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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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相信,她竟真的來到這裏了。\\om\\
    清秀的容顏揚起,放縱自己沐浴在煙紫朦朧的霞光下。眯起眸,享受微風拂麵的清涼感。
    仿-過了一世紀之久,當冬季的風逐漸變得冷冽,她才揚起眼睫,對自己輕輕地,傻傻地笑了笑。
    白癡。現在氣溫不到攝氏五度,她竟然像個傻瓜一樣站在戶外吹風。
    可是,這裏好美啊。
    水洗一般的石板地,直直地向遠方半沉落的日輪延伸,兩旁還未點亮的路燈,造型別致,帶著點時尚的冷魅,卻有更多神秘的浪漫。
    霞光掩映下的夢幻大橋,美得近乎詭譎。
    捧起前幾天剛買來的sony數位相機,她不停狂拍,仿-餓到極點的旅人,一口一口貪婪地將周遭的美景盡數收入眼底,藏在心底。
    直到在一個戴著墨鏡、身穿黑色羊毛外套的男子試圖與她攀談時,她才急忙停下拍照的動作,加快步伐前進。
    她往前走,一路上總有些線條摩登的建築吸引她注意,嵌著流線型藍色標誌的水之科學館,玻璃帷幕的電信中心,某座呈倒三角形的奇特大樓,然後來到位於摩天輪旁的豐田汽車館。
    漫不經心地逛了逛展示各種最新款車輛的展館,越過相連結的天橋,她信步走進維納斯城堡。
    顧名思義,這裏是女性的天堂,是shopping族的修羅場。
    比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她更多注意的,是堡內仿照歐式風格的裝潢,天花板是一片蔚藍的天,兩旁的商店像是一間間傍著歐洲街道的精品店。偶爾,穿過回廊,還能來到一座廣場,在雕像旁的長椅休憩。
    停下步履,她掃視周遭一切,忽地有些迷惘,嘴角跟著揚起澀澀苦笑。
    這棟被金星女神守護的購物中心,其實充斥了一個女人最迫切也可悲的願望。
    渴望裝扮,渴望美麗與魅力,渴望成為男人仰慕的對象,渴望被眷寵、被疼愛。
    渴望被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擁在懷裏,細細嗬護--
    一念及此,葉盼晴忽地失了逛街的興致,驀地轉身離開。
    她必須離開,因為在這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心底原來也藏著這樣的向往。
    向往一個王子,他騎著白馬走來,溫文又霸道地伸手拉她上馬,帶她遠離平淡無奇的人生。
    “你是不是一直就把咱們老板當成白馬王子啊?”帶著嘲弄意味的清亮嗓音忽地拂過她耳畔。
    那是柴晶晶的聲音,是她的好友兼同事,知道她一直悄悄暗戀著上司,總拿這點來戲弄她。
    “我……才沒有!你別亂說。”每回她總被逗得滿臉邇紅,既忍不住要偷偷瞥玻璃門扉內的魏元朗一眼,卻又害怕讓他發現。
    “想要就去追啊!我替你製造機會。”
    “不,不要,你不要亂來……”
    “盼晴,你這樣不行的,這樣你永遠也無法接近他。”
    “沒關係,我……不用接近他,我隻要像這樣看著他就行了。”
    “真的隻要這樣遠遠看著就行了嗎?這樣你這輩子就滿足了嗎?”
    真的隻要這樣遠遠地看著就好了嗎?這樣她就滿足了嗎?
    她閉了閉眸,一麵快速走下天橋的階梯,一麵對抗腦海裏不停逼問她的聲音。
    可是,不滿足又怎樣?他雖然毫無疑問是個白馬王子,可,不是屬於她的王子啊!
    你怎麽知道?
    她就是知道,她知道!
