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底。
    鴨子正在休息。
    ——其他事情交給另一個自己做就行了。
    自己身為毀滅原始之靈，就要有原始之靈的做派。
    鴨子打了一個哈欠。
    休息久了，也會有問題發生，比如此刻——
    自己相當的無聊。
    腦子至少還有兩天半的充能時間。
    隻能守在這裏。
    有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可以做？
    嗯……
    深淵之主已經回來了。
    為了加強防禦，以免它偷襲這裏，自己其實可以做一件事。
    鴨子用翅膀拍了拍逃生艙。
    一行微光小字頓時浮現：
    “逃生艙成為了偽裝的通靈之門，你隨時可以打開它，抵達設定的位置。”
    行了！
    這也算是一種防禦吧。
    鴨子正想著，忽見四周黑暗下來。
    一股莫名的氣息密布整個深淵之底。
    是深淵之主？
    不。
    這股力量跟自己產生了共鳴。
    ——是毀滅大劫的意誌！
    鴨子有些詫異，以至於頭頂浮現了“好詫異鴨”的詞條。
    “好詫異鴨。”
    “描述：對一切的洞察力增強百分之一千，能夠以更深的層次與毀滅大劫意誌產生共鳴。”
    什麽事？
    任務不是已經發布了嗎？
    鴨子眯起眼，看著那剛剛浮現的重重迷霧。
    看見了！
    數不盡的腐朽觸手從迷霧中顯現，密布四周，釋放出毀滅的氣息。
    觸手……
    毀滅的本體到底是什麽？
    鴨子仔細觀察那些觸手，隻見它們要麽早已腐爛，要麽密布著眼瞳，那眼瞳中長滿了黑色的、蠕動的東西。
    還有一些觸手不斷變幻形狀，仿佛是活著的人，又或是類人的某種存在。
    每一根觸手，都散發著近乎主神的力量波動。
    這究竟是什麽！
    不行。
    完全看不懂狀況。
    鴨子眼中閃過一縷寒光，頓時釋放了詞條“好詫異鴨”。
    它的感知上升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像近視1000度的人，活了無數年，有一天突然戴上了適合的眼鏡。
    於是那原本凝滯而模糊的世界一下子變得鮮活動人，乃至呈現出鋒利的真相。
    此刻。
    在鴨子眼中，那些觸手又不是觸手了。
    它能“看到”那些觸手的本質——
    這些密密麻麻的、帶著腐朽與毀滅氣息的觸手，是一種絨毛。
    每一根絨毛都具有主神的實力。
    ——它們是某個不可知存在的體表絨毛。
    絨毛沒有自主意識，但它們有著完美的工作序列。
    一切都按照工作序列的安排進行。
    順利而圓滿。
    絕無例外。
    鴨子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在認知到這一切後，它心頭湧現了一種揮之不去的無力感。
    永恒世界藏著無邊的血肉大地。
    毀滅陣營的本體無從得知，但是單獨看這些絨毛，就能想象它究竟有多恐怖。
    ——如果是這樣的怪物，自己必須考慮更換策略了
    時間緩緩流逝。
    不管鴨子怎麽想，時間帶著本次的事件繼續朝前發展，讓它去見證了那個真相。
    黑霧之中。
    冒出了一個存錢罐。
    緊接著。
    無數觸手散發出心靈感應，傳遞了一條消息：
    “毀滅原始之靈，你的毀滅仆從已修習了‘腦子使用術’。”
    “此仆從即將成為毀滅的一部分。”
    “本次任務結束，你需要再物色一名新的毀滅仆從。”
    “鑒於你貢獻了一名外來的新鮮存在——”
    “你獲得了此存錢罐，它所保存的一切，將被世人所遺忘。”
    消息結束。
    鴨子怔了數息，喃喃道：
    “這麽狠？”
    另一邊。
    虛空城，拍賣行。
    沈夜已經知悉一切。
    見證了那個存在的無數絨毛之後，他已經意識到事情超出了預料。
    不能力敵！
    他跳起來，撞破門，一路衝下樓，徑直來到拍賣行的寶庫。
    “大人——”
    守護寶庫的兩名侍衛行禮。
    沈夜摸出寶庫鑰匙，隨意一揮，激活上麵的禁製秘術。
    寶庫大門頓時打開。
    “守在外麵。”
    匆匆交代了一句，他進入寶庫之中。
