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打賭

字數:5223   加入書籤

A+A-




    姐妹戀戰夢落北城無覓處!
    “站在旁邊的女生一開始就和我聊得火熱,八成是對我一見鍾情,剛開學就遇見這樣的,真不好對付……”
    “算了吧,人家是看你長得有喜感才找找樂子的。”……
    “你是不是瞎?”
    “我不瞎,哪個女生看見你了才瞎。”
    聞羽回到宿舍,除了一個在睡覺,其他四個人這一會兒已經聊得水深火熱,聞羽洗完臉更無睡意,欣然加入其中,並馬上確立了這場無領導小組討論的範圍“班裏一共有三十六個女生,無論是數量上還是質量上絕對趕不上初中,但這是客觀規律也無可厚非,等將來到了大學更慘。班裏其實有幾個還算長得好看,第一排左數第三個、第二排右數第五個和第六個……”看著四周暗暗驚羨的幾對狼火,聞羽很享受這種居於高處的感覺,欣然噓一口煙,繼續帶著他們神談海侃漂亮女生,甚至評出了前六名,仿佛班裏最帥的男生湊巧也共臥一室,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大幹一番,瓜分美女。
    “要麽,我們打一個賭,每個人指定一個去追,誰先追到手其餘五個認賠。”講出這個提議的是宿舍裏最瘦弱的一個,三毛的發型,三毛的鼻頭,三毛的臉型,除了眼睛沒有三毛大以外,他們實在都想給他這個外號。聞羽看他的第一眼就心生憐惜,好端端也是一個大男生,十來年了才發育成這樣,平常得多挑食……
    “讀過村上春樹的《且聽風吟》麽,以後你們可以叫我‘鼠’。”三毛剛一說完,聞羽卻感興趣起來,因為中考後這一個多月,除了喝啤酒,還有大把的時間打發不掉,他恰巧剛剛讀了這本書,覺得眼前這個鼠和那個放浪不羈的鼠還真是有幾分神似,於是率先正式承認他今後的名號為鼠。
    其他幾個人的外號就很平庸且少了文藝的背景,例如聞羽對麵,在鼠上鋪,個子最高的就叫他大個子。
    一個姓莊的胖子個子卻很矮,就叫他莊小胖。
    莊小胖上鋪的是機車初中的中考狀元,人平淡無奇,乏善可陳,一副老幹部的模樣就叫狀元。
    一直在聞羽下鋪像個死人沒完沒了睡覺的,不能叫死人,因為長得白就叫大白。
    打賭是需要明確賭什麽,其中大部分女生的名字還都沒打聽出來,除了打呼嚕的大白,五個人當即犯了難,商量了一番後隻好決定用外貌的某種特征來代替,並假以隊列位置進行區分。
    在鼠的慫恿下,聞羽被指定的女生站在隊列的二排右五,代號為“大眼睛3號”,說來說去,幾個男生對這個女生評點最多,例如大個子就用賤兮兮的聲音說“今天晚上在小賣店門前看到她的時候,她‘那麽’看了我一眼……”
    十六七歲是充滿應激性反應的年代,聞羽暗暗用了很長時間琢磨大個子所說的“那麽”,究竟是一種怎麽樣的什麽,隻可惜自己在白天對這個女生並沒有十分留意,腦海中隻留下一個朦朧的輪廓。
    盡管朦朧,但他確信她是美的。
    其實,那個女生眼睛雖然隻是第三大(幾個人根據印象綜合排序),但卻最有神韻,也最有活力。一言以辟之,她的眼神叫人歡喜,讓人忍不住多看,文雅些足可以謂之美人星眸,悅賞人心。
    聞羽不清楚此刻女生宿舍裏是不是也把班裏這些男生都編上了序號,但他很清楚,這種理想主義的瓜分自然不可能實現,最多也隻是各懷詭計地褒貶一番罷了。
    一群男生臥談一個女生時,會提出不同見解以表自己品位超群,比如有人說某個女生皮膚黑,馬上就會蹦出人說“橄欖色的皮膚多性感,安吉麗娜?朱莉送給你,你會不要?”若說一個女生最好看,馬上同時響起“我看那誰也不差到哪去,不能光看臉,還得看氣質!”“好看的皮囊千千萬萬,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
