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使還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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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月那年!
    我被揍的快走火入魔的時候鴨子帶著寢室的兄弟操著板凳把我救了下來,班妤涵也來了,她是扒開人群衝進來的。我看見班妤涵就平靜了下來,跟往開水裏兌了瓢冷水似的,立馬就不沸騰了,我說,你來了,我說這話的時候像個頓悟的高僧,靈台一片空名,以前一直都聽人說頓悟,始終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這回我懂了。
    班妤涵抱著我哭,說再也不敢了,今後一定聽我的話,要我別折磨自己。我垂著手沒有說話,看著鼻血像螞蟥一樣的滲進班妤涵的棉衣裏麵。其實我本來告訴她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但是我終究什麽都沒說,就像我想說的話一樣,現在說什麽都太遲了。我隻是貼在她耳邊把李行和我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周圍人聲鼎沸,鴨子和民兵吵的不可開交,我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小,但是我想班妤涵應該一字不落的都聽進去了,因為我每個字都說得斬釘截鐵。
    我剛剛說完,班妤涵就把抱著我的手鬆開了,退後兩步看著我,像被雷擊過似的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才拉著我的手喃喃的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你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他們是騙你的。班妤涵說話的時候一顆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擠出來砸在我手臂上,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像被火燙著了一樣,我想把手收回來,班妤涵卻抓的更緊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和我預想的太不一樣了,我原本以為在揭穿班妤涵的謊言後,她會和電視劇中那些陰謀敗露的反派一樣麵色慘白,麵如死灰,我壓根就沒想過她會哭,難怪有人說眼淚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一點都不錯,我有點手足無措了,但我還是歎了口氣說,你還叫我怎麽再相信你呢?班妤涵哭了,眼淚雨點似的落在我手背上,她說,你相信我,是雲在說謊,那天我遲到不是我威脅他,是他威脅我,說我要是做你女朋友他就從教學樓跳下去。你相信我啊。我什麽都沒說,隻是抬手給她把臉上的眼淚抹去了,倒不完全是因為心疼,也是因為那會我酒已經醒了,看著周圍那一張張似笑非笑的臉,我覺得挺難堪的。
    我做完這些後就被保衛科的人帶走了,走了好遠我回頭看時,看見班妤涵跌坐在草地上抱著腿哭,衣袖上是一道醒目的血汙,那是我的血。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鴨子坐在我床邊打盹,床頭的凳子上放了一碗粥,我突然覺得很餓,胃裏麵空蕩蕩的,拿起來喝了個精光,喝完之後還是感到餓,想起來找東西吃,鴨子給我端來一個飯盒,他說,昨晚你吐了好多次,知道你醒來了會餓,給你打了份飯,快吃吧。
    我這才有點清醒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像鬧的挺大的,我被保衛科的人帶走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呢?我努力的回想,但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我問鴨子,鴨子說,事情鬧的是挺大啊,係裏麵想捂都捂不住,被學校知道了,給了我們每人一個記大過的處分。
    聽鴨子這麽一說,我挺難受的,為自己這點破事,鬧的全寢室的人跟著我挨處分,我有點過意不去,我說,真是不好意思啊,連累你們了。
    鴨子輕輕的在我肩膀上打了一拳,笑著說,不說這個,見外了。我發現鴨子笑的真好看,特別親切,跟我舅舅笑起來一樣親切。
    我要請鴨子他們吃飯,鴨子說還是算了吧,吃飯又得喝酒,你都這樣了,我還真怕你喝出點什麽毛病來,這事你也不太往心裏去,記大過而已,又不是開除,隻要我們做一年良民,處分就自動撤銷了,倒是你自己,怎麽就弄成這樣了,還是為了尹檳那件事嗎?其實沒這個必要啊,真的,班妤涵對你挺好的,放下算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誰還不犯點錯呢,隻要她不再這樣比什麽都強,你說是不?昨天我們被帶走後,她一直跟著我們,在保衛科外麵熬到半夜,嘴唇都凍烏了,你那會醉的不省人事,我們本來要抬你回來的,她不肯,執意要背你回來,在路上你又吐了她一身,回來後又給你抹臉、換睡衣,折騰到淩晨才回去,今天一大早又熬了熱粥給你送過來,聽說她還發著燒呢,小姑娘挺可憐的,我看了都心疼。
    我兩隻手捧著飯盒,我就怕我手軟拿不住把飯盒砸了,我抬起頭看著鴨子,我說,鴨子,你知道嗎?我在追班妤涵的時候,她正追雲呢。那是我大哥啊,你說我怎麽還能……
    鴨子聽我說完就猛的站起來,站在我麵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看得出鴨子挺驚訝的,嘴張的能塞進燈泡。過了很久,鴨子坐在我旁邊,拍了拍我的手,他長歎了一口氣,我覺得他肯定特別無奈。他說,怎麽會是這樣的呢?我是看著你們怎麽走到一起的。我一直都覺得你們的愛情是最純真的,我很向往,也渴望過擁有這麽一份感情,可是怎麽就這樣了呢?班妤涵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難道兩個人在一起就不能坦誠一點嗎?非得欺欺瞞瞞才覺得有意思?唉,現在的女孩子啊,都不知道怎麽了?
