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沈夜獲得了“全知全能的主”的遮蔽，立刻做了一件事。
    那還是在荒野中。
    他剛救下懷特的時候。
    “去。”
    他低喝一聲。
    黑暗中。
    法相的虛影顯現。
    一個青年男子走出來，在懷特未察覺之際，便隱藏在了營地帳篷的背麵。
    等少年沈夜與懷特一起回城，他依然沒動。
    又過了許久。
    直到風裏再也沒有什麽動靜，他才從帳篷後麵走出來。
    ——青年沈夜。
    這是沈夜的真身。
    他站在營火前，仔細打量四周的一切。
    潮濕的風夾雜著濃濃的血腥氣息，在穿過營地時發出呼嘯聲，聽上去就像一聲聲惡鬼的哀嚎。
    泥土裏胡亂插著幾根箭矢，箭筒就掉落在一邊。
    魔法師的法杖掉落在毯子上。
    雖然法杖的主人已經被外神殺死，但作為一柄蘊含著魔法力量的兵器，它依然散發出微弱的魔法波動。
    這裏的一切結束了。
    但又沒有結束。
    沈夜沉吟著，開口道：
    “你說，他為什麽會陷入這樣的局麵？”
    “幽暗低語”發動！
    曆經上一次的升級之後，它現在可以號令一切死物，令其回答沈夜的問題！
    法杖跳起來，在地上寫了一行字：
    “他本就想殺了債主，將債務一筆勾銷。”
    青年沈夜想了一下，微微點頭。
    通過另一個自己的了解，懷特為了晉升序列，用色相拉攏了女弓箭手，然後又邀請了債主——
    那位魔法師。
    “但他隻是一個初級的‘弑神者’啊，他怎麽能做到？”
    沈夜問。
    法杖再次劃出一行字：
    “陷阱，外神在等著，不是嗎？”
    “你說的也是，”沈夜開口道，“外神親自來這荒野中，殺了他的債主，一定是有人通風報信，告訴它有背叛者出現。”
    懷特邀請魔法師和弓箭手幫自己殺外神使徒。
    對於兩人來說，殺外神的使徒本就是背叛，一旦被抓到，下場必死無疑。
    但他們一個為了愛情，一個為了金錢，都決定鋌而走險。
    誰知懷特告發兩人，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踏腳石。
    忽然。
    青年沈夜神情一動。
    ——在星月城中，懷特剛傳送到教廷，就離開了。
    緊接著。
    他脫離了“弑神者”序列。
    ——這個行為證明了他的意圖！
    畢竟在星月城中，如果沒有序列在身，沒有辦法找到工作，也沒有辦法活下去！
    他投靠了外神奈亞拉托提普！
    這時候。
    “幽暗低語”結束了。
    法杖重新變成毫無思想的死物，摔落在地上。
    沈夜思忖片刻，開口道：
    “主啊，我需要找到懷特。”
    等了一息。
    虛空中響起主威嚴的聲音：
    “此事可辦，讓我們先打掃戰場。”
    沈夜朝地上望去。
    誠然。
    弓箭手和魔法師已經死了。
    但他們的儲物指環、兵器、甲胄可都還掉落在地上。
    “沒問題。”
    沈夜道。
    話音未落，地上的所有東西消失了。
    沈夜發現自己身處原野。
    四周的一切東西都消失了，隻有原野留在大地上。
    地上連一根毛都沒剩。
    “不是——你連帳篷和魔法火焰都要？那個髒兮兮的毛毯又能做什麽用？”
    他忍不住問。
    虛空中響起上帝的聲音：
    “年輕人，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沈夜就說不出話來了。
    ——人家說的對。
    但又有什麽地方不對。
    “我記得戰利品收益是三七分，你怎麽全拿了？”
    沈夜問。
    上帝的聲音隨之響起：
    “我可以為你掩飾，讓別人以為你是‘燃血義體’的序列者，這樣方便你行事——”
    “但這需要你那三成收益。”
    沈夜道：“不必了，身份的事情我自己來，而且我也沒想過要打入他們內部。”
    一根法杖落下來，插在沈夜麵前。
    ——是那魔法師的法杖。
    它代表了屬於沈夜的三成收獲。
    “找一找懷特吧，我現在就要他的詳細位置。”沈夜道。
    虛空浮現出一行地址。
    沈夜看了，點點頭，伸手按在虛空中打開門。
