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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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兒並沒有什麽解釋的意思。
    他看了看周身的雲霧,便又側過臉來,與本君招手。
    美人兒道:“驚鴻。”
    本君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本君主動湊近幾步,美人兒便微微頷首,十分滿意。
    他道:“魘丹有窺夢之能,食夢之效。它乃魘獸根本,魘獸借助它的能力,便能輕而易舉地吸食夢魘、惡念,增強自身修為。”
    本君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魘丹的效用。
    魘獸妖魔,本來便已經在世間匿跡已久。這一族的妖魔,凝聚夢魘惡念而出,一世隻會有一頭妖魔存世。魘獸生得快,死的也快。
    此類妖魔,在初生之時,往往會為了增長修為,在凡界興風作浪,吸食夢魘惡念,隨後又往往會因為惡一方,動靜太大,被神仙除去,或是其它聞風而來的妖魔吞入腹中。
    魘獸由來雖然也算得一句悠久,但每一頭魘獸,都死得太快了,活得短一些的,活不過十年之術,活得長一些的,也不過就是百年的光景。
    這麽短的年歲,一個神仙打個盹兒就能睡過去了,魘獸的相關訊息自然也就變得頗為稀少。
    這麽說起來,美人兒將這魘獸囚在此處,竟是意外叫它存活了下來,竟還修得了萬年的修為。
    唔。
    倒也………有意思。
    估計這世間知道魘獸秘密的,怕也就隻有些活得久的,與本君眼前,這圈養了一頭魘獸萬年之久的美人兒了。
    美人兒還在繼續說叨。
    他語氣平靜,嗓音清而冷,帶著一股極透徹的仙氣兒,就算是說起魘丹此等邪物,也叫人全然沒有驚慌緊張的感覺。
    起碼本君是沒有。
    美人兒道:“魘丹,是能一窺三界仙、魔、妖、鬼、人惡念與夢魘的鑰匙。這無盡黑霧,便是世間之惡的縮影。”
    他話音未落,黑霧間的嘶吼尖叫便也一齊應聲而起,刺得本君耳間嗡嗡,美人兒輕輕一揮衣袖,本君沾到的他的光便被美人兒收回去了,獨留他一人守著那一小方赤紅淨土,叫本君被這黑霧徹底卷盡了。
    本君耳朵裏嗡嗡作響,能看得見美人兒最後說了些什麽,但聽不清楚,他的眼睛靜而涼,看著就叫人覺得舒服。
    “嘭”的一聲。
    本君好似不是被黑霧包裹了,而是被人趁著寒冬,直接投入了湖中。
    糾纏住了本君的夢魘終於露出了真麵目。
    這玩意兒不像是夢魘,反而像是什麽用了那什麽蒙太奇還是什麽手法的全息體驗電影。
    說起全息體驗電影,本君好久之前也差那麽一點兒就能享受上那技術了,可惜那會兒死的早,沒能享受上,這會兒反倒是體驗了一把。
    黑霧像是被人驅趕似的褪去了。
    本君抬頭一瞅,上邊波光粼粼,一片片的光透過湖水透下來,乍一看竟還頗有意境。
    本君隨意劃拉一下,得,這夢魘沒全息體驗那麽真實,本君現在看著的是在極深的水底下,但身上卻全然沒有什麽身在水中的獨特感覺,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周身傳來的刺骨寒意。
    但這玩意兒鐵定是那些黑霧的功勞,不關這些虛幻的水什麽事兒。
    本君本來還想在這水底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但轉念一想,本君表麵上是在這水底走來走去,實際上可是在那到處都冒著火苗兒的鬼地方上頭挪啊!先不說本君會不會一個踩空,直接重新落到那深淵裏頭,被這會兒恨本君恨得要死的魘獸活活掐死,單說本君這會兒的舉動,估計是要被美人兒一直盯著的,本君便覺得自個兒不能妄動。
    本君就在這兒站著。
    就算天塌了,本君也絕對不會在這兒挪一下!
    本君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這夢魘似是見本君不動,終於莫辦法了,本君眼前的景象終於變了。
    謔。
    還真像是第一視角似的。
    那透著光的水麵兒慢慢朝著本君靠近了,接著又是“嘩啦”一聲,這夢魘竟然還給了本君一個破水而出的音效。
    本君依舊穩然不動。
    破出水麵之後,本君可算是能見到些其他的場景了。本君本來覺著本君應該是在什麽湖泊底下呢,沒想到這兒竟然是一處富貴人家私自挖出來的蓮花池子。池子裏頭開了一片粉白蓮花,看著實在好看的很。
    本君這會兒就是站在池子中心的一片荷葉上頭。
    本君身前是一片頗有江南味道的精致樓宇,臨著蓮花池子的是一條走廊,一個穿著精細衣裳的少.婦正坐著一把椅子,懷裏抱著個孩童,哄著他笑。
    這夢魘難道是要叫本君看這個?