    這裏陳列著虛空城收集的各種奇珍異寶，兵器甲胄。
    “快！快！快！”
    沈夜一路走，雙手高舉頭頂，猛然發動了詞條“曼荼羅·烏洛波洛斯”。
    ——要素汲取！
    以此詞條之頂，真理王冠之名，無可比擬的法界權柄汲取整個寶庫之中，一切寶物的要素！
    但見數不清的流光從寶庫各處飛湧而起。
    它們紛紛沒入沈夜的雙手。
    “轉化。”
    沈夜飛快喝了一聲。
    形形色色的要素被轉化為指定的要素——
    真理源力。
    “曼荼羅·烏洛波洛斯”這個詞條，能把一切要素轉化為其他要素。
    這一點極其關鍵。
    甚至可以說——
    這才是“曼荼羅·烏洛波洛斯”的權柄所在，也是它最有價值的地方！
    一時間。
    龐大的珍寶秘庫之中，琳琅滿目的寶物全部失去了光澤。
    ——它們的力量被抽空了。
    沈夜手上的那團真理源力卻不斷壯大，如熊熊火焰，散發出磅礴的力量波動。
    “這些夠喚醒夏特萊嗎？”
    沈夜問道。
    “不夠——但勉強能喚醒蘇酥——聽我說，你怎麽不跑？”毀滅之舟道。
    “跑回真理世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沈夜道。
    “但對方已經要徹底吞噬你——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吞噬，不跑的話，命都沒了。”七叔說。
    “我是因為修習了‘腦子使用術’才滿足被吞噬條件的。”沈夜道。
    “是的。”毀滅之舟道。
    “不用這個術，興許還有機會避開危險。”沈夜又道。
    兩位大佬陷入思索。
    “讓人學習一個術，然後通過術控製對方的方式……這相當新奇。”七叔道。
    “你需要看一些武俠。”沈夜道。
    “武俠麽……”七叔陷入思索。
    沈夜抓緊時間，將所有的真理源力注入法相，令它們沒入寄生女皇蘇酥的體內。
    “對方究竟是什麽？”毀滅之舟深思道。
    “你不是在演化毀滅麽，你覺得呢？”沈夜反問。
    “我感覺剛才的一切都是固定的程序，它並不針對你——這隻是它處理一切事務之中，正好可以處理你的一種對應機製。”毀滅之舟說。
    “我也有同感。”七叔道。
    兩位大佬都是活了無數年的存在。
    沈夜十分看重它們的意見。
    “既然不是刻意針對，那麽也許我還有機會避過這一次的危機。”
    沈夜道。
    “唔……”
    一聲輕吟。
    蘇酥醒了過來。
    與此同時——
    沈夜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活著太過艱苦，毀滅才是終極的至理。”
    “我還不如跟毀滅同化，成為它的一部分，然後獲得它的力量，統治萬界與眾生。”
    他正這樣想著，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了一種獻祭秘術。
    這是從未見過和學過的秘密知識。
    但是這一刻——
    每一個手印、獻祭軌儀、咒語等，全部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沈夜的腦海之中。
    ——隻要完成這些步驟，自己就能成為毀滅的主神！
    沈夜正要想一些其他的事，但心中又冒出來一個念頭，霸占了他的思緒：
    “成為毀滅的一部分，是因為我做的事得到了大劫意誌的認可。”
    “這是無上的殊榮。”
    “我應該立即完成這個儀式！”
    他忽然清醒過來，戰栗不已，忍不住出聲道：
    “真是恐怖的力量。”
    “什麽？你說什麽是恐怖的力量？”毀滅之舟問。
    沈夜要接話，但腦子裏再次冒出一個念頭：
    “快。”
    “我要成為主神。”
    “——我一定是主神中最強的！”
    這個念頭占領了他所有的思緒，以至於他完全無法再思考別的事。
    須臾。
    他抬起手，開始結成術印。
    第一個術印成了。
    四周悄然浮現出無邊的黑暗霧氣。
    他手訣變幻，施展第二個術印——
    但是他的手卻僵住不動。
    術印遲遲施展不出來。
    “什麽情況？”
    沈夜訝然道。
    “當然是我啊。”蘇酥那慵懶的聲音響起。
    “蘇酥，你恢複力量了？”沈夜興奮道。