    魏元朗愛的人不是她,他永遠也不可能愛上她。他喜歡的,是更亮眼自信的女人,是那種完全能掌握自己工作與生活的女人。
    他喜歡的女人--就像姊姊一樣。
    雙腿忽地一顫,她連忙伸手,扶住身旁的欄杆。
    不知不覺,她已加入了等著坐上摩天輪的隊伍,跟著他們一起仰望打亮了燈、在夜空下顯得格外燦爛的摩天輪。
    “小姐,你一個人嗎?”排在她身後的男子以日語跟她搭訕。
    她別過頭,不理。
    “一個人逛台場,不無聊嗎?”
    她繼續保持沉默。
    “喂,小姐!”男人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強迫她轉身麵對他,“幹嘛那麽冷淡?”
    被那蘊著調笑意味的眸光一逼,她忽地有些慌亂,“我……我不會說日語。”試圖以英語嚇走他。
    “啊?你不是日本人。”沒想到男人的英文竟然也頗流利,“是哪裏來的?台灣嗎?”興致更濃了。
    可惡。日本人的英語應該很差的啊,為什麽偏偏這家夥會講?
    “……是。”
    “台灣是個好地方啊,我去年去過,很好玩的。”
    “是嗎?”
    “我很喜歡你們的太魯閣國家公園。”
    “嗯。”
    “台灣的小吃也很棒,麻辣火鍋很好吃。”
    “哦。”
    “小姐叫什麽名字?”
    她咬唇。萍水相逢,用不著留名留姓吧?
    “我是johnny。待會兒一起吃晚飯?我請你到六本木喝酒。”
    六本木?
    她有些驚駭。那是東京著名的夜生活場所,充斥了各式酒吧與俱樂部。男人邀請她上那兒喝酒,簡直有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對不起,我跟朋友有約了。”匆匆拋下一句,正巧隊伍也輪到她了,她連忙閃進一個摩天輪車廂。
    沒想到男人居然跟著進來。
    “喂!你--”
    “一起坐嘛。”他涎著臉,“你一個人一定很寂寞。”
    “我才不……”她咬牙,眼看著他轉身就要落上鎖,心跳驀地狂亂。
    她想逃,偏偏男人健壯的身軀堵住了門,她不知該如何才能繞過。
    他究竟想做什麽?她怎會碰上這種無賴?等會兒他們可要在空中待上好一陣子啊,他會對她做什麽?
    愈想愈害怕,她下禁銳喊出聲,“你……你讓開!我要出去!”
    “別那麽激動,小姐,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你走開!”
    他落上鎖,轉過身,朝她不懷好意地笑,“就當陪我吧,小姐,我也很寂寞呢。”
    “你!”她緊緊抓住車廂內的扶手,指節泛白。
    他慢慢俯身接近她,正當她打算不顧一切地放聲狂喊時,門忽地打開了,跟著,一隻猿臂伸進來抓住男人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把他拖出去。
    慘叫聲傳來,跟著,是一對俯視她的幽亮墨眸。
    “你沒事吧?小姐。”
    熟悉的中文令她一愣,溫柔的嗓音更讓她鼻尖微微泛酸。
    ***
    摩天輪在幽茫夜色中緩緩上升。
    掌心貼著玻璃窗,葉盼晴藉著凝望窗外明媚的景致平穩自己的心情。
    他救了她,一個身材高大帥氣、麵容英挺的男人。他長得很好看,五官輪廓很深,墨黑的瞳中似乎還隱隱漾著一股藍意。
    是混血兒嗎?
    她很想看清楚他的眼睛,可不好意思,沒理由一直盯著陌生的救命恩人看。
    “你從台灣來的嗎?”他忽然問她。
    “嗯。”她點點頭。
    “我也是。”
    “你也是台灣人?”不知怎地,她有些驚喜。
    “我現在住台北。”
    她也是!
    “你一個人來東京的嗎?”他又問。
    “嗯。”
    “女孩子一個人獨自旅行很危險。”他凝視她,“你要小心一點。”
    關懷的囑咐讓她胸膛一暖。
    說真的,一個人旅行有時候真的很無聊,再加上剛才又遇上那樣的意外,她很感激他的及時出現。
    “你也是來東京旅行的嗎?”
