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談 一笑而過 蒼涼破碎

字數:4300   加入書籤

A+A-


    霜啼傳說!
    塞北的雪,格外娥娜。\\qΒ5、c0\這兒的人習慣了,倒不以為甚,怪的,卻是風霜已久的萬全都司夾穀究,清早,他便迎著雪,一人、一馬的橫騎開去,中軍大帳的幾個營包,有探出腦袋來的,看著他卷雪而去,又紛紛搖著頭鑽了回去。
    他們不知道,可是夾穀究自己清楚,朝內再不發予一茬兵糧,那這兩個月,還是要挨餓的。翰海部也不知什麽時候糾集了三萬之眾,那些慣了騎射的勇兵,一組一組的穿梭在營外,單撿那些挨不得餓的士兵,一箭戳了他們的喉嚨,前晚,團衛的偵騎兵就撈回來六個死屍,那箭法端的狠辣,從後脖梗射入,直把喉頭紮了出去,他們死時也不知是餓的兩眼發直,還是被箭戳的,兩眼睛瞪得鼓鼓的,夾穀究心裏直寒,他甚至可以想到他們臨死時是怎麽痛苦地蹬踹著地,怎麽無法呼吸而活活痛死憋死的。
    所以,他再按捺不住,打昨個起,就迎著大雪往邊口跑,希望自己能第一個迎來運糧的兵隊,可他透過重重鵝雪,往盡了看那京師的方向,也不見一絲動靜,他笑了,他有些意淫的錯覺,明明知道是不可能,還是機械地戳在那裏,靜靜的等,靜靜的笑…
    那京師的人們…還在做樂呢吧…
    夾穀究抖了抖披風的雪,心裏在想,他開始認識到自己當初的天真,滿懷的心酸,幾乎惹他落淚,他很想一騎馳回京師,揪著姓劉的脖子吼“你他媽的錯了!這不是打仗!是集體待屠!”
    他有點眼紅,眼淚硬生生的憋在眼框裏,朝內的不聞不問,令他傷心,軍糧的遲緩,令他絕望。
    又是一天了…他望著鵝雪漸停,手終於動了動,牽強地勒過馬韁,往回走去,看來…明天又要吃凍果子了…驀地,他想到幾個腸肚凍抽的士兵,哭爹喊媽地拉著水兒死去,那一刹,他也是如現在一般,抖著…
    那案頭堆積的公文,他翻遍了,沒有一個提軍糧的事兒,全部都是斥令!
    “軍滯原地,內宇大怒,央央十萬之眾,汝不前,待命留?”
    夾穀究看了,撇了。
    “前有翰舊,後有惱賊,望塞邊部早日刻敵,已備回師禦南…”
    又看,撇之。
    “東倭、琉巰兩地海猛,急調四千迂回強製,汝部已待,不如盡數退守…”
    放屁,無撤之路,又撇。
    “京內貴媛染病,望夾穀將軍協兵采雪域蓮花,急送回京…”
    哈哈哈…再撇。
    “急令西路榆林衛軍南下禦匪,汝部無援…”
    撇…
    夾穀究緊握的拳頭顫抖著頂在案桌上,他不想用力的,卻偏偏在木案上壓下了一個拳印…就像被深深燙了下去一般…
    當晚…
    兩營的狩野兵,打死一頭野熊,很高興,十萬人有一鍋熊湯喝了。
    夾穀究鬆了口氣,今晚不用一個帳一個帳的去勸慰了,他撥了撥案頭的燭火,展開信劄,舒筆為媳婦寫信。
    燭火跳躍著,映著他蒼白的臉,他端筆抖著,竟不知寫些什麽,撒慌?安慰?
    “嗬嗬…”他埋頭苦笑,他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啊…
    罷了!他猛地深吸口氣,毛尖觸劄!書下“君不見,已過秋,妻思吾思,當過寒冬,春即歸休。”
    夾穀究放下筆,撩過長袍,堪堪站起,步至帳邊的小窗前,望著雪後明月,“嗆”地抽出霜啼刀,以刀映月道“眾將看…本帥連月兒都收到刀裏了,還懼那匈奴!”
    靜落無音,唯有夾穀究以刀迎月的孤影…
    許久,他才狼狽地放下霜啼刀,這時帳外有人道“將軍!京師來了位坦使!說是奉朝內之命來告慰了!”
