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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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午後,就已經到了龍關城內,依然找了最好的客棧住下,昨夜在帳篷裏過得夜,大家都沒有睡好,入住後忙各自回房補眠。
莫秋觴和連峰則開了一個蜜瓜,一邊吃著一邊談天。
“營救那個將軍,可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你打算好怎麽做了麽?”連峰問道。
莫秋觴“嘖”了一聲,不由得歎氣,“我已經給雲城那邊發了口信,讓他們盡量多打探一些關於術丹王的各方麵的消息,已做備補。”
連峰點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莫秋觴沉默了半晌,說道:“我一直在想,如今這雲麾將軍的下落是一潭死水,靜的毫無波瀾。”
連峰想了想也表示讚同,莫秋觴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麽一靜不如一動,想辦法讓他們動起來,從中找到其中的疏漏之處,從而……”
連峰放下手裏的蜜瓜,細細琢磨,恍然有所頓悟,“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想辦法把水攪渾?然後讓他們跟著跳進渾水裏。”
莫秋觴挑了挑眉,笑道:“正是。”
“那怎麽做到呢?”
莫秋觴湊向連峰,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最後言道:“這還要等唐雲粟興到了以後,看看那邊的情況,才能定。”
連峰笑著,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那我們就可以在這裏休息幾天咯。”
莫秋觴笑道:“要是他們明日就到了,看你還怎麽懶。”
“我懶?阿秋,你這麽說話,就沒良心了。再說了,這一路上又何止我一個人這樣,你看你那小雲飄,一路上,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莫秋觴把眉一皺,“嘖”了一聲,“其實除了這個,我還在焦心一件事。”
其實不用他說,連峰也明白,“你是說那丫頭的事兒吧?實話說,你可千萬得掂量好了,說不定會成為所有的事情中,最棘手的一件。”
莫秋觴苦笑一聲,心道:已經是最棘手的一件了,想到此處不由得搖了搖頭,“誒,你要睡下麽?我先出去看看。”
連峰知道他的心事,心想讓他自己靜靜也好,便不甚挽留,由他去逛。
莫秋觴一個人走出了客棧,他一路上看到了暗衛給唐雲和粟興留下的暗號,看到了兩條大寬街市的龍關城,旅客雲集。
走著,來到了十字路口,他四周回望,這城雖不大,四條街道,正與東西南北四向相對,他在路口猶豫了片刻,要往哪個望向走,他從東方而來,住在南街之上,還要往西方而去,那麽…..
北門外,依然是荒漠一片,隻是這個時間,太陽西斜,投射下來的日光柔和如曦,那沙丘也不再如同一座晃眼的金山,發散著紅色的光暈。
莫秋觴找了一塊沒有人踩踏過的沙地,坐了下來,閉著眼睛,冥想著。他想著來路,思著去處,一絲迷茫,兩分清醒。
回到客棧後,莫秋觴敲了敲房門,已經形成了習慣,傳來雲飄的聲音“進來。”他才會推門而入。
“你在寫什麽?”
莫秋觴見雲飄站在牆邊的櫃子旁邊筆筆畫畫,漸漸欺近她。
雲飄將筆放下,閃出空間來人,讓莫秋觴看。
“一團火?”莫秋觴疑惑,“你怎麽會想起來畫這一團火?”
然而當莫秋觴看向雲飄時,才發現她眼中的揮之不去的惶恐。於是又向她靠近了一些,“你看到或想起什麽了?”
雲飄的氣息明顯不太穩定,莫秋觴能感覺到她心因為緊張跳的很快。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夢?”
“對,一個夢,很可怕的夢。”
“你夢到了什麽?”
雲飄的眼睛始終低垂,瞟著自己畫的那團火,莫秋觴將那畫片拿了起來,拉著雲飄坐了下來,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雲飄接了過來,隻是淺淺抿了一口,就放了下來。
“我夢到,我在天若閣住的那個竹屋,起火了。”
“……”
“我不在屋子裏,就在不遠處的一個空地上站著,看著它燃燒。我想去救火,想大喊,想讓人來幫我把火撲滅,可是我就好像一個局外人,”雲飄眼神泛空,失神,甚至慌亂不堪,“沒有人看得見,沒人聽得到我說話,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間茅屋,還有那周圍的小草,鮮花,樹木,全部都燒成了灰燼,最後隻剩焦黑一片……”
莫秋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顫抖的手,想盡量把溫暖傳遞給她一些,“那你的夢裏還有出現過什麽其他的人麽?”
雲飄搖搖頭,“沒有,沒有出現過任何人。我隻能感覺到火灼熱的燃燒,沒有人,隻有我自己。”
莫秋觴歎了口氣,“所以你在那裏感受到了什麽?孤獨?恐懼?還是……”說著又給雲飄倒了一杯茶,“你先喝一口茶,好好回想一下,那時你心裏想的是什麽?”