    “出差。”他微笑。那微笑恍若陽光,一下子照進她的心。
    她忽地有些臉紅,連忙轉頭。
    此刻,摩天輪正巧上升到最恰當的高度,東京灣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
    她怔怔望著遠處繽紛銀亮的彩虹大橋,以及橋後看來精致而小巧的東京鐵塔--日劇裏的經典場景竟活生生映入眼瞳,她不覺有些恍惚。
    “好美。”她忍不住讚歎,突來的興奮讓她連鼻尖也貼上玻璃窗,在透明玻璃上漫開一層薄霧。“你看外麵,好漂亮啊。”
    “是很漂亮。”
    “那座橋叫彩虹大橋,你知道嗎?橋後麵是東京鐵塔。”
    “我知道。”
    “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夢想能親眼看到它們,終於實現願望了。”她微笑,“要不是跟晶晶打賭,說不定到現在還沒來東京。”
    “打賭?”她無意間透露的賭約似乎捉住了他的興致,好奇地揚眉,“你是因為跟朋友打賭才來東京的嗎?”
    “啊。”她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頰畔一熱,“……對啊。”
    “你們賭什麽?”
    賭愛情。
    如果她能一個人開開心心從東京回來,那麽,也許她就能得到主動接近魏元朗的信心。
    “……沒什麽。”她尷尬地轉頭望他,“女人的遊戲,很無聊的。”
    “是嗎?”漂亮的唇角揚起詭譎的笑意,“我倒很有興趣。”
    “啊。”臉頰更燙了。
    他看著她,仿-覺得她羞澀的反應很有趣,笑意染上星眸,傾過身,他伸出拇指,輕輕擦去玻璃窗剛剛因她鼻息而漫開的白霧。
    望著他的動作,她瞬間有種錯覺,仿-他指尖碰觸的不是玻璃窗,而是她的唇……
    老天!她怎麽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簡直像個花癡一樣!
    急忙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你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是什?”
    “啊。”慶幸他開了個安全的話題,她急急回應,“明天會去明治神宮、表參道逛逛,後天應該會去迪士尼樂園,還有一天會去橫濱……”
    “橫濱?千萬要去拉麵博物館,不錯。”
    “對啊,我就是想去那裏,我喜歡吃拉麵。”
    “是嗎?那你喜歡吃甜點嗎?東京的洋果子做得很好。”
    “和果子也很棒啊。聽說上野附近有一家店的羽二重團子很好吃哦。”
    “上野?”
    “我記得應該在日暮裏那一站吧。”
    “看來你功課做得很用功。”
    “因為我……一直想來嘛。”
    “那三十一號呢?你打算在哪裏倒數?”
    “那天我會在箱根。”
    “洗溫泉嗎?”
    “嗯。”她點頭,一句話含在嘴裏,卻沒勇氣問出口。
    那你呢?你會在哪裏倒數?
    她好想這麽問,好想知道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他會在哪裏?在東京,或是台北?
    可她不敢問,從以前就這樣,很多問題她都隻是藏在心中,不敢問。
    何況她與他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又哪來的資格探問他的行蹤呢?
    “……停了。”溫煦的嗓音忽地驚醒她迷蒙的思緒。
    她愕然四顧,這才發現他們的車廂已然接近地麵。
    “我們該下去了。”
    “嗯。”
    “晚上我跟一個客戶約了吃飯,先走了。”
    他要走了?
    難言的失落感堆上心頭,“……好。再見。”
    “再見。一個人小心點。”
    “我知道。謝謝你。”
    於是,他走了,踏著那樣堅定瀟灑的步履,離開她的視界。
    目送他修長的背影完全淡去後,她才恍然發覺,她競連他的名字也沒問!
