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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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戀戰夢落北城無覓處!
“瞧一瞧,看一看,不瞧不看真遺憾嘞!好又多杯校園文學大賽——真地好又多!”聞羽和班裏幾個男生敲著打午飯的鐵盆,在走廊裏麵一圈又一圈地大聲聒噪,死狗翔幾個則叼著煙懶洋洋跟在後麵壞笑,廣告隊伍熙熙攘攘,煞是熱鬧。
冠名商“好又多”是學校門口一家賣炸雞份飯的小店,因為聞羽和莊小胖基本每天中午都會跑到那裏消費,特別是莊小胖經常加一個大份的雞柳,所以在兩人的軟磨硬泡下,隻好半是讚助半是酬賓地給了五百元錢支持他們辦活動。
不但如此,他們還在走廊盡頭的牆上貼了宣傳海報,這是聞羽熬了一宿才完成的畫麵裏,很多穿著北高校服的人杵在畫麵中央,要麽捧著獎杯,要麽點著鈔票,都一臉白癡的笑。
“如果得獎的話有獎杯麽?”一個扣著啤酒瓶蓋眼鏡的胖女生過來嗲嗲地問。
“會評出名次,但獎杯恐怕……要自費,如果獲獎者都想要的話,我去統一訂購會便宜些。”
“那獎金就更沒得想嘍。”女生恰到好處地拿捏出失落的語氣,眼睛卻一直在向聞羽放電。
“隻要會寫好作品,早晚會發財的,你可以寫校園裏的浪漫邂逅。”聞羽一臉不為人覺察的壞笑。
“喂,誰讓你們在走廊裏瞎搞的!”教導主任幽靈一般地出現,手裏卷著不知在哪沒收來的漫畫,隻能看到封皮上金燦燦的“誘惑”兩個字。
“報告,我這是在搞豐富學生課餘文化生活的活動,你應該支持!”
“支持?你的活動經過誰批準!”教導主任惡狠狠揮舞著手中的“誘惑”,周圍響起了笑聲,尤其是死狗翔他們幾個,簡直笑背過氣去。教導主任發覺以後,手一背把書重新藏於背後,攢足了氣力喊到“立即將海報扯掉!”
“真是出師不利呢。”莊小胖已經不記恨聞羽剪爛了他的限量款levis,這兩天跑前跑後,一直都在幫忙籌備比賽。
“我們可以暗中進行。”聞羽一把撕下了海報,一點都看不出失落來。
莊小胖一臉迷茫,並很快為他的迷茫付出代價。晚課間休的時候,莊小胖挨個班門口走過,一掀開大衣,裏麵貼著一幅聞羽重新趕工畫好的袖珍海報,映襯著他紅黑相間的毛衣甚是刺目。
或許是上天憐憫莊小胖的勤勉,報名情況很不錯,聞羽的書桌上堆滿了厚厚的草稿紙。不眠不休一個星期,讀了快百萬字,評出了十篇獲獎作品。聞羽將這些獲獎的稿子投到了一家還算景氣的雜誌社,占了當期半壁江山。
“如果能跟老師保證不耽誤學習,你們幹脆成立一個文學社吧!”教導主任翻著那本雜誌喜形於色,聞羽和其他胡鬧的人不同之處就在於他有格局,識大體,將教導主任的名字落在了這些稿子指導教師的位置。
聞羽覺得自己的成就大了,這十個獲獎的人就是後來在北城高中乃至北城市都紅極一時的“舞毓”文學社的骨幹。
晚上在家上網和文友們聊天,聞羽忽然發現鼠的qq頭像換成了他和那個小美女合照的大頭貼。
第二天上課時,鼠一直在老師能忍受的極限下向金婷求饒。聞羽和孟夢坐在教室後麵的角落,陰險地看劇,心裏居然有一種得意的快感,隻差手裏在握著一把瓜子。
聞羽聽到孟夢說,“把項鏈丟到他臉上”,然後就看到鼠正遞給金婷一個首飾盒子。聞羽嚇了一跳,原來身邊居然坐著一個可以未卜先知的小巫女,隻見金婷忸怩了一下,然後收下了盒子,馬上回給鼠一個曖昧的微笑。
劇情並未按自己的想象發展,聞羽和孟夢同時發出很鄙夷的一聲,嘁!
“孟夢,你怎麽知道首飾盒裏是項鏈?”他找個話題來掩飾自己的慶幸,因為孟夢看上去自然不是那種能用首飾收買心情的女生。
“當然知道,是鼠昨晚在qq上磨了我半個小時,喊我陪他去珠寶店裏挑的,720塊大洋,打九折,還是我幫他借的會員卡。”孟夢低頭擺弄新塗的指甲,一臉不屑。
“既然你陪他買了東西,為什麽還希望金婷丟到他臉上?”