    夾穀究收回霜啼刀,轉身甩袍道“進帳!”
    話音剛穩,帳牙掀起,一人閃進帳內,夾穀究觀之略疑,來人一頭銀發,頭紮小英雄巾,身無官袍,卻是一股草莽味道,那人背後插了把六尺重劍!雙臂孔武,想來是大手腕來著。
    夾穀究大手一抖,指向案桌椅旁、道“坦使請上座。”
    坦使點了點頭,舉步走去,一屁股坐了上去,可那腰馬卻是暗中運勁的,這藏不住夾穀究的眼睛。
    夾穀究靜靜地從火爐上拎起壺水,斟了大碗放在案上,看也不看那坦使,輕聲道“直話直說吧。”
    坦使冷漠地點了點頭,麵無表情道“在下想了很多套手法,想來想去,多是不敬,所以,就直接報上朝庭的名號,偽裝身份進來了,在下隻有一個目的。”坦使眼內越冷,帳內卻尷尬至極,他接道“就是殺你。”
    爐火和那幾盞蠟燭,火苗雄起,可帳中的人卻很冷,那是氣,是殺氣。
    夾穀究點了點頭,道“誰要殺我?”
    坦使道“劉七軍。”
    夾穀究轉過身,深深望著坦使,周遭空氣在瞬間內膨脹著…
    “為何而死?”夾穀究低沉問道。
    坦使昂了昂頭,道“為情、為理、為事。”
    夾穀究緊盯著他,又問“這三個死法,怎麽解釋?”
    坦使道“為情,天下久亂,朝庭本堪,腐落和貪圖早已是他們的專程,百姓餓死遍地,將軍若死,有利天下的大成,其一死。”
    隨後道“為理,明家早不是最初的明家,天下是為有利百姓的人加設天下的,而事實是,南部反明大局已定,在我芳而言,你的死是最終左右契機出現的因素,這在情在理,你都要死。”
    接著“在事…”
    “你不用說了。”夾穀究搖了搖頭,道“在情在理,我都要死,何必為了你們的一己之私而強求一事呢,嗬嗬…”
    坦使微微一震,仿是被他看通看透一般,那種不自然,是他想不到的。
    夾穀究略轉過身,遠透過帳窗望著明月,悠悠道“日、月、明、大明家是日要青天,月要泰然的,可是,如今的日月,並不是那日月了,你說的那三種,都是廢話,其實最重要的是,民意已絕啊…”
    “那麽…”坦使越加尷尬…
    夾穀究收回目光,微笑著望著他,緩緩道“你們是要借我的身份去接近皇上吧,嗬嗬…這才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坦使呼了口氣,重重點了點頭。
    夾穀究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玄又舒出,轉頭又望著那明月,道“今天,我的命,不能給你,你明天來吧。”
    坦使微震,剛要說什麽,夾穀究擺手道“去吧,你那把重劍要不了我的命,營內也不會有人戳穿你的。”
    坦使哼笑了一聲,起身掀帳而出。
    夾穀究仿佛在他出去的片刻,真的安慰了…
    他走近帳窗之前,盯著那明月,緩緩道“皇上,您知道嗎?這個天下…有比您還重要的東西在啊…那就是子民的意願,臣雖外焦裏困,可臣還是會在最後,做為大明的武將,奮鬥到底的,可是,臣並不願意看到大明的孩子與大明的孩子之間的爭鬥,就讓臣…死在外疆的戰場上吧,這樣…臣…對誰…都不欠了…”
    公元1520年,正德十五年,朱厚照在南巡遊樂中翻船落水…
    與其同時,鎮守京師順天府北部大門的宣府三衛、萬全都司的大督統夾穀究大將軍,與舊蒙古瀚海部交戰中莫名的失蹤了,生死不明…
    可那天,在坦使刻逅渡的刀下,夾穀究很平靜,他慈然地將那家書,緩緩捆在鴿腳上,在漫天風雪停去的最後,迎著那春天的腳步,放飛了他最後的意願…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