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逐漸安靜下來。
    沒有聲音。
    時間不斷流逝。
    整個黑暗廢墟沉浸在死寂之中。
    沈夜有些奇怪。
    按說自己鬧出這麽大的陣仗，對麵的序列以及序列所號令的食人魔，應該都動員起來了。
    接下來會是一場惡戰。
    可是——
    現在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又等了一會兒。
    “倒吊之影”已經冷卻，可以再次使用。
    沈夜這才將手按在虛空中。
    門。
    悄然打開。
    他走出去，站在無人的廢墟之中，環顧四周。
    ——確實沒有任何敵人了。
    食人魔們呢？
    沈夜正詫異，忽覺儲物指環裏有什麽在震動。
    他輕輕一抹指環。
    那枚散發著紫色光芒的錢幣出現在他的手中。
    食人魔的低語從錢幣裏響起：
    “大祭司已經死了。”
    “你的反擊讓它陷入重傷。”
    “然後……它的侍衛趁機吃掉了它的心髒。”
    沈夜露出詫異之色。
    因為紫色錢幣上浮現出陣陣光影，顯現出之前發生的一幕。
    一名渾身傷勢觸目驚心的食人魔站在祭壇中，手持一柄骸骨法杖，正準備施展術法。
    它身後的侍衛突然跳出來，用手刺入它的胸口，抓出了心髒。
    “終於吃上魔法心髒了——這是我的夢想！”
    那侍衛大口咀嚼還在跳動的心髒，朝祭壇外奔逃而去。
    其他侍衛都猶豫起來。
    一部分侍衛追出幾步又退回來。
    它們加入了其他侍衛的行列——
    大家一起分食剛剛死掉的大祭司。
    沈夜愈發詫異了。
    ——食人魔連自己人都吃？
    光影消失。
    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去往那個有尖塔的廢棄高樓，在第九層樓的台階上，連續倒退七步，再前進五步，使用這枚錢幣，便可打開密道。”
    “這是我給你的報酬。”
    “——如果後續還有擊殺目標，我會再跟你聯係。”
    錢幣上的光焰收斂起來，聲音消失。
    通話結束了。
    沈夜心中疑竇叢生。
    ——密道就算是報酬了？
    靠不靠譜啊！
    錢幣忽然發出一陣清越的鳴叫。
    密密麻麻的符文從錢幣上飛起來，消散於虛空，就像是解開了某種封印一樣。
    沈夜再次望向錢幣。
    三行微光小字浮現在錢幣旁：
    “你獲得了‘夜總會’準入憑證。”
    “在確定的地點使用此憑證，你將可以進入該時空。”
    “——來自‘流亡皇帝’序列的鑒定。”
    是真的。
    沈夜略一思忖，做出了決定。
    ……
    黃昏時分。
    餘暉在大廈的玻璃牆麵上映照出一片散發著蒙蒙金色的光鱗。
    街道上。
    車水馬龍。
    人群絡繹不絕，熙熙攘攘。
    街道兩旁的餐廳、咖啡館、服裝店、超市生意火爆。
    一片繁華景象。
    沈夜被人從走廊裏領進去，一直走到夜總會的後台，在那寬大華麗的沙發上坐下來。
    “喝點什麽？”
    對麵那位穿著西裝，手持雪茄的胖男子問道。
    “有金駿眉嗎？”沈夜問。
    “當然。”胖男子說話的時候，身旁侍立的女經理立刻去準備了。
    沈夜打量著對方。
    “銜尾蛇之瞳”激活，頓時看到對方頭頂上那一行“舊日秩序”。
    對方身上那熟悉的氣息，也證明了他的身份。
    ——那位出錢讓自己殺大祭司的食人魔。
    “這是你的人類模樣？”
    沈夜問。
    “是的，”胖男人吸了口雪茄，翹著二郎腿道，“我們食人魔都有人類的外形——誰不想當一名人類呢？畢竟人類文明是奇詭之前的最後一個文明。”
    沈夜頷首表示同意。
    舊日高維之主希望讓一切走向終結。
    ——那是奇詭的紀元。
    在一切終結之前，是人類的紀元。
    這很好選——
    奇詭紀元之中，一切眾生都完蛋了。
    大家自然要站人類這個紀元。
    ——但不一定與人類並肩作戰。
    “末日之主與高維之主的戰鬥太過駭人，僅僅是餘波，都已經震碎了主曆史。”
    “太多種族被波及，全部滅絕，但我們食人魔活了下來。
    “我們食人魔占據了這一片主曆史的碎片，並將其命名為‘夜總會’。”
    沈夜心知對方還有話要說，索性保持著沉默。
    這時候他的茶上來了。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等待著對方後麵的話。
    “本來一切運轉良好，我們跟這段曆史裏的人類相處的也挺不錯。”