“鼠是我的好哥們,婷是我的好姐妹,但鼠做得太過分了,活該。”
“你也看到他的qq簽名了啊?”
“看他那嘚瑟樣,生怕別人沒發現,挨個找聊天。”
“我要是金婷的話就不會接鼠的東西。”
“金婷的祖父是軍區的少將,怎麽會在乎那點東西,這是女生的聰明,你不懂。”
聞羽不再言語,歎了口氣為鼠感到惋惜。從一開學和孟夢坐在一起,他便將注意力都挪到她的身上,此刻才又想起軍訓時打下的賭,原來鼠還在為此孜孜不倦。一個中校的兒子追求一個少將的孫女,情節很像幾年之後興起的軍旅劇。
或許鼠是一個單純的人,或許他不是,但莊小胖是一個單純的人。或許在他年少時家長就告訴他有照顧趙葉葉的責任,時間一長就有了愛戀和不舍的情緒。他學習很拚,成績很好,聞羽甚至咬不準他是否為了趙葉葉才才來了北城高中,如果是,他和自己一樣衝動,卻要比自己幸運得多。
莊小胖喜歡找聞羽聊天,以前在一個初中,總有不少話題可說。在他眼裏沒有什麽人和事是可以非議的,但他偶然提起一個人。聞羽才知道他和衝刺班那個鄰座女孩居然在同一個班,“她人長得超甜,性格也很乖,但骨子裏卻喜歡逆反。中考之前還因為和隔壁班一個混混談戀愛,家長都被找到學校談了好久……”莊小胖及時收聲,因為他怕聞羽自認為也是混混。
聞羽心裏有些鬱結,於是把話題轉到了趙葉葉身上,“你有什麽進展沒有?”
莊小胖愣了一下,果然不出聞羽所料,欣然笑起來,“從來都是和她坐在一個教室裏,隻想著能看到她,照顧她,習慣了這種心緒反而沒有再多的想法了。”
“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一直要到大學麽?”
“一直要到她嫁為人婦。”
“你娶了她以後還要繼續照顧她啊。”
“她將來不會嫁給我,我知道的。”莊小胖擺擺手笑了,笑得很坦然。
聞羽能看出來,莊小胖真地喜歡趙葉葉,更喜歡趙葉葉過得無憂無慮,所以寧願自己承受著煩惱,也不願冒險去和她開口坦白。莊小胖這樣是一種瀟灑,一種男人的擔當,聞羽也想自己表現得瀟灑,卻做不來這般。如果他想得到,他會去爭取。
教導主任認識自己,是因為聞羽在教學樓頂樓緩步台化妝的時候在鏡子裏發現了一個可以吸煙,發呆,睡覺的好地方——天台,四周空曠曠沒有更高的樓,坐在上麵像是在郊外的山頂。
聞羽要做這所學校的王者,或者自己心中的王者,所以必須站在這所學校最高的地方,迎著朝陽,為自己加冕。
又一堂晚課要講語文考試的卷紙,沒有電影看。聞羽早早溜上天台,然後在深秋的夜色下看到一對情侶遠遠地,靠在天台另一側的欄杆纏綿。他登著鐵梯爬到更高的一個塔樓上,然後吸著煙發呆。等那對情侶往回走的時候,聞羽看到了鼠,但身邊不是那個另類的小美女,而是笑意盈盈的金婷。
於是,當他磨蹭半天回到教室,居然看到兩個人坐在那裏依舊冷若不識的樣子,就真地困惑了。鼠本來可以得意洋洋宣布自己贏得了賭注,卻反常地將他和金婷的關係轉入了地下。
莊小胖和鼠的不同境遇讓聞羽困惑,這般年歲的戀愛究竟該怎樣。
聞羽終於嘲笑自己,難道真地為了一個賭注刻意和孟夢發生什麽?若沒有那個賭注,莊小胖還是會照顧趙葉葉,而鼠也依舊會盯著金婷不放,隻有自己太入戲而已……
既然已經有三個人知道了天台這個桃源地,它便不再是桃源地。聞羽不想再去天台,隻在走廊裏轉圈找吸煙處的時候碰到那個小美女,她岔腿坐在頂樓緩步台的窗台上,大大咧咧吸著煙,看到他走近將煙頭彈出了窗戶,然後帶著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還有煙麽?”聞羽從兜裏掏出來,給她點燃一支,然後靠在一旁的牆上,靜靜觀察她是否知道鼠在一腳踏兩船。鼠那麽做,他一個旁觀者都感到心虛,生怕她開口問詢。
“你怎麽也抽esse,拜托這是女士煙啦!”小美女的聲音顯得很沙啞。