    他正要一步跨過去，忽然想起什麽，又問：
    “你主人叫什麽名字？”
    “艾瑞斯。”法杖發出聲音。
    “好。”
    沈夜單手提著法杖，一步跨過門。
    噌——
    懷特被法杖捅穿胸口，直接釘在牆上。
    靜了一息。
    尖叫和怒吼同時響起。
    一道人影飛來，大聲喝道：
    “住手，這裏是沸血酒吧，你不能在這裏鬧事。”
    沈夜盯著懷特，眼睛餘光掃了掃四周。
    ——昏暗如同霧氣的燈光灑落在一張張金屬桌椅上，反射出柔和的鏡麵光。
    人群朝後退去。
    寥寥幾位有實力的強者坐在原地沒動，感興趣地朝這邊望來。
    剛才說話的是一名酒保——
    他從吧台後麵直接跳出來，急匆匆擋在懷特麵前。
    至於懷特嘛。
    懷特低頭看著那根洞穿自己的法杖，臉色蒼白起來，神情驚惶不定。
    沈夜眼睛微微一眯。
    ——“銜尾蛇之瞳”發動！
    在這個屬於“荼羅·烏洛波洛斯”的子詞條麵前，敵人的陣營立刻浮現在其頭頂上：
    “舊日秩序陣營，神巢，星月城第三層統治序列。”
    地下城屬於“軛魂蝕欲”序列；
    地表城是由“燃血義體”統治著；
    ——“神巢”看來是更高的一層城市的序列。
    可是懷特這種水準，憑什麽能夠從地表城朝上升一階，得到“神巢”這個序列的青睞？
    “我不是鬧事。”
    沈夜開口說道：“他害死了艾瑞斯——艾瑞斯曾經借給他了一大筆錢，可他竟然下此毒手。”
    為了保護自己，他立刻動用了詞條——
    “白無常之主”！
    “……你將具備強大的‘混淆’要素，令其他存在錯認你的身份，從而無法獲知你的情報。”
    法杖上的力度加大，甚至帶上了一絲絲刀意。
    這些刀意輕巧地避開了各個要害，全部匯聚在懷特的心髒附近，時隱時現。
    ——隻要沈夜的手一動，懷特就死了。
    “不要殺我！我根本沒殺他，是他自己犯錯！”
    懷特急聲大叫起來。
    其他人卻紛紛露出詫異之色。
    “那個魔法師死了？不對啊，他可是很強的。”
    有人低聲說著。
    更多的人已經開始查詢序列消息。
    很快。
    大家紛紛看到了序列提供的死亡證明——
    魔法師艾瑞斯真的死了。
    他在荒野之中獵殺外神使徒，被外神當場發現並處死。
    ——是由於“某個不能透露姓名的知情者”發出的舉報消息，這個叛徒的事情得以曝光。
    在座的都是人精，隻需略一思索，便想通了事情原委。
    “我記得懷特欠艾瑞斯一大筆錢。”
    “是的，這件事我也知道。”
    “看來是真的。”
    “嗬，懷特終於出息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道。
    ——酒吧本就是各種消息和情報最集中的地方。
    眾人看懷特的眼神充滿了厭惡。
    這種忘恩負義的家夥，誰還願意搭理他？
    死了最好！
    但也不能在序列的觀察下，明確表露自己的態度。
    酒吧陷入安靜。
    除了酒保之外沒有人再站起來，也沒有人阻止沈夜做出進一步的舉動。
    “酒吧不是打鬥的地方，先生。”
    那名酒保不軟不硬地說。
    沈夜頓時會意。
    對方隻是表明酒吧的態度，而不是要強硬地阻止自己做什麽。
    沈夜自己也沒想到，根本不需要進一步說什麽，事情就走到了這一步。
    “懷特啊，你看看你，做人做的多麽失敗。”
    沈夜搖頭道。
    法杖動了。
    懷特感受到了法杖上傳來的死亡意味，再也顧不得其他，放聲叫道：
    “你不能動我，我現在屬於神巢！”
    法杖上的刀氣轟然爆發。
    懷特背後的牆壁直接被切成細密而整齊的方塊，被刀氣吹飛。
    咚。
    懷特跪倒在地，神情間猶有些不能置信。
    “我是……神繭……你竟敢……”
    他吐出最後一口氣，不再說出後麵的話。
    ——他死了。
    “這個是損壞房屋的報酬。”
    沈夜將法杖從屍體上抽出來，輕輕放在桌上。
    但是下一秒。
    酒吧裏的人們急匆匆起身，三五成群地推門出去。
    就連酒保也轉身回到了吧台後麵，蹲下去，打開一個暗道，迅速離開了。
    整個酒吧隻剩下了沈夜一個人。
    ——以及地上的懷特屍體。
    “都跑了？”
    沈夜有些詫異。
