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真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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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戀戰夢落北城無覓處!
    六班的魔神們彼此更加熟悉後,迅速開啟了比較文明的瘋狂模式,提前三年開始了“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的大學式高中生活。
    每天上午的主課就有十幾個人消失,到了下午的自修課隻剩下十幾個人,聞羽選入校隊後有了合理的借口,把這些時間捐給了足球,入冬頭一個月磨壞了兩副守門員手套。
    班裏唯一坐滿教室就是沒完沒了考試的時候,作為“北城重點中學聯盟三當家”的北高,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每個人每個月要答二十幾張卷子。傳說北城教育局局長的親戚為此,特意在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印刷廠,年入百萬,還傳說有一個女生畢業以後拿著三年來答過的卷紙去賣廢紙,剛好夠換一部三星的新款3,也有人說是一部手機。
    聞羽為了孟夢丟掉過一部手機,或許老天要通過這種懲罰方式還給他一部。
    之所以說聞羽成了北城高中的逃課王,依據就在即便聞羽逃課的時候別人都逃了,可考試聞羽也逃就沒人敢跟了。
    “為什麽不參加考試?”班主任有些摸不透這個初中時代的考試王來到北城高中以後,究竟吃錯了什麽藥。
    “拿第一拿得膩煩了。”聞羽如是說,氣定神閑。
    “噗……這小子”,班主任和他都笑了起來。
    剛入校時,六班第一次考試是語文,因為課改的原故,卷麵上基本都是主觀題。聞羽的作文得到了全校唯一滿分,叫《無題》,裏麵寫到,“我覺得每個人就要翻過三座山,生、劫、死。”他那段時間覺得自己正在經曆一個劫,自己不該在這個學校裏榜上題名,身邊坐的也不該是這個埋頭寫信的女生,本該書生意氣的他如今隻能在足球場上不知疲倦地甩著臭汗。這種意識不斷自我強化,以至於隨後每當考試寫作文的時候,他都會提到“劫”這個字眼,隻是得到的分數越來越可憐。
    語文老師找聞羽談了兩次,告誡他男生不要有那麽重的心事。於是聞羽嚐試著以一個男生的視角去觀察這個說教的大姐姐,而不是逆反的學生側目絮叨的老師。
    語文老師這一年二十五歲,從更北的一所師範學院畢業後來到這個高中,六班是她的第一批學生。她麵龐秀麗,氣質很好,和學生說話的時候總是用帶著笑意的眼睛審視對方的情緒,除了上午的正課要分析千篇一律的文言文,總是在晚課上想方設法放電影來看。她對學生的好,讓身為學委的莊小胖很感動,而聞羽說這隻是老師的一種情結,跟初戀時差不多,並不是六班真地討人喜歡。
    聞羽就在快被語文老師快樂的情緒感染時,驀地發現不能和她一樣快樂的原因她願意來到這個高中教書,可他並不願來到這個高中念書,於是“劫”這個字眼繼續出現在卷麵上。
    作文0分,語文差點沒及格,依舊已經不影響聞羽在班級大榜上的排名。
    六班的英語老師也是一個從海濱師範學院剛畢業的女生,聞羽頭一次開始注意她是在一個晚課。她拿著批好的卷紙走進教室,站在講台旁笑著看底下的學生,也不言語。她的笑和語文老師的笑又不同,語文老師的笑是從心裏蔓延到自己眼睛裏,她的笑是掛在臉頰映射到他們的眼裏——雖然也很甜美,卻讓他覺得她隻是想讓人知道她在笑。
    聞羽忽然發現自己有些敬畏英語老師,因為她的眼神裏麵沒有笑,開口就拋出來一個段子“現在靠窗的同學快起身把窗子關好,你們班這次成績太差啦,我怕有人承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
    班裏瞬間爆發出一陣沒心沒肺的哄笑聲,這種笑聲那一年在六班一共出現不下一兩百次,聞羽狂笑的同時,總覺得教室頂上總掉牆皮是被震下來的,甚至擔心日光燈哪天也會脫落。
    英語老師用她睿智的眼神掃視了這群沒心沒肺的人,清清嗓子開始念分數“孟夢49分,我以為墊底的肯定會是男生。……趙葉葉83分,……聞羽89分,我以為考最高分的應該是女生。”
