！”
    “我倒是真沒猜到。”他拉著我從小攤之間的空地裏出來，繼續閑逛，“被你一通玩弄完畢，我才發現自己被你玩弄了。”
    “才沒有玩弄你呢！”我否認，“喜歡你才想逗你。”
    他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狀，“那我以前也是喜歡你才想逗你。”
    “我才不信！”
    “你看，你不信。”
    “這怎麽一樣！你那真的是在玩弄我啊！”
    他仍舊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可是我有很多種辦法讓你乖乖跟著我，為什麽要那樣做呢。”
    “誰知道你。”我轉頭打量起餐車和小零食攤。
    “果然還是因為看到你就覺得你可愛吧，心裏還是喜歡你。”
    “哎，你要不要臉！”
    “喜歡你也叫不要臉？”他清了清嗓子，“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可以因為相貌、身材、性格、品行、態度，因為乖巧聽話、直率、上進，甚至因為床上功夫好，而喜歡一個人，但不會因為單純的這些而‘愛’。就像你喜歡林夕遙，卻不是愛他。而我——那時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因為你出我所料，所以我對你很感興趣。”
    “出你所料嗎。”我雀躍的心情忽然冷靜，“方家理應有我從小到大所有的資料，我怎麽會出你所料呢？不過是有人希望我出你所料罷了。”
    “……也是。”
    “我們都是天地間渺小的塵埃。”我抓住他的手，抬頭望向天空，“一陣噫氣，就能把我們分散天涯。我們自以為通明事理，可也不過是聖人手下的棋子與玩偶；聖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過是天地一瞬的遵循者。‘喜歡’和‘愛’，乃至於‘討厭’和‘恨’，你我都懂得它們對於我們而言並沒有什麽意義，因為我們都知道它們在我們身上的來去。”
    “你我都有相忘於江湖的境界，可我們卻要相濡以沫，像那兩條幹涸湖裏的魚。”方刈說。
    “是嗎？我不認為與你一起是這麽痛苦的事，你覺得嗎？相忘於江湖這樣的無所為境地確實吸引人，但——”我不覺得自己有那麽慘，更不覺得與他是那樣的關係，抬起與他交握的手，我對他說：“我認為我們是坐在大瓠之上遊蕩江湖的兩隻螻蟻。”
    他笑了，有些自嘲的意思，“仔細想了想，確實不是相濡以沫那樣的無奈和痛苦。我們其實很幸福。”
    “對呀。”我高高地前後甩起牽住他的手，“你看，我們現在就遊蕩在江湖之上，多少人還在岸邊望洋興歎呢！”
    說來好笑，我們的“情侶裝”，最後是在小攤販手裏買到的。
    是兩件黑色男款大t恤，正麵胸前大大地膠印了一隻虎斑貓的頭像，瞪圓了眼睛，豎起了耳朵，一張三瓣嘴抿得緊緊的，像個表情包一樣充滿張力，我們一眼就看上了。
    給方刈買了件xl碼，我買了最小號的m碼，一回到宿舍方刈就催我把衣服洗了烘幹，他迫不及待要跟我一起穿。
    哼，這個男人的小心思，我還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皆因李紫馨和梁思雨約了同學今晚前來聚餐，我們中午去郡上集市的任務之一就是采購食材——不過方刈已經讓李準備好了——總之就是方刈聽說晚上有男生過來，惦記著要和我穿情侶裝呢。
    真不知道他堂堂一個高門望族的家主惦記這種小事幹嘛？我又不會飛了去。
    換上了洗幹淨的大t恤，我和方刈來到廚房，梁思雨和李紫馨已經在做準備工作了。
    梁思雨是東北人，要做一鍋亂燉，李紫馨會做川菜，打算做一份水煮牛肉一份涼拌拍黃瓜，晚上算上我們預計有八個人，亂燉份量大，來做客的同學也會帶些菜，我再做三個菜就差不多了。
    我打開李送過來的大塑料袋，還真是什麽都有。
    甚至還有一條魚！嚇我一跳！
    “誰……”我差點驚問誰買的魚，一想不對，改口道：“方刈，你想吃什麽啊。”
    我可不會做魚啊！
    “你隨便炒兩個菜吧，那條鱸魚留給我。”他坐在椅子上，打遊戲打得正起勁，“一會兒我弄。”
    ？？？
    我沒聽錯吧？！
    “你……你弄？鱸魚？！”
    “嗯。你先弄別的，給我留幾根細蔥，一根大蔥，還有薑蒜。”他頭也不抬，“有沒有送蕨筍過來啊，我想吃山海兜。正好當個涼菜。”
    “山海兜也要用鱸魚……”
    “不用也行，記得放粉絲。”
    “好。你還想吃什麽？”
    “隨便。”
    我翻了翻袋子，“亂燉，水煮牛肉，鱸魚，三個葷菜，一共三個男生，我覺得得再來個肉菜吧？”
    “我覺得都行，我看看你有啥子。”李紫馨湊過來看了看大袋子裏的食材，“你們哪買的這些？中超？”
    “呃……嗯。”
    “可以炒個娃娃菜，你倆是南方人吧？主要看你倆口味做點愛吃的。”李紫馨說。
    “不，我們是北方人……”
    梁思雨趁我們瞎扯閑聊的時候回房取了平板電腦過來，“我放電視劇啊，都不介意吧，方刈你不介意吧？”
    “放。”方刈的遊戲打到緊張的關卡，雙手青筋都起來了，我懷疑他根本沒把梁思雨說的話收進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