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根金枝比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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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比爾看著他手中的匕首,鎏金手柄,青鋒碧刃,光看樣子就知道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敢問閣下大名。”
西比爾沉著臉問道。
陳百萬本還是一臉肅然,聽到對方問他名字後,極其囂張的說道。
“武林第一世家,姬氏宗主姬自堅。”
西比爾聽後一陣愕然,想不到現任姬氏宗主姬自堅,竟是個大腹便便的胖子。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陳百萬說話有明顯的大喘氣。
“的姑姑的丈夫的小舅子......大魚錢莊的掌櫃,陳百萬是也!”
西伯正喝著茶,聽了陳百萬唾沫橫飛的數完,那差了十萬八千裏的親戚關係後,瞬間將口中的茶噴了出來,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陳百萬沒想到的是,在飛雲鎮這個全是姬氏外戚的鎮上,竟還有外地人敢笑他。
西伯笑個不停,陳百萬的臉從紅到黑也變個不停。
終於,匕首動了。青鋒冒著寒意,直刺向西伯的後心。
西比爾也動了,後發先製。在陳百萬刺出匕首的一瞬間,他那隻拿著匕首的手腕,便被西比爾緊緊握在了手中。
西比爾握著他的手腕,稍稍一用力,隻聽一聲骨頭被折斷的聲音響起,匕首已經脫手掉落在地。
“啊!我的手!”
陳百萬捂著被折斷的右手,痛的跌倒在地,霎時間便滿頭冷汗。再看到西比爾那雙冰冷的眼神後,直接被嚇的尿了褲子。
“你你別過來!我我我可是姬氏外戚!別忘了,在飛雲穀殺人就是與姬氏為敵!”
西比爾冷冷笑道。
“若武林第一世家,都是像你這樣的害群之馬。西比爾不介意與姬氏為敵,甚至歡迎之至。”
他說的很輕,但話卻很重。好似根本不把武林第一世家放在眼裏。
能為了一個女人,決意與整個武林為敵的人,又豈會在乎多一個敵人?
陳百萬吃驚的看著西比爾,似有些不相信的說道。
“你...你就是公子比爾?”
西比爾笑了,笑得很輕蔑。
“不才,正是在下。”
語畢,西比爾抬起右腳腳尖,輕輕踩在地上的那把匕首上,隻要他稍一用力,這把匕首便會如一陣風般,刺入陳百萬的喉嚨。
卸刃客棧的掌櫃,此時也已來到大堂。在見到坐在地上,尿了褲子的陳百萬後,不慌不忙的對西比爾說道。
“客官,得饒人處且饒人。本店能夠容忍昔日的一劍仙在此殺人,卻未必會容忍你。”
西比爾冷笑一聲。
“我已說過,不介意與姬氏為敵。”
掌櫃笑了,笑的不遠不近,不卑不亢。
“我隻當沒聽到這句話。不過客官動手前,還是想清楚為好,莫忘了一劍仙前輩的囑托。”
西比爾遲疑了一下,終歸還是沒有殺了眼前尿褲子的胖子。
隻見他的腳尖稍一用力,地上的匕首便如飛鳥騰空,嗖的一下劃過陳百萬滿是橫肉的臉頰,直刺在客棧用紅木所建的門框上。
西比爾沉著臉,連看都不看陳百萬那張,被匕首劃破的右臉。直接開口向卸刃客棧的掌櫃說道。
“掌櫃,酉時已到。”
卸刃客棧的掌櫃,無奈的看了眼,坐在一灘尿上捂著右臉的陳百萬。搖了搖頭說道。
“陳掌櫃,把你此行的目的說出來吧。”
陳百萬這才顫顫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將被折斷的右手放在懷裏,一邊用左手捂著右臉,雖然疼的齜牙咧嘴,卻依舊滿臉堆笑的說道。
“嗨呦!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真不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子比爾。無意冒犯無意冒犯,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就是一個屁......”