    “喂，我殺了你，怎麽他們全都跑了？”他問道。
    幽暗低語發動！
    地上的屍體咳出一口血，迫不得已回應道：
    “我即將成為外神，成為統治者中的一員，護衛整個星月城。”
    “你？一窮二白，背叛序列和朋友，然後成了外神？”沈夜問。
    “他們需要我。”屍體道。
    “你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沈夜問。
    “我的靈魂非常純潔——我能被古典自然序列選中，這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它們需要我成為——”
    他的聲音沒能繼續下去。
    一隻黑色的高跟鞋踩爛了他的頭，讓交談戛然而止。
    “你好。”
    高跟鞋的主人開口道。
    她留著長長的紫色頭發，五官精致，穿一件黑色風衣，好奇地打量著沈夜。
    “你好。”沈夜道。
    “銜尾蛇之瞳”激活。
    ——對方的陣營與懷特一樣，也是“舊日秩序陣營，神巢”。
    此時此刻。
    好鴨鴨已經見到了老兵父女。
    少年沈夜也與“燃血義體”的人發生了爭鬥。
    這讓青年沈夜心頭多了一縷不耐。
    這座城——
    從頭到尾都不對勁。
    當初的噩夢世界，起碼正常人還是活在人類文明秩序之中。
    現在這些鬼東西都是什麽？
    “我從來沒見過你，詞條的力量正在遮蔽你的真實身份——你到底是誰？”女人問道。
    “那麽，你又是誰？”沈夜問。
    女人翹起下巴，開口道：
    “鄉巴佬，搞清楚點，是我在問你。”
    沈夜緩緩抽出幽煌刀，慢吞吞地朝前走了兩步，高高舉起長刀。
    “太慢了。”
    女人說著，背後猛然冒出八根對稱的骨刃，照著沈夜身上削去。
    空氣發出被切割的哀鳴聲。
    ——但是沒有用。
    骨刃來回切割不停，卻穿透了沈夜與長刀，絲毫無法傷害他。
    湧現刀術——
    三春暉·花盛放！
    這乃是三式刀法中的第二式，可以讓人“身刀同虛”。
    女人無法擊中沈夜！
    也許就是這麽一瞬——
    刀突然加快了速度，從女人肩膀斬至胯骨，然後收了回去。
    幽煌刀入鞘。
    “我再問一遍，你是誰？”沈夜道。
    女人身軀分為兩截，摔落在地上。
    她渾身冒出無數肉芽，不斷掙紮，想要將兩截身軀拚合起來。
    趁這時。
    她開口道：“我乃是——”
    噗噗噗噗噗！
    一連串的血肉爆裂聲從她身上響起。
    刀氣入體，直至這一刻才徹底爆發，破壞了她所有的器官和組織。
    女人沒了動靜。
    她死了。
    “一刀都接不住，別在我麵前做自我介紹了。”
    沈夜看著屍體道。
    “是。”屍體回應道。
    沈夜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到吧台前，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前聞了聞。
    “發酵的營養液……嘖，連酒都沒有的人類世界。”
    他低聲道。
    一股莫名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你最近有點變。”
    蘇酥在虛空中悄聲道。
    “人總是要成長的。”沈夜道。
    “蘇酥，你錯了，他一直是這樣狠——你是沒見過他當初跟帝王種戰鬥的樣子。”夏特萊的聲音響起。
    “你醒了？”沈夜驚喜道。
    “還沒有……我決定更換進化方向，因為你的法相已經可以複活人了——我要換一條全新的路。”
    夏特萊的聲音變低，囈語不斷，逐漸安靜下來。
    沈夜搖搖頭，從自己的儲物指環裏取了一瓶酒，開了瓶塞，慢慢地喝著。
    虛空打開。
    一名背上長著三顆蛇頭的男人走出來。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兩具屍體，微笑著走向沈夜，開口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神巢的執政官，在人類的時候我叫做塔維爾，現在被稱為黯魂路西法。”
    “我們接收懷特是因為他檢舉了他的序列。”