聽到莫秋觴的問話,雲飄似乎冷靜了一些,不像適才那般慌亂,押了口茶,仔細回想了半日,才稍微理清了自己的頭緒,“我一開始是驚到了,然後萬分的焦急,但是到了最後,我也隻是很惋惜,我甚至都沒有難過的力氣了,再後來我就醒了過來。”
說著她看向莫秋觴,又注意到莫秋觴抓著自己的手,心情有些發慌,想要把手抽出來,便掙了兩下,莫秋觴本來在思考她的話語,感覺到自己包容的小手,在不停鼓動,才意識到自己抓了她的手很久了,忙鬆開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莫秋觴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跟她說的時候,雲飄忽而問道:“之前那個承諾,我現在就想問,就是現在。”
一語倒是驚醒了還在沉思的莫秋觴,他理了理思緒,望向雲飄,“你問吧。”說著,又補充道,“這樣,你先等一下再問,上次說了要陪你看月亮的,今天天色還不算太晚,我們去城外對著月亮聊一聊吧。”
說著莫秋觴已起身,雲飄也不知該如何,便隨著他,披上了厚外衣,二人攜手出了龍關城。
莫秋觴拉著雲飄來到北門,來到他坐了一下午那座高丘之上。隻是此刻,天上掛著的不是豔麗的太陽,而是一輪冷月。
這一路上走過清冷的街市,走過荒曼的沙丘,雲飄的心也逐漸冷靜了下來,當她坐下來的時候,麵對一輪圓月,竟有些癡癡出神。
莫秋觴坐在她身旁,看看她,也不打擾她,隻由得她無言,半晌,雲飄悠悠說道:“那我現在問你,我對著她問你,”說著她用手指著明月,“你可以不回答我,也可以以後再回答,但是你不能騙我。”
四周一片漆黑,莫秋觴望著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柔和的泛著明珠的光暈,一雙鹿眼還氤氳著揮之不散的一層水霧,他點了點頭,“你問吧,我絕不騙你。”
雲飄往後挪了挪身子,正對著莫秋觴,緊盯著他的眼睛,莫秋觴明白她是想確認自己會不會說謊,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說了絕不騙你,不會食言的。”
雲飄這才放下心來,抿了抿嘴唇,聲音低沉又堅定:“自從我回來以後,你對我的態度,總是讓我摸不著頭腦。對於我來說,你到底是師父,是夥伴,是恩人,還是其他的什麽人,我竟然分不清了。我覺得,你很關心我,很擔心我,很照顧我,跟你在一起我總是很踏實的,但是我感覺你似乎變得越來越不喜歡我,你總是和我保持著距離,眼神也經常躲閃。我不懂,這是為什麽?我晚上躺在塌上,經常會想,你為何會這樣?所以我現在想問你,你……你是不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嫌棄我?”
莫秋觴不曾猶豫一絲一毫,脫口而出,“嫌棄?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嫌棄過你?”
雲飄聽他說的如此篤定,禁不住直看向他的雙眼,深邃如洪譚,雲飄怕被他的眼光震懾住,又忙閃躲開,莫秋觴見她如此,歎了口氣道:“雲飄,你看著我,”說這他用手去搬她的身子,讓她對著自己,“我莫秋觴從來沒有產生過什麽嫌棄你的念頭,一時一刻也沒有過。你明白麽?”
“那……”
“你聽我說完,也許能明白一些。”
雲飄不解的看著他,“是什麽?”
莫秋觴再長籲一聲,“有一件事,我猶豫了好久,要怎麽告訴你,現在看來,必須說了。其實……其實關於你父親的案子的那個卷宗是假的。”
“什麽?”雲飄一下子蒙住了,她沒沒聽明白,又問了一遍,“你……你說卷宗是假的?”
對上莫秋觴深鎖的雙眉,和沉靜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沒聽錯。
“可……可你怎麽知道是真是假,你應該根本沒有看過……”雲飄心咚咚的跳著,她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在那之前就看過了?可……我們那天是一起去取的。”
莫秋觴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在做萬全的準備,“雲飄,你別害怕,也別激動,你聽我說完,你要怎麽樣,都隨你。”
雲飄的心,漸冰。
“你從一開始拿到的卷宗就是假的,那是我和陸大人合作偽造的。”
“為什麽?”
“我和你到古城縣之前,遇到過幾次的偷襲,都讓我感到不太對勁,那不是一波人所為。加上我從你那裏知道的一些情況,還有從信報那裏得知的一些消息,讓我感覺到天若閣有些不同尋常,於是我就產生了用卷宗試試你,也試試天若閣與偷襲者是否有關係的想法。所以我在到古城之前,臨時換了地點,而且偽造了一份卷宗。”
“那……那位陸大人也是你請來演戲的?”
“不是,他是真的曾經參與過審理你爹爹案子的人。不過他那天是在配合我演戲。轉天我白日特地空出時間,讓你獨處。果然你的師姐就來找你了,你還遵照了她的意思,往我的傷藥裏摻雜了致幻的迷藥。所以我將計就計,那天晚上故意露出坡寨,被那四個殺手碰傷,給你製造了為我塗藥的機會。”
雲飄聽到此處,已經臉色從微紅漸漸發白。
“你不忍心給我塗太多,所以逼出那些毒,並沒有耗費我太大的力氣。後來,你師姐來了,在院中,你與她的對話,我也都聽到了,我給你的那份卷宗,你隻看了開頭,其餘的一個字都沒看過。”
雲飄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莫秋觴繼續說道,“所以後麵的事你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當你帶著那卷宗回來找我的時候,我打開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份完全不同的卷宗。”
這句話雲飄完全沒有聽懂,“你說什麽?”
莫秋觴冷笑一聲,“也就是說,那卷宗又被換過了!那卷宗裏的內容,跟我交給你的那份完全不同,是一份新的,被人第二次篡改過的卷宗了。”
雲飄的心已成冰,“你……你是說……不不,莫非是師姐?可是她……她為何?”她急切的看向莫秋觴想向他尋求答案,卻對上莫秋觴冷然又銳利如鉤的雙眸。
雲飄不知所措,渾身發起抖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師父她……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