陳百萬依舊大腹便便,卻沒了剛開始那一臉的肅然。隻有不住的點頭哈腰,一臉諂媚的笑容,喋喋不休的求著饒。
西比爾聽得很是厭惡,讓他少說廢話。陳百萬這才停止求饒,直起腰來繼續說道。
“小人這次來是專程找公子您的。”
西比爾冷哼一聲。
“找我何事。”
陳百萬一愣,看著西比爾好似真的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連忙說道。
“哎呦,您貴人多忘事!小人可沒敢忘,您昨晚在本錢莊存了一億兩銀子,三千萬兩金子。這賬目您可是過過目的!”
西比爾想到了上午時看過的那本賬本,是周堯山留給他的。
隻聽陳百萬接著說道。
“凡是像您這樣的大客戶!我們大魚錢莊都會贈送一把,由天外隕石打造的鎏金匕首給您。昨夜錢莊的夥計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沒能把那匕首給您,所以小的才特地跑來送您。”
隻見西比爾伸出手掌說道。
“那匕首呢?”
陳百萬捂著滿是鮮血右臉,一臉窘迫的回道。
“這...剛被公子踢飛的,就是那把匕首。”
西伯聽後,站起身來走到客棧門框前。一個淩空翻身,手掌不偏不倚的,握住那把入木三分的匕首,輕輕一拔便拔了出來。
看的那陳百萬是一身冷汗,他實在是沒想到一個瞎眼的人,竟能知道匕首插在哪裏,並如此利落的,從一人多高的門框上拔下來。
等西伯拿著匕首遞給西比爾時,陳百萬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有眼無珠,直顫抖的說道。
“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小的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八歲小兒,中間有結發的糟糠之妻。您就當我是一個屁......”
西伯沒有廢話,轉過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那上麵有陳百萬剛剛啐過的口水。
“您放心!小的立馬給您做件新的,保準用最名貴的綢緞......”
西伯搖搖頭。
“咱就喜歡身上這件。”
陳百萬心中一涼,連忙說道。
“您脫下來,小的立即給您洗。不!小的請最貴的浣衣女工給您洗,保準洗完以後煥然一新!”
西伯又搖了搖頭,指著屁股上的口水說道。
“哪來的回哪去。”
陳百萬一愣,接著就是一喜。舔屁股而已,他最擅長的便是舔了。緊接著便跪在地上,伸出了那條肥碩的舌頭。
西比爾見狀,隻覺一陣惡心。抬起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嚨上說道。
“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陳百萬聽後很是開心,一頭把自己的腦袋磕在地上,一連磕了六七個響頭。接著似有些可惜的看了眼西伯的屁股,連忙站起身來逃出了客棧。
西伯哈哈一笑,自顧自的坐回了凳子上。
西比爾看了眼手中那把隕石打造的匕首,剛要轉身去尋西憐兒,把這把匕首送給她。隻見那陳百萬血流滿麵,氣喘籲籲的又跑了回來。
“嗨!您看小人這腦子,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今日是本錢莊一年一度的競買會,昨個您隻帶走了競買會上,將要賣出的東西的畫像。沒有拿競買會的帖子,沒有帖子可進不來競買會。”
說著陳百萬便從胸前逃出一張請帖,站在客棧門口遠遠的丟給了西比爾。
那是一張燙金的紅紙帖,上麵用黑字寫著兩個字——大魚。
戌時月升,星辰盡出。