    ***
    “看見了嗎?那就是富士山。”
    傍晚,她搭乘最後一班觀光船遊覽蘆之湖,倚著甲板上的圍欄,一個日本老婦人熱心地為她指指點點。
    “真的耶。”她仰起頭,頗為感動地望著那被日本人視為聖山的覆雪山頭,雖然今天天氣不太好,富土山的剪影看來有些朦朧,她仍能認出那美好的形狀。
    “富士山倒映蘆之湖是日本十大美景之一,隻可惜今天大概看不到了。”
    是啊。
    葉盼晴也覺得可惜。天色有些陰,能在隱隱約約間瞧見山頭就不錯了,遑論看它倒映湖麵。
    好不容易來到箱根,好不容易乘上觀光船,卻仍錯過心中向往許久的景致。
    看來人間事,總難十全。
    “要不要我幫你照張相?小姐。”
    “好啊,謝謝。”
    讓老婦人就著迷蒙湖景替自己照過相後,葉盼晴也幫她照了一張,然後一個人漫步往船的另一側。
    腦海蒙蒙朧朧又泛起一幕影像--一個男人的臉,線條有些嚴厲,微笑卻柔和的俊容。
    又是那個男人。
    悄然對自己歎了一口氣,她無奈地倚著圍欄沉思起來。這幾日,她總想起他,想著他現在應該在日本的哪個地方,或者已經回到台北了?
    就連在明治神宮祈願時,當她握著筆猶豫著要寫下什麽樣的願望時,也是他如落雷劈入腦海的瞼讓她下定決心。
    她祈求愛情,祈求一個屬於她的白馬王子。
    一個疼她、寵她、照顧她的男人……
    一念及此,臉頰忽地發起燒來。
    她究竟在想什麽?難道她在迷蒙之間把他當成幻想的對象了嗎?
    “荒謬!”
    輕斥自己一聲後,她重新移動步履。
    此刻,船已逐漸停靠岸邊,遊客們都排隊等著下船了。她加入隊伍,靜靜等侯。
    忽地,狂風吹襲,波浪滾滾,船不知為何激烈地晃動起來,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往外側一偏。
    “啊!”她尖叫一聲,感覺似乎有股強烈的力量將她往外拉,執著將她扯落湖麵。
    她終於抗拒不了,落湖了。
    “有人掉下去了!”驚慌的叫喚聲紛紛響起,船頭與岸邊一陣蚤動。
    她在湖麵掙紮著,浮浮沉沉。
    “她好像不會遊泳耶!快!救她上來!”
    她聽見有人這麽喊著,急促的嗓音與她激動的心韻相和。
    是的,她怕水,怎麽也學不會遊泳,老覺得深不見底的水似乎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隨時會吞噬她。
    她的預感沒錯,現在,它就要吞噬她了。
    冬天的水,很冰,迅速凍僵了她的身子,她的心。
    她該不會就這麽死了吧?
    驚慌的絕望掠過心頭,她猛然吃了幾口水,跟著,身子緩緩沉落……
    意識在冷冽的水溫下逐漸迷蒙,逐漸渙散。忽地,一陣撲通聲沉沉撞擊她的耳膜,跟著,是兩隻有力的臂膀緊緊捉住她。
    有人……來救她嗎?
    凝聚全身最後一股力量,她命令自己展眸。
    疲憊酸澀的眸,映入一張寫著擔憂的溫柔臉孔--
    是他。她淡淡地、無力地微笑。
    竟然是他。
    ***
    “好多了嗎?”
    當她坐在溫泉旅館的榻榻米上,捧著熱烘烘的綠茶,享受暖氣的裹圍時,他坐在她對麵微笑審視著她。
    “好多了。”身子暖暖的,胸口暖暖的,就連臉頰也在他注視下變得暖暖的。“謝謝你救了我,沒想到那麽巧你那時候就在岸邊。”
    “我也沒想到有人離岸邊這麽近竟然還能落水。”他說。
    那是嘲笑嗎?
    她怯怯地揚起頭,瞥他一眼。
    是的,他是正在嘲弄她,可那對星眸,如此燦亮,唇畔的笑意,如此溫暖。
    她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毫無一絲尷尬,隻覺得一陣暖烘烘的感覺。
    怎麽搞的?禁不住放下茶杯,摸了摸微微暈眩的腦袋。
    還沒洗溫泉,她就全身暖熱無力成這樣了。
    “你不會遊泳嗎?”