    這麽溫馨的場麵,可不像是夢魘的模樣。難道這孩子之後弑了母?還是這做母親的不慈愛,對這孩子做了少年天怨人怒的事兒?
    說起來,本君應當不是要一直看著他們溫馨罷?仙人的時間雖然多,但是若是一直看下去,本君估摸著,也得花個二十年的時間。
    這夢魘要本君在這兒站上二十年,也實在是為難本君了一點兒。
    幸好本君猜錯了,這夢魘還沒這麽傻。本君隻是又站了一會兒,便見到眼前都場景變了。
    依舊是那個婦人。
    她這會兒穿著的衣裳略舊了些,看著也沒之前那麽精細好看了。那孩子也長大了,起碼不是能叫她輕鬆抱著的塊頭了。
    那孩子這會兒看著極可愛,圓眼細眉,嘴唇兒粉粉嫩嫩,臉蛋兒也肥嘟嘟的,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激靈和水靈。
    本君看得也實在喜歡,這孩子這會兒還梳著童子的發式,看著喜人極了,他正坐在涼席上,手裏拿著本兒對他而言塊頭極大的書,慢慢地翻看。
    婦人便坐在他旁邊,含笑看著他。
    等到那孩子將那本書從頭翻到尾,這一幕場景便結束了。
    下一幕場景又是類似。
    婦人身上的衣裳愈來愈舊,容色不在,慢慢老去,孩子卻越來越大,他小時候生得可愛,長大了也算得俊秀,一雙眼睛清清透透的,看著還是那副孩子模樣。
    這夢魘到底怎麽回事?
    難道是之後有什麽驚天巨彎?
    本君懷著看電影的激動心情看了下去。
    夢魘一幕幕地換上各式場景,每一次都是在走廊前,蓮花池子旁邊。婦人與孩子的相處溫馨依舊,這小電影兒似的夢魘活像是一部無聲彩色默劇,本君在這兒站了這麽久,出了本君自己的呼吸聲,還沒聽到什麽其他的聲音。
    本君都有些想來一捧爆米花了。
    說起來,仙界倒也有類似的東西,被喚做梅花脆。梅花脆單單薄薄,是梅花花瓣被搗碎了,又用米麵拌了之後,弄做一塊兒一塊兒的酥脆甜點。
    本君在雲真仙子那兒待著的時候,曾經也吃過幾次,口味清甜,口感酥脆,味道實在是好極了。
    若是這會兒本君有一盤子梅花脆,美人兒又不在本君身邊就好了。本君便能一邊看這夢魘的電影,一邊吃梅花脆了。
    本君又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迎來了這一片夢魘的轉折點。
    走廊裏,照例是那孩子,與那婦人。婦人眉目低垂,一針一線繡著給孫兒的虎頭鞋,那孩子已經是青年模樣了,他半蹲在母親身前,與她說著話。
    變故便是在這個時間忽然出現的。
    一群人忽地闖入,氣勢洶洶地從走廊兩邊衝了過來,婦人尚且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那孩子愣了一下,緊接著便驚怒起來,怒吼著衝過去,要把母親解救出來。
    本君終於聽到了聲音。
    那婦人哭嚎著被人摁在地上,孩子嘶啞的咆哮被人阻攔,他被混在人群中間,看著古板又刻薄的高貴女人“啪”地打了一個耳光。
    聲音忽然一靜。
    緊接著又嘈雜起來。
    女人先怒聲指責那孩子認賊作母,扇了他幾個巴掌,怨他竟當真一點聰明也無,看不出婦人慈愛模樣下的惡毒心腸。又叫人按著那孩子,先叫人強汙了那婦人,又在她嘴裏塞了布,不許她咬舌自盡。那婦人在兒子麵前被人輪番淩.辱數次,最後被扒光了衣裳,帶著一身汙濁,被綁住手腳,投入了蓮花池裏。
    ………本君還是不要梅花脆好了。
    就算要了,這會兒也是絕吃不下去的。
    這夢魘倒也是真狠毒,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真正發生過的惡念,還是哪個人睡夢之中的惡.毒.意.淫,又或者是什麽人午夜夢回的痛苦過往。
    那孩子從一開始的絕望掙紮,到了之後的無聲呆滯,他最後終於被放開了,女人又掰著他的臉,輕輕撫摸,說著些心疼的話。
    已為人父的孩子,這會兒好似是忽地長熟了,他全然褪去了所有尚且青澀的幼稚與天真,沒有了為他遮擋出一片澄澈天空,美好庭院的婦人,他忽地從尚且純稚的青藤,忽地成了長滿尖刺的荊棘。
    場景的變幻速度忽地變快。
    那孩子已經不能叫孩子了。
    他是一個青年。
    青年被女人帶回了另一處富麗堂皇的屋舍,他眼神麻木,充滿憤恨,但是轉瞬間,這濃重的情緒便消逝了,泡沫一般化作虛影。
    他帶著笑回祖歸宗,妻子成了妾,孩子沒過幾年,便因病去世了。