    聞羽注意到孟夢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手卻握著筆在課本上胡亂塗鴉。
    再隔一排的趙葉葉看上去對自己的成績不滿意,撅著嘴,眼睛向上瞄著,拈起兩指揪自己的頭發。
    “天生的卷卷發用手能揪直的話對得起你媽媽?”聞羽覺得這也算一個段子。
    趙葉葉拉下臉色,瀟灑的抖了抖手裏的頭發“我隨我爸爸。”
    看著她的表情,他沒忍住笑得噴了出來,聲音像屁,於是班裏再一次應和起沒心沒肺的笑聲,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聞羽笑所為何事。後來,連趙葉葉也跟著咧嘴嘿嘿樂起來。
    “這次考試的成績就是這樣,我決定讓聞羽做課代表。聞羽,你站起來。”聞羽堅信,英語老師是看到他在底下嘻皮笑臉的模樣,臨時起意才這麽說。
    聞羽認為許多犯罪都是臨時起意的。
    聞羽在走廊曾聽到前麵走的兩個老師抱怨說現在的學生太幼稚,不曉得成天都在琢磨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卻覺得現在這些剛從一個學校跨入另一個學校轉變了身份的老師才太幼稚,不曉得成天都在琢磨什麽。於是他站起來,很堅決地說到“我不想給你當課代表。”
    “講講原因。”英語老師仍舊用睿智的眼睛盯著他,微笑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有些僵硬。
    被一個大不了多少的女生一直盯著,他有些慌神,想起了家門口壁咚的那個姐姐,鎮定了幾秒兒才說“因為你在教學中存在重女輕男思想,憑什麽倒第一就得是男生,第一就得是女生?”一語雙關,他聽到孟夢用筆劃紙的動靜更大,應該正在瞪著他看。
    “盡管你是我們最漂亮、最智慧、最願意用晚課放原聲大碟的老師,我也不給你幹活。你就好比是女兒國的國王,我就好比是路過的和尚,咱倆不是一路人。趙葉葉最喜歡學英語,趴課桌上睡覺嘴裏都嘰哩哇啦的,要不你叫她來當吧。”
    趙葉葉頂著更加蓬亂的卷發,把眼睛都遮住大半,但還是很鄙視地瞪了他一眼“用你多嘴……”
    聞羽認為英語老師肯定會回絕他的提議。
    “恩,那麽以後由趙葉葉擔任英語課代表!”看見趙葉葉忐忑點頭以後,英語老師繼續說,“但我要求課代表在以後的考試都要超過聞羽,讓他見識一下我重女輕男是有理有據的。”
    “老師,我考不過他。”趙葉葉又拋了一個原子彈。
    這節課上,班裏第三次響起沒心沒肺的笑聲,不一會教室前門探進來教導主任半個身子,一臉地無助與迷茫,想了好一會才吐出一句,“小點聲,別的班都不笑”。
    第四次爆笑隨即炸開。
    很多年後,聞羽回憶自己上一次開懷大笑是在什麽時候,居然沿著曲曲折折的記憶線索找到了六班。
    下課鈴一響,孟夢就撅著嘴溜出了教室,手裏拿著新鮮出爐的信。
    北城高中到最近的郵筒,需要從學校圍欄的一個很狹窄的缺口(女生和貓狗專用通道)鑽出去,然後穿一條小巷,過一座天橋,再沿著大路走十分分鍾,所以這意味著她會穩穩缺席下一堂課。有的老師不會注意這個閑散的女生,但有的老師也會點名提問。
    “孟夢?孟夢去哪裏了?”
    “報告老師,孟夢他大爺找她有事兒。”聞羽覺得這麽講很過癮,連一向以尊師重道自居的趙葉葉都忍不住笑。
    當然,趙葉葉的笑完完全全湮沒在六班的爆笑大潮中,一點都不突兀。
    等到孟夢回來,幾個男生打趣問她“孟夢,剛才去找你大爺啦?”
    “你大爺!”孟夢全然不知發生過什麽,但反應飛快,說完就衝他們撇嘴。
    聞羽怕會露出馬腳,跑到趙葉葉那邊和她逗嘴“以後你的任務很艱巨啊!”說完拿出英語卷紙在她眼前晃,上麵有一整道填空題是空著的,分值滿分是10分。不料孟夢直接奔這邊來,把他用力推開,一屁股坐到趙葉葉旁邊“我平時最討厭沒二兩分量就翹著尾巴的男生,你放心,考過那種家夥簡直輕而易舉。”
    聞羽看到孟夢發作後,忽然沒了任何情緒,還好沒有被她發現大爺的事,於是優哉遊哉跑去廁所點一支煙。
    聞羽剛出廁所門口,遇到狗窩他們叼著煙正往裏走,於是被死狗翔摟著脖子又拉了回去續上一根。聞羽這才忽然意識到他們每天基本都待在這裏吸煙,扯淡,這是一種對人生的另類宣泄。每一個著急方便的男生都要膽顫心驚經過他們身邊,經曆8+1隻眼睛的審視。
    “我女朋友總算提分手了,幹!”死狗翔說完一臉輕鬆的表情。
    “幹!”其他人都笑著附和著。
    “不玩女人了,我們可以玩音樂,幹脆組樂隊,就叫九隻眼。”
    “叫‘九目童子’也不錯哦!”