    相反,一群女生臥談一個男生時,如果有人先讚歎一句“他太帥了!”馬上所有人都會跟著附和,如“他以前在學校也肯定是校草”“看上去打籃球也會很厲害”“他今天衝我笑了兩次,那個甜勁兒,齁得讓我快要喘不過氣”之類,生怕自己沒有跟上審美的潮流。但如果有人先說某人白癡相,那麽這個男生基本就宣告完蛋了,女生隻要一起哄,他就會被貶成純進出口貿易商——活著就是進口糧食出口肥料的人。這樣一來,即便是哪個女生後來喜歡上他,也絕對不敢那麽沒品去主動開口。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尤其對女民。
    聞羽心裏明白,很少有女生記得住自己的名字,父親當初給他起這個名字隻是想讓他生活輕鬆,像飄浮的羽毛。就算真有女生提到自己,好一些應該代號“冷臉男”,再不濟也應該是“黑框眼鏡1號”,無論如何不會是本來很甜的聲音卻說出“特立獨行的什麽”……他有一種直覺,或許這諷刺真地,出於她口。
    鼠和大個子躺在上下鋪敲著床板,正在為誰來追“大眼睛1號”而爭得麵紅耳赤。
    聞羽對這種無謂的爭吵嗤之以鼻,擺出一副飽經曆練的姿態,盤腿踞坐上鋪,手裏拈著香煙,和莊小胖、狀元繼續談這個年紀的愛情,對十六七歲女生的盲從、張狂、脆弱和故作老成揭示得相當犀利。聊著聊著,鼠和大個子停止了爭吵重新參與進來,把話題慢慢拐到了各自的懵懂往事上。
    按照聞羽的話來說,“我對於生活唯一的懵懂,就是搞不懂在初中的時候為什麽從來不懵懂。”這麽一句感悟,如同一條鯰魚,有意無意間攪動開好幾個人爭相闡述北高前的戀愛觀。
    “戀愛就是一見鍾情,在某一個人的身上忽然發現了最吸引你的氣味……比如我看女生先要看皮膚,再看身材,最後再聚焦在臉上。”鼠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
    莊小胖一激動,主動向組織交代了問題,“我指定的‘卷卷發’其實就是我初中同桌,挺漂亮的女生,就是情緒變化太無常,她媽媽昨天半夜還給我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到了高中要好好照顧她……”
    “你們早就認識,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應該算舞弊。”大個子之前打嘴仗沒爭過鼠,正窩在床上生悶氣,本來不怎麽吱聲,見到機會立馬來了這麽一句。
    於是,鼠馬上惡狠狠地予以駁斥,兩個人又樂此不疲地叮叮咚咚敲起床板來。
    聞羽覺得兩個人隻是運內力隔山打牛,倒也不錯。因為,他很擔心兩個人真若急眼動起手來,鼠會被大個子直接拎起來丟出窗外去,還好窗子上了稀稀疏疏的鐵柵欄。正當聞羽繼續懷疑鼠會不會從欄杆縫隙裏漏出去的時候,鼠又提出讓大個子去追卷卷發的建議來,莊小胖的臉色當即變得難看,卻沒放聲。聞羽更加擔心起鼠來,因為莊小胖雖然看上去脾氣好,但絕對也有力氣把鼠丟出去。
    “打賭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之說……”聞羽知道莊小胖說的“卷卷發”叫趙葉葉,初中的時候就在聞羽樓下的班裏,是一個簡單得如同自己名字的女孩,或許趙葉葉的父母給她起這個名字,也想讓她的生活能夠輕鬆得飄起來。
    分針在表盤上不緊不慢地遛了兩圈,聞羽繼續往幾個人的床上丟煙,本來軍訓期間明令禁止的香煙,他帶了兩整條。聞羽早就期待並準備好了應付這樣的臥談會,因為無煙不歡,他也知道即使被抓住,學校也會對自己法外開恩——