    女人給他重新配了一個妻子,生了一個白胖的男孩兒,是他的嫡長子。
    一切又重新恢複了虛幻的美好。
    接下來的視角,大多便在那高貴女人身上了。
    她的眉目生得並不好看,隻是平庸的相貌,行為舉止本也優雅大方,但卻總叫本君有一種微妙的不適感。
    本君看人尚且算得上準,這女人的行為舉止,簡直像是偷來了別人的一樣,不管是硬安在自己身上罷了。
    她招搖過市,行為舉止分明是落落大方的,但做的事情,卻總顯得下作了些。
    女人丈夫像是個風流的權貴。
    他生得極好,饒是本君身邊都是好看的神仙,卻還是覺得他生得也算好看。
    權貴好美色,經常在外邊浪蕩,他有這麽一副好皮囊,狂蜂浪蝶擋也擋不住。
    女人便去一處,一處,又一處的,權貴曾經風流過的地方,那些與權貴風流過的女子,全數都被她用極殘忍血腥的法子處理了。
    感情那青年,和他的母親,卻還不是第一例。
    女人處理的人越來越多,權貴也逐漸收心,專心與她相處起來。
    他全心全意,將女人當做自己手中的珍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
    ——青年忽地出手,在女人飯食裏下了毒。但他的手段實在幼稚,因而他剛剛坐下此等舉動,這事兒便被發現了。
    青年由此被關入牢獄當中,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他麻木地被從獄中帶出,在囚車中,行到了菜市場所在的地方,最後一刀斬首,就此死不瞑目。
    他死之前,女人尚且抱著他的孩子,坐在不遠處的酒樓,與孩子一起看他人頭落地。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
    本君這會兒明白了。
    這夢魘的來者,怕就是這位女人。
    女人與權貴和和睦睦,就此一生恩愛幸福,隻是之後的場景,卻總透著一股怪異的拚湊之感。
    本君看得直泛惡心。
    這直撲而來的扭.曲.臆.想,實在是………!
    唉。
    一場夢魘之後,又是另一場夢魘。
    本君感覺本君估計是哪兒得罪了美人兒,才能叫他帶我來看這般煉獄似的扭曲夢魘。本君前前後後,看了百來場夢魘的起始,有的是惡鬼索命,有的是求富貴華榮,有點是對美人的貪求,有的是煉獄的仇恨。
    扭曲的惡念混雜在一處,夢魘簡直像是看不完,播不盡,各有惡劣之處,卻又各不相同的爛片合集。
    本君真是………躲過了曾經的雷劇預警,沒有躲過如今的夢魘陣陣!
    本君好虛弱哦。
    本君搖搖欲墜。
    本君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一步都沒有挪動過!!
    本君不但受到了身體折磨,本君的心靈,也被荼毒了!
    本君寧願去看三百冊以本君為主角的龍.陽.春.宮.圖.本,也再不想看這裏無群無盡的夢魘惡念了。
    本君真是奄奄一息。
    若是再來一片夢魘,本君就要拍死自己了。
    死了也比繼續受折磨來得好。
    所幸本君還沒來得及自我裁決,美人兒便終於大發慈悲,把本君拉回來了。
    本君與美人兒沉默對視。
    美人兒和本君對著瞅了半晌,終於轉過臉去了,他再次一揮衣袖,狂風平地而起,將這似是無群無盡,沒有邊際的黑霧,都一齊卷了起來,重新凝成了一枚魘丹。
    美人兒並沒有再回頭來看本君,他收回魘丹,便背著本君道:“你看了幾回魘景?”
    本君這會兒一回想那些夢魘,便覺得腦仁生疼,從腳後跟兒到頭發絲兒都提不起力氣來。
    但這個問題,本君還是能答上的。
    “一百七十九回。”
    美人兒道:“不錯。”
    他往前踏了一步,無邊的水流便傾瀉而至,將這一片的赤紅土地重新掩蓋了住。
    水流凝成無邊湖泊,湖泊中生起接天蓮花。
    美人正踏著一片蓮葉,他微微回過臉來,道:“你所見的,便是如今三界生靈,失了天道製衡之後,所生的惡。”
    “驚鴻?”
    美人兒重新看了過來,他依舊神色平靜,眼睛仿佛是兩泊沒有波瀾的湖。
    他道:“你的過錯,你可能承認了?”
    “………………”
    唉。
    上尊啊。
    這個鍋,本君能不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