    她搖頭。
    “為什麽不學?”
    “我怕。”
    “怕?”
    “我……有點怕水。”
    “怕水?”他揚眉,笑意更深,“這麽膽小?”
    “高中時老師考遊泳,我怎麽樣……也不及格,她沒辦法,隻好讓我拿網球成績來補。”她低低訴說自己的糗事。
    “你真是個膽小鬼。”
    “我……一直就這樣。”因為這樣,母親對她很失望,姊姊也受不了她。她苦笑。
    他沒說什麽,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去洗溫泉吧。”
    “嗄?”她一愣。
    “都換上浴衣了,難道還不去洗?”他笑,“這不是你今天來箱根的目的?”
    “那……你呢?你怎麽也在這裏?”她沒想到他也會來。
    “我來倒數的。”
    “來倒數?”
    “因為我前幾天聽說有一個傻女人要獨自來這裏,我有點擔心,所以自作主張跟來了。”凝睇她的眼眸若有深意,燦燦生光。
    她心跳一停。
    他起身,采手柔了柔她一頭濕發,“走吧,泡完溫泉就該吃飯了。”
    ***
    她在女湯裏足足泡了半個多小時。
    除了洗頭、沐浴,大半時間是浸在暖燙的溫泉裏,癡癡仰望蒼黯的天。
    溫泉是露天的,旅館主人細心地在小徑上鋪了鵝卵石,還栽了幾叢花、幾株樹。
    冬季,花未開,樹也禿了,可夜空下馨和蒼邃的景致依然動人。
    很安靜,這個時間來泡女湯的,除了她,隻有另一個日本中年婦女。她靠在池畔靜靜休息著,葉盼晴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事實上,除了現在占領她心房的男人,她感覺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這是奇怪的,讓人不解的,這輩子她似乎還沒哪個時候像現在這麽迷惘過。
    難道獨自在異國旅行,真會讓一個人的心境變得如此不確定、如此容易為陌生男子動搖嗎?
    小說裏那些浪漫的異國戀情,究竟是在怎樣的寂寞與放縱下發生的?
    老天!葉盼晴,你究竟在想什麽?
    思緒走至此,她再度喝斥住自己,慌忙起身回到浴場,拿冷水往自己身上衝。
    沁涼的水流逐去了她因浸泡過久產生的暈眩戚,也讓她混亂的神智一醒。
    擰幹濕發,擦幹身子,慢慢穿回浴衣後,她拿起吹風機將頭發吹至半幹,然後,挑剔地瞪著梳妝鏡中的自己。
    剛剛泡過溫泉的她,臉頰有些發紅,頭發淩亂,再加上不甚出色的五官,整個人看來平凡無奇。
    而他,卻是豐神俊朗的。
    差太多了。她搖搖頭,他不可能看上她的。
    拿梳子輕輕梳順了發,她讓直直的長發垂落肩頭,緩緩步出簾幔外。
    他已經在外頭等她了。乍見他沐浴後顯得清新的俊容,她胸口有些。
    “你……等很久了嗎?”
    “不久。我們去吃飯吧。”
    “穿這樣?”她尷尬地指了指自己,穿浴衣,著木屐,這樣的打扮去用餐會不會太失禮了?
    “這樣很好。”他笑,“等你到餐廳就會發現很多日本歐巴桑跟歐吉桑都這麽穿。”
    “可我……不是歐巴桑--”
    “那有什麽關係?我們是觀光客,有權利耍白癡。”他眨眨眼,“畢竟我們可是來這裏促進日本經濟的啊。”
    她聞言,也笑了。
    他瞪她,似乎有些為她的笑容震撼。“走吧。”
    於是,他們大大方方穿著浴衣走進餐廳,享受旅館為他們準備好的精致和式料理。
    葉盼晴開懷大吃,一麵津津有味地聽他講述許多日本奇事軼聞。他們叫了一壺清酒,酒量不好的她也試著喝了一些。
    她不停地被他逗笑,偶爾也會主動分享一些聽來的笑話。
    她情緒高昂,薄酒染紅了她的頰,也添了她的興。
    她覺得今晚的她不像自己,她很少這麽興高采烈的,何況還在一個近乎完全陌生的男人麵前。
    就連公司辦尾牙晚宴時,同事們個個high到最高點,她也隻是靜靜在一旁笑望他們玩樂。
    她笑,聽他說,自己也說。
    他們終於交換了彼此的姓名,他叫石修一,一個有點東洋風味的名字。
    “你是混血兒嗎?”她忍不住問了。
    “看得出來嗎?”