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用這句台詞打亂他想象的劇本,但她的臉色明明也是洞悉了天台曾發生的事情。或許她該直接抱怨鼠的濫情,或者直接去罵鼠混蛋,甚至上去扇上兩嘴巴,但她一臉的平靜仿似和鼠並不相識。聞羽在這一刻發現自己挺喜歡和她待在一起,隻不知跟她說什麽好。
“煙抽多了想去透透氣,以後沒煙了可以來找我。”聞羽還在自責自己很不會安慰女生,但她衝他笑著擺擺手告別,然後順著梯子爬上了天台,他眼前一刹間恍惚了她的影像。
原來真的有四個人知道天台這個桃源地,最起碼聞羽知道的就有四個,他所知的第四個從那裏跳了下去。
得知消息以後,聞羽忽然失聲哭了起來,一個第一次見麵就能陪自己罰站,大大咧咧告訴自己女士煙有害的女生,在她結束自己生命時,他尚不知她的姓名。聞羽把那盒剩下的煙在教學樓下慢慢燃盡,歎息如此年輕絢麗的生命轉瞬即逝。如果她再開朗一些,沒有煙來討要,他可以陪著她在緩步台的窗台上坐上個把鍾頭,一邊吸煙一邊扯皮。
之後,他一直在後悔當時沒把鼠拽出來向女生賠罪。
隔天的夜裏,聞羽夢境裏浮現出最終的劇情,小美女獨自黯然爬上了天台,在點煙的微微火光中看到鼠正在忘情親吻著金婷的嘴唇和脖頸。醒來的時候幾近窒息,聞羽搞不懂本來應該簡單的年紀,卻都承受著或輕或重的哀傷。
警察到學校找了一些人做筆錄,其中有鼠,但沒有聞羽。鼠錄完筆錄之後再沒來過學校,大個子去和班主任打聽才知道鼠的家裏給他辦了退學,投了部隊。
“幹!走了也不跟哥幾個言語聲。”大個子抱怨。
“人各有誌,不必苛責,他的性格或許在部隊裏發展會更好!”莊小胖在所有任課老師的點名冊劃去了鼠的名字。
聞羽無話可說,他看著學校找來工人把上天台的鐵門焊死,又加了兩把大鐵索。他聽說,警察最後給的結論是女生長期服用致幻藥物,誰都沒責任。
幾天後,金婷和班裏一個皮膚白得像能擠出牛奶一樣的男生談起戀愛,這個男生就是大白。
從軍訓的第一天開始,大白平時除了發呆就是睡覺,從來都沒聊過關於感情的一詞一句。大白可能連當時分給他去追誰都搞不清楚,卻和金婷成了班裏的第一對正式的情侶。
聞羽有時會猜如果當時定下的規則就是大白去追金婷,那個女生還會不會跳樓,鼠還會不會走。
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
很長一段時間,聞羽都不願再往教室的窗戶外麵看,特別是秋意更濃,天黑得愈發早,一過晚上五點,掛滿水滴的窗戶就隻能映出自己的影像。他怕會從窗子裏看到那個女生摟著鼠坐在窗台上衝他笑,他不敢再去相信十六七歲這個年紀釀成的感情,也終於再也忍不住地開始想起徐可欣。
徐可欣現在在哪,在做些什麽,如果在某個天台看到徐可欣和一個男生纏綿,我會不會也跳下去?聞羽滿腦子胡思亂想。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聞羽覺得反之亦然。他不清楚為什麽那個捐棄生命的女生給自己留下了如此銘刻的印象,或許她的打扮潮潮的,言行壞壞的,身上散發著天生的吸引男生的氣息。除了因為吸煙難免有些口氣這一點,孟夢確實和她挺像的。
孟夢和男朋友的矛盾依舊沒有緩和,整個人卻變得非常安靜,不再發了狂似地拽女友去逛街,不再和男生們在煙氣熏天的台球社裏比比劃劃,上化學課回答問題也是有板有眼,而不再向以前那樣“我不會呀”“你教教我唄”,故意難為愛臉紅的男老師來取樂。
“我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孟夢小聲念叨,她的課桌上擺著一個小鏡子,裏麵的臉龐消瘦了一圈。
她擔心有人會離開,有人會走進來,有的事情終究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