    “通過調查，我們確定他的序列極其神秘，可能來自極其古老的人類文明。”
    “通過讓他轉化為外神，我們也許可以解開他身上那個序列的秘密。”
    “——不知閣下是誰？為何要殺他？”
    沈夜將酒喝了，笑道：
    “我就是他身上那個序列派來的。”
    “我來這裏，是為了讓這裏的一切人類，在活著或死去的時候，無需非人的統治，平安喜樂，在大地上行主的道路。”
    隻聽“咣”的一聲響，沈夜頭頂邁出一個詞條：
    “聖恩庇護的白無常之主。”
    “恭喜。”
    “你的言行讓上帝心中喜悅，在無盡的歲月之中，自從亞當和夏娃離開伊甸園之後，他與這種喜悅終於重逢了。”
    “他加持了你的詞條。”
    “現在開始，此詞條可以讓你指定一個身份，而敵人皆被此身份蒙蔽，從而無法獲知你的情報。”
    所有小字一閃而逝。
    黯魂路西法思索道：
    “原本統治一切的是我們和瓦爾哈拉，瓦爾哈拉似乎不在了，閣下是否願意與我們分享這個世界？”
    “你的意思是？”沈夜問。
    “閣下如此強大，應該也不是人類——就算以前是人類，現在至少也是神靈級的存在了，何必為了他們而與我們翻臉？”
    “我其實有個秘密。”沈夜說。
    “願聞其詳。”
    “我喜歡吃泡麵。”
    “我不太明白閣下的意思。”
    “——我聽說星月城有四層，最高一層由誰統治？他怎麽不來跟我說話？”沈夜問。
    黯魂路西法搖頭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地上的那具女屍卻張開口，吐字道：
    “萬神巢母，它是四層舊日序列的源頭，是控製一切、養育所有外神的主人，它——”
    聲音戛然而止。
    黯魂路西法頭頂的一顆蛇頭一起飛出去，張開口，一下子就把女屍吞了下去。
    一陣沉默。
    “原來閣下不是問我。”黯魂路西法自嘲道。
    “我走了。”沈夜放下酒杯，站起身，朝外走去。
    “就這麽走了？我們似乎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解決呢，閣下。”黯魂路西法道。
    “好。”沈夜道。
    兩人同時動手。
    黯魂路西法瞬間消失，飛撲而上，直接抓住了沈夜，三顆蛇頭一起朝他身上咬去。
    “結束了。”
    黯魂路西法微笑著，忽然渾身僵住。
    刀。
    不知何時，沈夜的那柄刀早已出手，卻斬向了一旁的虛空。
    一息。
    兩息。
    三息。
    “在你一生之中，當你背叛所有人類，決心成為外神，從此通過吸食眾生的靈魂而存活的那一刻，你留下了唯一的一滴淚水。”
    沈夜說著，黯魂路西法聽著。
    “那一刻應該是你人生結束的時候，在那之後，你就異化為了湧現怪物，守護那個萬神巢母和它創立的一切。”
    “那一刻你就不是人了。”
    “我決定成全你。”
    長刀。
    緩緩歸入鞘中。
    黯魂路西法一直認真聽著，直至此刻，終於歎息道：
    “原來我在那一刻就死了——是時空刀法麽？”
    “何必再管活人的事？去死就好了。”沈夜道。
    “也是。”黯魂路西法道。
    他渾身不斷化為灰燼，散落一地。
    在最後一刻，他忽然開口道：
    “當年我是最強的，但巢母說我距離奇詭生命還很遠，它的理想是找一個奇詭伴侶。”
    “你應該符合它的心意。”
    沈夜搖頭道：
    “我愛吃泡麵。”
    這次路西法懂了。
    “是嗎？那種上古時代的食物……所以你一直認為自己是人類吧。”
    話音落下。
    所有灰燼散落滿地。
    他死了。
    但是緊接著——
    無數的寶物卻隨之灑滿了整個酒吧。
    一行微光小字浮現：
    “你所擊殺的目標將會掉落裝備和寶物，由你跟上帝三七分。”
    “死要錢的老頭兒……”沈夜搖搖頭，轉身朝一個方向望去。
    黑暗的天穹中。
    徐行客召喚法相，帶著那巨人進入了戰鬥狀態。
    另一個自己也在等待。
    等待——
    歸位。
    “走了，去見識一下那個萬神巢母。”
    青年沈夜道。
    他忽然從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