    “幹!你還是童子身麽?”
    “哈哈,那次糊裏糊塗,可能還是吧。”
    聞羽一起吐著煙霧,沒有跟著一起笑,他忽然覺得這個地方冰冷得像一座墳。他想,如果自己少了一隻眼睛,那麽徐可欣就肯定不會投入他人的懷抱,甚至可能馬上回來找他。同樣,如果徐可欣的眼睛看不見了,自己也會寸步不離地守護她。
    但如果換成孟夢呢?聞羽默念自己真是該死,總拿她和徐可欣比什麽……
    和狗窩扯了一會皮,聞羽重新從後門進到溫暖的教室裏麵,趙葉葉還在和孟夢說著成績的事情。
    “可能我真地考不過他,以前他在初中的時候英語,不,是所有科目都是一種變態的存在……”趙葉葉繼續以不謝頂不罷休的精神揪著頭發,全然沒有發現聞羽已經走回旁邊。
    “拜托就算他以前再厲害,現在不還是和我們坐在一個教室裏上課。不過我是肯定考不過他的,隻要能為女生擺脫倒第一的帽子就燒高香了,還有呢……一來到這所高中,我就覺得自己做英語卷紙的時候是中國人,做語文卷紙的時候是外國人,做理化卷紙的時候是文科生,做曆史卷紙的時候是理科生……”孟夢再提聞羽時,臉上並沒有當他麵時的冷漠,卻掛著一點莫名的黯淡。
    “我想做個離子,把頭發燙直,你覺得怎麽樣?”趙葉葉還在為聞羽的段子耿耿於懷,沒有注意到孟夢的一點小失落,但他卻注意到了。
    “聞羽!”孟夢發現身邊多出一個人後嚇了一跳,然後看似不經心說了一句話,“拜托你別再成天悶不做聲了,過得簡單些開心些不好麽?”隨後她接著和趙葉葉聊起學校門口飾品店新到的頭花。
    人往往被一個很小的場景感染,聞羽看到兩個女生平常坐在那裏說話,忽然想像孟夢說的那樣,去試著釋放自己許久的壓抑,過簡單開心的生活。
    第二天,他不再躲在教室角落,開始像往常一樣找班裏的女生說笑,結果一個接一個的段子大受歡迎,連刷題的狀元和睡覺的大白都會湊過來聽,這常常讓正在喝水的孟夢差點當了噴泉,“大眼睛3號”也瞪到了不可能的大小,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一個做了三年美夢的少年,醒來終於恢複了輕鬆隨和,隻是手裏多了一個新的線條柔和外飾簡潔的軍用酒壺,不離手地把玩,還不時咕嘟幾口,皺一皺眉然後整個人都舒展開。他終於知道,隻是做讓女生幸福的夢,最後連夢都剩不下。
    “裏麵裝的真是白酒麽?”孟夢問。
    “韓國的一種蒸餾酒,叫真露。”聞羽說完就自責,連喝酒都忘不掉和徐可欣在一起喝的什麽酒,還有那喝酒聊天的樣子。
    一瓶真露,兩三小時,酒喝得太慢,時間過得更慢。
    “我去體育場練排球了,老師點名幫我想辦法。”孟夢叮囑趙葉葉,她並不知道前一天的體活課上,聞羽倚坐在體育場看台上指著她,麵無表情地問樊梧。
    “下麵打排球的女生怎麽樣?”
    樊梧看到一個些許熟悉的背影,身材不錯,穿著黑色運動短褲更顯雙腿的流線,馬尾辮飄逸地甩動。他笑著起身,跑到更近的地方又假似不經意看了好一陣子,才跑回來問“這不就是軍訓時的那個女生麽,怎麽,你終於春心萌動啦?”
    相識三年多,初中時更是形影不離,樊梧發現這是聞羽第二次在他麵前主動提起女生。樊梧對聞羽的一切都感興趣,眼裏冒著光,依舊笑眯眯等著聞羽繼續爆料。
    見樊梧不作評價,聞羽便也不再說話。
    “喜歡了就去追吧,哥們支持你!”聞羽喜歡的人,在樊梧眼裏都格外明麗。
    聞羽依舊不說話,無論是教室裏,還是體育場上,他喜歡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那個動若脫兔,靜如處子的女生,她在夏天欠下的一個回眸是他服下的第一顆毒品,讓他漸漸上癮,時時幻想,沉醉其中,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