大魚錢莊位於飛雲鎮中央。錢莊很大,大到占了飛雲鎮五分之一的土地。錢莊的金庫裏有很多錢,多到能買下半壁江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魚山莊的金庫裏有這麽多的錢,卻從未遭過任何人的劫掠。甚至在當今朝廷國庫空虛,無法發放邊疆將士的軍餉時,依舊沒人動過這座錢莊。
因為除了姬氏宗族的庇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這個原因很簡單。因為不論是劫匪大盜還是貪官汙吏,他們的銀子都在這裏。
人一但有了共同利益,便會自覺的維護這層利益。
有了這層利益,不論大魚錢莊做出的事情,再怎麽無法無天,都會有人替他們兜著。
而在大魚錢莊所做的,眾多無法無天的事情中,有一件最不值一提的小事。那便是這大魚錢莊,今日夜晚所要舉辦的——競買會。
競買會這天,江洋大盜殺人所得的贓物,貪官汙吏們送來的奇珍異寶,拍花子半路偷來的幼童,采花賊翻牆擄走的貌美女子。所有這些,都會被送到飛雲鎮大魚錢莊的總店裏。然後被標明底價,好讓人競價購買。
西比爾拿著那張燙金的紅紙帖,邁進了大魚錢莊的大門。
他隻有一個人,因為請帖隻有一張,一張隻能進一人。他的身上披著狐裘大氅,隻帶了一個裝滿酒的紅色酒葫蘆,沒有帶任何刀刃,包括那把隕石鍛造的鎏金匕首。
接著在侍者的帶領下,他走進了大魚錢莊位於後院的一處寬大石坪上。石坪的中央是一塊突出的石台,石台上點著十多個火盆用於照明。而在石台下,又有十多處用黑紗搭起的帳篷。
西比爾被帶進了其中一處黑紗帳內,帳篷內有三樣東西。一個用於席地而坐的蒲團,一隻長柄鈴鐺,和一盞未被點燃的燭台。
西比爾剛坐到蒲團上,一個大腹便便,右手和右臉都纏著繃帶的中年胖子,也撩起黑紗帳走了進來。正是那名被他折斷右手,劃破右臉的陳百萬。
隻見陳百萬一進黑紗帳,便諂媚的說道。
“公子,您第一次來,還對這兒的規矩不太了解。錢莊裏的這些夥計,也都沒小的我有眼力勁。一會您有什麽不懂的想知道的,直接問我就成!您看,我就站這兒?”
西比爾微微頷首,陳百萬便連忙笑著應道。
“好嘞!”
不多時,石坪上陸陸續續的又來了十幾個衣著華麗的人影,在大魚錢莊的侍者帶領下走入剩餘的黑紗帳中。
陳百萬見西比爾望著那十幾位,和他一樣坐在黑紗帳中的人影,似乎有些好奇。立馬開口向他解釋道。
“公子,那幾位也是和您一樣腰纏萬貫的主兒,有些甚至還是皇親國戚。不過您放心,小的替您看過了,今年這場競買會上,就數您錢最多。隻要是您一定要的東西,那就一定是您的了!”
西比爾聽後,又看了眼石坪上擺著的十幾處黑紗帳,竟發現這十幾處黑紗帳都是黑蒙蒙的,無一處亮起燭光。
“為何不掌燈?”
陳百萬一愣,趕忙說道。
“哎呦!這燈可不能隨便點!帳篷的帳字和賬本的賬字念起來是一樣的,帳內掌燈如同點燃賬本!隻要一點燈,那就是向別人表明,您要花光所有錢財,買下台上正在競賣的東西!”
西比爾拿起酒葫蘆呷了口酒,緩緩說道。
“這便是你說的,隻要是我一定要的東西,就一定是我的東西?”
陳百萬連連稱是,嘖巴嘖巴嘴巴說道。
“不過這競買會辦了有三十年了,從未有人點起過帳內的燈。說來也是,能坐進這黑紗帳內的主兒,哪個人沒有些奇珍異品啊。就算是競買會上的東西再怎麽驚世駭俗,也沒人會花光所有錢財來買,隻會量財而行。哪兒需要點燈啊!公子看到這鈴鐺沒?隻要是您相中的東西,搖兩下就成!”
就在陳百萬說話的功夫下,又有上千人簇擁著來到了石坪上。這些人形象各異,卻有一個相同的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是飛雲鎮上的姬氏外戚。
他們的手上沒有請帖,卻可以暢通無阻的來到競買會上。
因為他們有比請帖更便利的東西——關係。和姬氏宗族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家族關係。
“大魚錢莊競買會,現在開始!”