    “但是——”
    “大祭司投靠了一個奇詭生命。”
    沈夜嘴角微微翹起。
    他大致知道對方想說什麽了。
    “我雇傭閣下，是因為我知道以我們的力量，完全無法戰勝奇詭生命。”
    “隻有奇詭才可以對付奇詭。”
    胖男子點了點沈夜手中的紫色錢幣，繼續說了下去：
    “這枚錢幣擁有整個‘夜總會’十分之一的資源與權力。”
    “隻要你殺了那個控製我們食人魔氏族的奇詭生命——”
    “我願意再支付一枚這樣的錢幣。”
    沈夜沒有立即接話。
    他望向窗外。
    餘暉還未落下。
    人類的大都市顯現出一天之中最愜意的時刻。
    ——這竟然是一個曆史碎片。
    可是自己完全不懂——
    既然是碎片，它又要怎麽運轉？
    如果自己一直活著，直到碎片的末尾，會怎麽樣？
    世界會毀滅嗎？
    自己會死？
    伴隨著他的疑惑，序列發出了一行行微光小字：
    “小型碎片將會直接跳轉至開頭，從碎片的開始時刻繼續運轉至最後。”
    “大型的碎片將會伴隨著‘文明滅絕事件’，比如洪水、隕石、大地震又或生命變異。”
    “文明終結後，一切再重新開始，演化出文明的另一種走勢。”
    “以上，解釋完畢。”
    沈夜收回目光，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我對這個世界的資源和財富不感興趣。”
    他說道。
    “你想獲得什麽？”胖男人問。
    “那要看你有什麽了——如果能打動我，我就出手。”沈夜說。
    胖男人開口道：
    “低息貸款。”
    他將一份契約擺在桌麵上。
    “簽訂貸款協議，你的實力將立即提升三倍，並且隻需要支付極低的利息。”
    “利息是多少？”沈夜問。
    “在三年之內，你隻需支付九個實力與你相當的奴隸，利息和本金就全部繳清了。”胖男人說。
    不得不說，這很有吸引力。
    三倍實力！
    但——
    “這跟我的理念不合，我從來不奴役他人。”沈夜拒絕道。
    九個實力相當的存在！
    而且是奴役！
    相比之下，殺死對方簡單多了。
    再說自己也不喜歡這一類的事情。
    “也是，”胖男人道，“你們奇詭不喜歡人類文明的這一套，你們是最純粹、最直接的。”
    他收起契約，將一顆綠色的寶石放在桌上。
    “‘神鬼會’曆史碎片的通行憑證‘鬼眼綠幽寶石’。”
    “那一段曆史比我們‘夜總會’更宏大、更繁盛，如果你想去的話，就需要這塊寶石。”
    “——畢竟虛空之中充斥著高維之主與末日的力量，沒有通行證的話，僅憑自己在虛空中穿梭，隻要被兩種力量擦個邊兒，就魂飛魄散了。”
    胖男人耐心地解釋道。
    “準備好你的寶石。”沈夜站起身，朝外走去。
    “沒問題。”胖男人笑道。
    他目送著沈夜消失在走廊盡頭。
    幾名手下悄悄圍上來，開口道：“大人，他竟然答應了。”
    “這難道不好麽？”胖男人問。
    “好是好，但萬一他輸了……”
    “奇詭生命們一見麵就會互相攻擊，這是它們的常態，關我們什麽事。”
    “萬一……”
    “萬一他死了？這還不簡單——我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繼續為那名強大的奇詭生命效力。”
    “屬下明白了。”
    ……
    沈夜在街邊散步。
    ——其實不管對方給什麽，自己都會選擇成交。
    這樣一來，對方至少暫時不會倒向其他強大的食人魔。
    食人魔不能團結起來！
    自己需要這種局麵。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撞擊聲。
    沈夜回過神，轉身望去。
    隻見一輛公共汽車撞上了高速行駛的渣土車。
    當場就死了幾個人。
    車上傳來陣陣慘叫聲，有血飛濺在玻璃窗上。
    沈夜看了數息，問道：
    “序列，這些人究竟是曆史中的樣本，還是真正的活人？”
    序列立刻回應道：
    “都是活人——高維之主與末日的戰鬥擊碎了主曆史，但眾生依然在那些曆史中生活著。”
    “曆史碎片的每一次重來，都會產生新的人類，新的曆史。”
    都是活人啊。
    沈夜舉步朝車禍現場走去，想要救一下人。
    但是他耳邊響起了一道小女孩的聲音：
    “別出頭。”
    是捕靈網卡珊德拉！
    沈夜腳步不停，順勢走進一旁的巷子。
    “為什麽不讓我救人。”
    他默問道。
    卡珊德拉回應道：