    “對，鴨子剛才跟我傳音了，你放心，我現在寄生在你身上。”
    蘇酥的聲音多了一縷凝重。
    沈夜卻有些不明白。
    她跟鴨子交流過。
    它們說了什麽？
    沈夜正想著，腦子裏卻又湧出一個念頭：
    “不管它們怎麽想，乃至說了什麽，當務之急是與毀滅大劫融為一體，成為毀滅主神！”
    “成為毀滅主神！”
    “成為毀滅主神成為毀滅主神成為毀滅主神成為毀滅主神成為毀滅主神成為毀滅主神成為毀滅主神……”
    念頭一直停留不去。
    它如同爆發的洪流，衝垮了沈夜的一切思緒。
    此時此刻。
    沈夜心裏隻剩下這一件事。
    “喂，蘇酥，你別控製我的身體了，我現在要做一件事。”
    沈夜道。
    他用力一掙，收回了雙手的使用權，再次開始結印。
    印結成了。
    但卻沒有力量湧入印中，催動術的降臨。
    “你抑製了我的力量？”
    沈夜驚訝道。
    “你的身體現在由我控製，別想完成那個術。”蘇酥道。
    “為什麽！”沈夜喝道。
    “這是你要求我的，你的腦子裏全是不屬於你的念頭，所以你的鴨子托我轉告一句話。”蘇酥說。
    “什麽？”沈夜問。
    “記住，你現在沒有腦子！”蘇酥說。
    沈夜渾身一震。
    沒腦子——
    對啊！
    站在這裏的我，現在是沒有腦子的！
    我所有的念頭都要從永恒逃生艙裏過一道，才會產生，傳遞回鴨子跟自己這裏。
    ——現在這些念頭並非來自逃生艙裏的自己的腦子！
    這些念頭不是我的！
    我現在隻有軀體，沒有腦子！
    此時勘破念頭障，沈夜心中再有無數念頭產生，他便不再理會那些念頭了。
    無數的念頭淹沒了他的理智。
    但他不去管那些念頭，隻是思考著如今的局麵。
    ——念頭不是我！
    “蘇酥，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它以為已經控製了我？”
    沈夜問。
    蘇酥笑起來，開口道：“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風格，但你要失望了——”
    “對方太過強大，蒙蔽它興許會激活它身上新的應對措施，甚至可能引起它的注意，你想賭一把嗎？”
    “不賭。”沈夜斷然道。
    ——隨便一個機製拿出來，就可以控製自己的念頭。
    要是被針對的話，還不知道對方會拿出什麽來。
    根本無法力敵！
    “看來隻能走了？”沈夜問。
    “對，連我都沒有絲毫寄生在它身上的念頭，你又這麽弱——快逃吧。”蘇酥道。
    沈夜陷入思索。
    這一次來毀滅陣營，也算是有足夠的收獲。
    已經知曉了毀滅的本體，乃是一個超越想象的強大存在。
    一切毀滅主神都足以與真理造物抗衡。
    然而這些主神——
    隻具備它本體的一根絨毛的力量。
    它的本體又有多強？
    簡直不可計量！
    但是它卻沒有直接毀滅真理世界……
    是不想嗎？
    不。
    它連一個出色的毀滅仆從都不放過。
    ——那是為什麽？
    沈夜忽然開口道：“蘇酥，放開我的左手限製。”
    “好的，但若你要結印，我會阻止你。”蘇酥道。
    他的左手頓時恢複了自由。
    長刀被抽出來，輕輕切了一招。
    唰——
    沈夜當場就死了。
    血花綻放。
    他倒在地上，生機漸漸消退。
    虛空之中。
    蘇酥、七叔和毀滅之舟一起看著那無窮的黑暗霧氣從沈夜身上升騰起來，破空而去。
    ——那些念頭所化的術走了！
    三行微光小字浮現在法相的墓碑之上：
    “你已經死了。”
    “你失去了‘腦子使用術’。”
    “距離複活還有23小時59分鍾。”
    另一邊。
    鴨子已經知曉了所有事。
    “還以為這裏會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它迅速打開法相，將逃生艙收進法相之中。
    這樣就可進可退了。
    這個時候，再回想過去的情形——
    當初。
    永恒世界的腦子要逃跑，是否也感受到了毀滅大劫本體的恐怖？
    答案昭然若揭！
    可是這麽久以來，這個逃生艙乃至逃生之術轟開了深淵，一直破壞著深淵的一切。
    ——毀滅本體沒有對逃生艙動手!
