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鬥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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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嫣的電話到底還是打過來了,隻是在深夜的時候。
電話接起。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
細微的電流聲裏,似乎能捕捉到一絲屏住的呼吸聲,以及……布料輕輕摩擦的聲音?過了大約兩三秒,江如嫣的聲音才小心翼翼地傳來,帶著一種努力想保持鎮定卻難以抑製的微顫:
“喂…江延年…”
“江如嫣?那麽晚了打電話過來是公司出什麽事了?”
“沒、沒什麽……公司挺好,就……就想問問你……” 話語在這裏卡住了,仿佛在腦子裏艱難地搜索一個不露痕跡又“合情合理”的借口。
“嗯?想問什麽?”
又是一陣令人心跳加速的短暫停頓。江如嫣覺得自己臉頰有些發燙,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連衣裙擺。
“那個……呃……”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就……想問問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爺爺他……念叨你好幾次了。”
一提起江常生,江延年心中便一陣溫暖。江老爺子待他不錯,這份情值得用一生去回報。
“手頭上的事還沒辦完。肉靈紫芝收到沒有?讓老爺子每半年服食一顆……”
“嗯!收到了!呃……那個……那個你是不是和樊冰冰在一起?”
“是啊,她無聊就跟我來東京了。”江延年坦誠地回答道,沒有絲毫遮掩或猶豫。剛還想說給她和江如春買了cf包和流浪包,哪知電話那頭江如嫣卻咆哮起來:
“江延年!你混蛋——!你承認了?!你真的和她在一起?!難怪……難怪你總是不回來!難怪你……真怪我瞎了眼!張曉楠也瞎了眼!我們全都瞎了眼才會信你!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花心大蘿卜!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你以為你是誰?!現代韋小寶嗎?八個老婆都不夠你霍霍是不是?!”
“嘟嘟嘟……” 是電話被粗暴掛斷的忙音。
“這小妮子今兒是怎麽了?莫不是大姨媽來了?”江延年喃喃自語。當下也不理會,扔下手機盤膝靜坐,心中默念《十二燈鑒》,修習起來。
這一修習直至天蒙蒙亮才作罷。
起身隻覺得內力充盈,四肢百骸間流淌的暖意厚重而精純,體內那道無形的“溪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壯闊悠長,奔湧不息,每一次流轉都帶來源源不絕的力量感,充實著每一寸經絡。
這《十二燈鑒》的效用,果然玄妙非常,絕非尋常練氣強身、增幅力道的粗淺功夫可比。一夜之功,收獲已遠超數日苦練。如果再輔助於舍利子,江延年相信用不了一年半載,第六符就可一書而成。
早餐過後,外賓司派了個副司長來全程陪同,第一站就是待庵茶室。
它位於京都的妙喜庵中,是倭國茶道宗師千利休於公元16世紀末期所創建的草庵風格的茶室。
天正十年1582年)豐臣秀吉在天王山打敗明智光秀叛軍後,在天王山腳下京阪交通要地山崎築城,委托千利休建造茶室,後移建到了京都府乙訓郡大山崎町的妙喜庵中。今為日本三大國寶級茶室之一,專門接待喜歡喝茶的大陸和東南亞貴賓。
一方麵有宣揚櫻花國的茶道文化如何傳承之深,另一方麵又有意在東方古禮映照下,尋找超越語言的文化共鳴與時代對話的契機。
既然是草庵,風格自然簡樸。幾間木瓦葺的草房,幾排素竹,以及幾株開的正豔的向日葵。
那副司長說茶室狹小,且人多了體會不了茶道“侘寂”的美感,女賓就不要進去了。曾璃、樊冰冰等人聽了隻好作罷。
在副司長的提議下,她們轉頭前往修學院離宮。那兒是櫻花國最大的庭園建築群,是三大皇家園林之一。據說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樹牆花徑,步換景移,方寸之地,景色十分緊湊協調。
江延年和莊家斌留了下來。在一個僧人的帶領下,倆人進入到一間全是黑漆漆土牆的房間。房間狹小,兩張榻榻米橫陳中間,一位麵容清臒的老僧端坐於旁置的矮幾前。身邊一個紅泥小火爐正幽幽地燃著,上麵架著把燒的黝黑銅壺,壺嘴正“突突突”地冒著熱氣。
見二人進來,老僧微微頷首欠身,示意江延年和莊家斌在對麵的榻榻米上落坐。待兩人坐定後,隻見老僧不疾不徐,從身下翻出三隻瑩潤透亮的碧玉杯逐一擺放在三人麵前。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老僧的聲音低沉沙啞,說的居然是漢語,隻是聽來有些拗口,仿佛山風穿過古老的石罅。
那沙啞話音未落,古藤般嶙峋的食指已然勾住了銅壺的柄。那銅壺晃若無物般輕飄飄垂在老僧瘦削無物的指間。老僧耍弄銅壺幾圈後,倏然背對茶案,銅壺高舉過頂,壺嘴自後頸反折而下,水流似銀蛇穿霧,越過肩峰直貫茶盞,精確無比地撞在列排的碧玉杯口上!
那壺嘴裏傾出的分明一股水,卻在空中如同被指掌撫撥般化作三縷細流,各自奔流進三個茶碗,分毫不差地將清瑩的水灌至碗沿之下僅僅分毫之處。
又見那老僧五指輪撥輕擺,動作之快隻見掠影,數點墨綠色的茶葉仿佛被吸住一般躍入不同小碗中;那被水流澆得溫透的茶則猛地旋起一圈小小的、深不見底的旋渦,茶葉便在熱力激蕩下舒展翻卷,由墨轉青——茶煙一縷,竟凝成蓮花初綻般的形態,嫋嫋盤踞在杯口。
茶香初溢出之際,老僧倏地以掌心輕拍桌麵。但見三盞碧玉杯宛如受驚了的鳥雀,竟無端在案上順次挪移輪換,輪至末了,竟三隻皆輕輕巧巧地穩穩停定於三人麵前。此時杯底方清晰顯現出來:杯裏茶水微動,杯底處竟隱然透出水墨繪出的一尾小小遊魚,正悠然擺尾吐納之態。
江延年凝神凝視那杯:茶色澄澈溫潤,香氣漸濃。老僧的指端卻於此時再次點落杯口——“鐺”一聲脆音,宛如空穀裏水滴入石罅,那一圈氤氳水氣凝成的蓮花竟應聲散開,溫醇香息霎時滿溢出來,濃烈得不由分說直抵肺腑深處。這香濃烈之時,仿佛將古刹裏沉積的苔蘚、沉默的檀木柱,甚至牆縫中沁出雨滴的清冷一並蒸騰攪動起來了。杯底隱約的魚兒如同受了點化,也緩緩遊動起來……
“沸水穿三尺銅壺,落盞恰八十五度——玉露茶芽嬌嫩,多一度則苦,少一度則澀。請——!”老僧聲音沙啞,用手作了個請喝茶的姿勢,然後自己先端起杯,搖頭晃腦閉目懈意地品嚐起來。
莊家斌見狀,也不說話,兀自端起跟前碧玉杯也閉目搖頭晃腦品嚐起來。
江延年不解何意,卻聽得莊家斌小聲道:“別說話,多說一個字都是對眼前的不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