    “聞羽,聽說北高當初向你發過免試的公費邀請函,怎麽弄到最後自費來這啦?”莊小胖是這個屋裏麵唯一考到公費分數線以上的好學生,看上去總是笑眯眯像是永遠不會發脾氣的樣子。他在初中時就聽說聞羽是學校裏的傳奇人物,去省附高是自然而然的事兒,甚至有實力衝擊北城的中考狀元,沒想到最後居然在北高遇見了他,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重名,眼前吊兒郎當叼著煙,大半夜站在窗口鬼哭狼嚎,張口女生閉口女生的家夥,怎麽看也不像是之前的那個人。
    “別跑題!聞羽,你的氣質也不太差,初中時候有沒有看好的女生追你?”鼠很不屑地看了一眼莊小胖,扭頭問到。鼠生的小腰婀娜,但到底身板筆直,透出一些軍人的氣質,聽說其父曾是北城軍區最年輕的空軍中校,那個語氣就好像他是個關切自己下屬個人問題的部隊首長。
    “額,”猶豫的當兒,聞羽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晃過一個人影,連忙咳嗽一聲,幾個人都會意用被子蒙起腦袋,屋裏霎時安靜起來,隻剩下此起彼伏的鼾聲。
    過了兩分鍾,大個子探出頭來仔細聽,門口早已經沒了動靜,打了一個響指才算解除警報。他的上鋪位靠著門,加上個子高脖子長,臉都貼在門框上的玻璃,聞羽正要笑,鼠“嗷嗷”叫了兩嗓子,聲音極其淒厲,在床上扭曲著身體,像一隻懷春的鴨嘴獸,“媽的,早不來晚不來,非得抽煙的功夫來!害得老子蒙在被裏的時候把煙頭掉到了肚皮上……”
    “這麽變態,居然自虐來取樂!”大個子揚眉吐氣了一回。幾個人克製著聲音笑了一會兒,伴著還沒飄散幹淨的烤肉味道躺好,慢慢的沒了動靜。
    其他人都睡著了,可聞羽卻愈發清醒。沒有了酒精的麻醉,那種本已潛伏下來的挫敗感再次現行,就如同一根針在聞羽體內的血管與神經間肆意地遊走,時不時在心髒紮上一下,這種感覺往往持續很久。
    這就是在北高的第一天,聞羽強迫自己去想些別的東西,卻沒有什麽可以讓自己入神。當他癱在床上琢磨著剛才沒答出口的問題,痛苦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冰冷酥麻從心髒隨著血液傳散到後腦及四肢,像是每次從燒烤攤回家後酒精散去後的感覺。他的中毒持續了半年之久,沒有什麽治愈的藥方,也沒有任何自愈的跡象。
    聞羽推測,或許男生一旦遇到了喜歡的女生,就會在身體裏產生一種有毒的激素,先是讓你坐臥不安的思念,然後是神魂顛倒的猜測,之後往往不知所以就結束,最後隻剩下無休無止的空虛。或許也隻有空虛——“空虛”這個詞自此成為了聞羽身上的一個標簽,雖然這個詞更多用來形容經曆了歲月被平淡婚姻打磨的人身上,盡管自己連早戀都沒有經曆過就收到了一封odbye?ail……
    聞羽回想,自己以前每天放學都跑到網吧交五塊錢,兩塊錢網費,三塊錢押金,上半個小時網,隻為和青梅竹馬的女生通一封電子郵件,內容早在上課的時候就打好草稿,但不熟悉鍵盤的他還是要敲好一段時間,風雨無阻兩年多,直到在上一個冬天點開最後一封回信“聞羽,新年快樂!我在這邊已經遇到那個他,希望你也找到自己的幸福。再見不易,望君珍重。可欣敬上”……
    那天下著鵝毛大雪,聞羽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走了好幾個小時。他說不好曾和徐可欣在那般年歲,那般情形算不算是最原始,最簡單的愛情,總之他的心居然被她用一封郵件便掏空,然後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照常去在學校裏表現得優異,在家裏表現得孝順,一切隻是為了讓自己好像並未失敗過。他想起了上官金虹死後的荊無名,手中依然有劍,可是心中已經無劍,自己手中的劍,心裏的劍,自那天後再為誰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