隨著石坪中央的石台上,一聲洪亮的聲音響起,一件件奇珍異寶被人抬了上來。
這些奇珍異寶中,有從皇宮內偷出的珠寶,有從天山上摘下的雪蓮,還有各種各樣的武功秘籍。
西比爾喝著葫蘆中的酒,對台上這些走馬觀花一樣的寶物,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石台上出現一個尿壺,一個發著綠光的尿壺。
台上的侍者還未開口說這尿壺的來曆,台下的人群便已如海嘯般笑了起來。
隻聽侍者捧著那尿壺說道。
“此夜壺采用東海巨蚌腹中的夜明珠所製。乃三十年前,江湖人稱一劍仙的周堯山所用。底價十兩!”
十幾處黑紗帳內無一人搖鈴競價,隻聽站在石坪外圍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我出十一兩!”
“我十五兩!”
隨著人群中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最終這個被周堯山用過的夜光尿壺,竟賣出了五十兩的高價。
那名花了五十兩銀子的姬氏外戚,剛從侍者手中接過那發著綠光的尿壺,便大聲罵道。
“我的寶貝夜壺啊!不過是借給不要臉的周堯山一晚而已,竟然被他賣到了這競買會上!”
“有借無還的周堯山,果然名不虛傳。”
另一名站在人群中的姬氏外戚剛一說完,人群中又是一陣歡笑聲,比剛才的笑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西比爾喝了口酒,他還未曾有搖過一次鈴鐺,似有些不耐煩的看向了石台。
一旁的陳百萬見到他的神色,忙不迭的解釋起來。
“公子別急,還有最後兩件寶物。小的打包票,您最少會買下其中一件!”
陳百萬剛剛說完,西比爾已經看到了他說的其中一件寶物。
但那不能稱作寶物,因為那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可這個女人又可以被稱作寶物,因為她很美,美若天仙。
石坪外圍的那些姬氏外戚,剛還在大聲嘲笑買下尿壺的人,可一見到台上的那個女人後,便忽然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噤若寒蟬。
這次石台上的侍者並沒有侃侃而談,而是直接開口說道。
“底價,十兩!”
西比爾聽到侍者的報價,瞬間愕然。
他這才明白,為什麽在有著眾多奇珍異寶的競買會上,會出現一個周堯山用過的尿壺。
這是在羞辱!
現任姬氏宗主姬自堅,為了羞辱病死的哥哥姬自傲,竟把姬氏大小姐掛牌競賣,和尿壺一個價錢!
這是連姬氏宗族的臉麵都不要了。西比爾不禁想要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曾貴為姬氏大小姐的姬彩音。那個手捧櫻花,恬靜微笑的畫中人。
那個貌美如花,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此刻,正站在競買會的石台上。
她那雙本該白皙如玉的纖纖手腕,已被沉重的鐵鏈勒出一道道血痕。白底紅邊的齊腰襦裙,也早已破破爛爛,距離衣不蔽體也不過輕輕一撕的差距。
西比爾隔著黑紗帳,望著石台上被火光照應的姬彩音。她跟他所看過的那幅畫像,已然判若兩人。
但卻不是上麵所說的外表變化,若隻是服飾的改變,絕不會影響她那傾城的容貌。
重要的是她那張布滿淚痕的臉上,那雙本該柔情似水的雙眸。此刻,卻變成了一雙隻能稱之為眼睛的器官。
她的眼中已沒了光,宛如提線的木偶。
台上的侍者見無人叫價,便再次開口說了一遍底價。
台下的十幾處黑紗帳沒有動靜,遠遠站著的那群姬氏外戚也沒有動靜。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塊燙手山芋。十兩銀子買個美人很劃算,但十兩銀子買下姬氏大小姐,卻會變作殺身禍端。
侍者又等了許久,眼見無人競價,便拿起了鎖著姬彩音的鐵鏈,要將她帶下去重新關押。
“慢著,我要了。”
說話的人聲音不大,但卻讓石坪上的每一個人都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