    “我感應到那些人的靈魂全都被‘捕食’了，應該是這個世界的某種術法機製——”
    “這跟我的能力有些相似。”
    “你一旦露頭，立刻就會暴露身份。”
    沈夜沉默數息，忽然反應過來。
    是啊。
    這是人類的主曆史碎片。
    食人魔們占據了這一段曆史之後，是如何對待人類的？
    “我想去看看。”
    沈夜道。
    “這個好辦，但你要小心行事，這個世界充滿了捕食靈魂的‘命運網’。”卡珊德拉道。
    “命運網是什麽？”沈夜道。
    “用一種命運終結眾生，取走他們的血肉與靈魂——其實我也會這一招。”卡珊德拉說。
    “讓我看看。”
    “準備好，馬上讓你看到真相。”
    虛空打開。
    一名小女孩從法相裏落下，扒在沈夜的肩膀上，單手捏了個術印。
    霎時間。
    沈夜隻覺得自己被一道術法籠罩了。
    微光小字悄然浮現：
    “你的‘真實之眼’得到了真理造物‘捕靈網’的靈魂術法強化。”
    “現在你可以看到‘命運網’一類的技能了。”
    沈夜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天空。
    數十根發光的長線捆縛著靈魂，朝天空深處飛去了。
    ——從它們飛行的方向來看，應該是來自剛才的車禍現場。
    沈夜的目光劃過天空。
    隻見絲絲縷縷的長線從雲層後麵垂落下來，落在城市裏，係在每一個人類的脖頸上。
    就像養殖。
    又像隨時可以收割的麥田。
    “這就沒意思了……”
    沈夜喃喃道。
    他輕輕抬起手，按在腰間的幽煌刀上。
    刀——
    開始散發無形的殺意。
    “我不建議你這麽做，因為沒有任何好處。”
    一道聲音從巷子另一頭響起。
    沈夜心頭一空。
    自己竟然沒有察覺！
    他慢慢轉頭，朝巷子另一側望去。
    隻見一名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黑色圓眼鏡、手持一柄黑雨傘的男人站在那裏。
    這個人渾身散發出細碎的黑色光點。
    “我也沒察覺，按理說，隻是看一眼不會被這種‘命運網’察覺的。”卡珊德拉在沈夜背上小聲說道。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身形朝後一退，沒入法相消失不見。
    “對方是奇詭生命！”
    夏特萊的聲音透著一股緊張。
    沈夜也反應了過來。
    ——因為自己已經感受到了某種極其強烈的壓製力。
    這種壓製力甚至讓自己渾身難受，幾乎要施展不出什麽攻擊。
    壓製。
    自然來自真理屬性。
    “你竟然用奇詭之影來裝東西，真是有趣。”
    男人雙手拄著黑傘說道。
    “你做不到嗎？”沈夜笑著問。
    他開始調動渾身的毀滅之力，讓自己的真理等階朝上爆發式提升。
    二十二級。
    二十三級。
    ……
    二十六級！
    沈夜的手按在長刀上。
    長刀沒有動靜。
    那一式“瞬斬”使不出來！
    這就意味著，自己的刀法找不到能殺死對方的那一斬。
    因果律無法激活！
    “我是戰鬥種類，跟你這種無聊的能力有天壤之別。”手持雨傘的男人道。
    “為什麽阻止我？”沈夜朝天空看了一眼道。
    “食人魔現在為我幹活——在漫長的時光裏，我需要不斷吞吃靈魂，提升實力——看在你我都屬於奇詭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話。”
    男人咧嘴一笑：
    “滾吧，這個曆史碎片是我的。”
    “——隻要你敢動這裏的一分一毫，我就殺了你。”
    沈夜盯著對方，五根手指攥緊長刀的刀柄。
    沒有退路了。
    對方雖然這樣說，但全身的氣勢依然在不斷攀升。
    說話的目的隻是為了試探自己的虛實。
    戰鬥不可避免。
    沈夜歎口氣，按住刀柄。
    “聖詠歌姬”激活。
    ——包括“瞬斬”在內，所有技能提升兩階。
    “我也有一句話要送給你。”
    他開口道。
    “什麽？”對方問道。
    就在對方開口的瞬間，沈夜動了。
    幽煌刀突然從刀鞘裏跳出來，瞬間將沈夜從頭切到尾。
    ——“倒吊之影”發動！
    戰鬥雙方交換身體狀態，另外幽煌刀的“神取”也隨之激活。
    這一瞬。
    沈夜根本不看戰鬥結果，身形朝後一退。
    他退入禁地之門。
    ——他從這個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