    “你的眼睛好像有一點點深藍,五宮輪廓也很深。”
    “我有四分之一英國血統。外公是英國人。”
    “那你一定去過英國了。”
    “嗯。”
    “英國好玩嗎?一定很漂亮吧。你外公家在哪裏?唉,我也好想去英國玩啊。”
    “你的問題不少耶。英國是滿漂亮的,尤其夏天時,鄉間風景很美。”他形容英國的鄉間景致,告訴她關於牛津與劍橋世代交惡的趣事,還講了一些英國古老的傳說。
    他告訴她很多很多,卻沒告訴她他外公家住哪裏。
    她沒注意到,沒察覺到他其實很少談及自己。如果她注意到了,也許就會明白這個男人比她想像的深沉許多。
    “……下雪了。”他忽然說道。
    “咦?真的耶。”她跟著將眸光調向窗外,果然發現天際正靜靜地飄落白色的雪花。“下雪了。”她心情更加昂揚,從到日本後就一直期盼著下雪,總算被她盼到了。
    “我們出去看看好嗎?”她征求他的意見。
    “好啊。”石修一點頭,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步出餐廳,走向旅館門廊。
    他們並肩站在門廊口欣賞著漫天雪花,看著它們安靜地、優雅地飄落。
    葉盼晴覺得手心發燙,她想收回手,可對方卻執意握住,不肯鬆開。
    她屏住氣息。
    “你很少看見雪吧?”
    “……嗯,台灣幾乎不下雪。每次一下,大家便發了瘋似地衝上合歡山,好不容易積下的雪也被踩化了。”
    “你也會跟著衝去嗎?”
    “我……不會。”
    “我想也是。”他凝望她,“你不是那種會一時興起的人。你的生活一定很規律。”
    很平淡,很無趣。
    她在心底接口。
    他是這麽想的吧?她是一個膽小又無趣的女人。
    胸膛漫開一股酸意,她微微側過臉,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美麗的落雪。
    原來下雪是這樣完全地無聲,如此安靜,如此沉寂。她看著,忽然覺得在空中旋舞的雪花不再自在,反而有些哀婉。
    不知怎地,她想起天鵝湖,想起那出著名的芭蕾舞劇中,白天鵝哀傷絕望的獨舞。
    天鵝羽衣的白,與眼前的雪,靜靜相融,融成一片密密的網,罩落她彷徨的心頭。
    “……你在想什麽?”
    “天鵝湖。”
    “天鵝湖?”他似乎有些訝異。
    她卻沒有看他,隻是啞聲繼續,“我想起那隻白天鵝,她是個公主,卻被魔法師施了法,隻有真愛能讓她回複人形,可她的王子沒有認出她--”
    再也沒有人能救她了,她永遠~~永遠隻能當一隻寂寞的白天鵝。
    在這一刻,葉盼晴驀地深切地領悟了,完全能感受到天鵝公主的絕望與憂傷……
    “盼晴。”他忽然轉過她的身子,抬起她微微發顫的下頷。他笑睇她,那麽和煦而溫柔,“你希望你的王子認出你嗎?”
    “我--”她無法呼吸,隻能驚怔地望著他。
    “你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味道。”他說,嗓音沙啞。
    “啊,那是……薰衣草。”因為她總愛在家裏點精油,久了身上也沾染些許香味。
    “好清新。”他微笑,“憑這味道,我就能認出你。”他低頭,輕輕攫住她的唇。
    小說裏那些浪漫的異國戀情,究竟是在怎樣的寂寞與放縱下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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