    這又是為什麽？
    鴨子百思不得其解。
    下一秒。
    它手裏的存錢罐消失了。
    密布的觸手散發出陣陣波動，形成了新的心靈感應：
    “你的仆人意外死亡了。”
    “本次收回獎勵。”
    “此外。”
    “主神的數量減少了一個。”
    “確認其被吞噬。”
    “不僅如此，有兩位主神融合為一體。”
    “由此一來——”
    “世界上減少了兩位主神。”
    鴨子呆了呆。
    被吞噬的是哪一位主神？
    深淵主神？還是那個“布羅迪”？
    融合的又是誰？
    心靈感應還在繼續：
    “你的任務已完成。”
    “當前獎勵為‘腦子使用術’。”
    “由於你完成任務的水準十分高，當前提供新的選項：”
    “暫且不領取‘腦子使用術’，並且接受一個新的任務。”
    “在新任務完成後，你可以領取更高層次獎勵。”
    “我要新任務。”鴨子立刻說道。
    開什麽玩笑！
    “腦子使用術”是絕對不能接的。
    領取新的任務，起碼又拖延了一點時間，讓自己可以在毀滅陣營呆著。
    這就能獲得更多的情報了。
    鴨子剛做出選擇，新的任務立刻發布了：
    “屍體研究者。”
    “描述：當前已收集真理屍體，請對此造物之屍進行必要的分析，摸清其奧秘和運行之序，為下一步的戰爭提供有效情報。”
    “記住。”
    “你的研究至關重要。”
    “——是否開始研究此屍體？”
    “開始。”鴨子道。
    嘭。
    一聲輕響。
    隻見一根長長的、了無生機的權杖輕輕落下，躺在鴨子麵前的泥土中。
    鴨子站著不動，竭力保持平靜。
    然而它頭上猛然跳出來一行新的詞條：
    “怎麽會這樣鴨！”
    是的！
    地上的權杖，正是凋零權杖！
    它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眼下隻剩一具造物本體。
    至於奧古斯都——
    “這造物有使用者嗎？它是單獨存在的？還是有其他夥伴？”
    鴨子問道。
    無數觸手在四周遊走，繼續釋放出心靈感應：
    “造物的使用者已經徹底化為灰燼了。”
    “當前隻剩下這一根造物。”
    “小心，它雖然死了，但依然具備極其強大的力量。”
    鴨子當機立斷道：
    “我可以研究它——靜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那些觸手沒有再回話。
    它們漸漸散落成一團團黑暗迷霧，消隱在虛空之中。
    四周恢複了正常。
    鴨子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將那根權杖撿起來。
    一行微光小字浮現在權杖旁：
    “真理造物·凋零權杖（已沉眠）。”
    是嗎。
    它在沉眠。
    有什麽辦法可以喚醒它？
    等一下——
    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是收集毀滅陣營的情報！
    這權杖且留著，拖延一點時間好了。
    鴨子正這樣想著，忽而聽聞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音：
    “是你！”
    奧古斯都的聲音！
    見鬼，他還活著，而且意識就在這權杖之中。
    不對——
    他其實就是權杖的意識，隻不過轉而投胎成人類了！
    現在他的人類之軀已經徹底毀滅。
    意識就回歸了權杖。
    所以他還認得我！
    ——當時是自己一腳把他踹進了永恒世界。
    也許他已經明白了過來？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原來是你！”
    奧古斯都——
    或者說，凋零權杖突然爆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四周頓時有黑暗霧氣產生。
    權杖的蘇醒引起了某種來自虛空的注意！
    這可是萬萬不行的事！！！
    鴨子當機立斷，直接把權杖收進儲物指環，順便吹了一聲口哨作為遮掩。
    沒事。
    沒有事兒！
    ——什麽大風大浪咱沒見過？
    無非又是一場仇人見麵，何必整的那麽隆重？
    你先睡著吧。
    鴨子默默想著，順便把口哨吹得更響亮了一點。
    那些黑暗霧氣見這裏沒有什麽變化，又漸漸散開了。
    深淵之底。
    隻剩下那隻小黑鴨，獨自站在那裏，繼續吹著口哨。
    它吹了一曲憂傷的《瑪奇朵漂浮》。
    一陣陣毀滅之風不時襲來，跟隨著曲調起舞，又呼嘯著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