    鴨子的話把我弄的挺憂傷的,我想抱著鴨子大哭一場,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抱著舅舅哭一樣,沒有顧及,肆無忌憚的哭,把心裏的難受勁都順著眼淚排泄出來,但是我怎麽醞釀,都擠不出一點眼淚,隻是覺得心很痛很痛,我想我的淚腺已經徹底幹涸了。既然哭不出來就笑吧,既然喜極可以泣,悲極為什麽不能笑呢,於是我笑了,我大聲的笑,我說,鴨子,別說這個了,也別再提這個名字,從今往後,我的生活中不會再有班妤涵這個人。我要讓你們都看看,離開了她我照樣活的多姿多彩。
    我一直睡到傍晚才醒,其實我是餓醒的。飯量和悲傷成正比這句話一點都沒錯,我現在就想吃,隻有化悲憤為飯量,我才能覺得我還活著。我掙紮著起來找我的飯盒,沒有找到,應該是鴨子拿去給我打飯了。這讓我想起以前我偷懶不想去食堂打飯,班妤涵給我送盒飯的情景,班妤涵會給我打來最可口的飯菜,坐在邊上笑著看我吃,等我吃飽喝足了,再給我把飯盒洗幹淨放好,然後賴著不肯走,躺在床上要我給她講故事,我就信口胡謅說上一段,班妤涵就搖頭擺手的說,不好聽,不好聽,我要聽睡美人的故事。說完就閉上眼睛做睡美人狀,我講完故事,還要輕輕的把她吻醒。後來班妤涵每次來,都要我講這個故事,我說都聽了一萬遍了,不膩啊?班妤涵就勾著我的脖子說,我要做你一萬年的睡美人,你每天都要吻醒我。
    班妤涵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鴨子說她生病了,吃藥了嗎?我想著有點心疼,給她賣點藥送去吧,再把分手的事情和她說了,也算是個了結吧。
    我給班妤涵買了一大包藥,都是治頭疼腦熱的,就算她一個月生一次病,也夠她吃好幾年的,然後又給她稱了幾斤香梨,因為我記得她說過不愛吃藥,藥苦,吃了藥再吃梨就不苦了吧。做完這些,我給她打了個電話,響了一聲電話就通了,聽著班妤涵在電話裏特疲憊的喂了一聲,我突然不知道怎麽說話了,是啊,說什麽好呢?總不能開口就提分手的事情吧,且不說她正生著病,就是自尊心也受不了啊,人家一嬌滴滴的女孩子,你說不要就不要了,還是委婉點吧,相好一場,給她留點麵子,也是給我自己留麵子,雖然她做錯了事情,但是也得和她當麵說清楚才行啊。這是禮貌問題,也是原則問題,分手了也要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斷就斷的徹徹底底,免得今後被人拿這事戳我的脊梁骨。但是不和她說分手的事,我又真不知怎麽開口,以前都叫她“涵涵”,現在突然改口叫班妤涵了,多別扭啊,我想了想,還是開門見山吧,把那些虛的都免了,我說,給你買了點藥,你下來拿吧。我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甚至臉上還帶著笑,就跟以前給班妤涵送好吃的時候一個神情,說完這些話,我又歎了口氣,為什麽美好的東西都那麽短暫呢?如果沒發生這麽多事情,我們的生活該多美好啊。
    我到女生樓的時候,班妤涵已經等在那裏了,倚在牆角沐浴著最後一縷陽光蹙著眉頭想心事的那個女孩就是她了,我向她走過去,班妤涵也看見我了,快步的向我走了過來,眼角晶瑩剔透的,卻又嘴角輕揚,臉上還帶著甜蜜的笑,像是要投進我的懷裏。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撒在班妤涵的臉上,我突然看不清她的臉,眼前隻有一片金色,班妤涵一瞬間幻化成了隱藏在這片祥和背後的妖孽,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班妤涵沒能抱住我,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我沒有再動,就這麽看著班妤涵,夕陽下的班妤涵亦幻亦,真很是動人,像極了詩人筆下的金柳。班妤涵曾經說過她擁有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動人,其實不是,班妤涵的動人是那種楚楚可憐的動人,是能把人心揉碎的楚楚可憐。其實我那會很想淡淡笑一笑,輕輕的喚上一句“涵涵”,把班妤涵摟在懷裏,但是我最終什麽都沒有做,因為我抬頭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中文係的教學樓,也就是在那裏班妤涵曾用生命來威脅我最好的兄弟做她的男朋友,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眼中的班妤涵不在楚楚動人,那隻是一個表象,真正的班妤涵應該是拿著鐮刀的死神。
    我們分手吧,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點冷,班妤涵打了個寒顫。班妤涵手上拿著一個袋子,那是我的衣服。每個星期的今天,班妤涵都會從我那裏淘一堆髒衣臭襪回去洗,然後再把上周給我洗好的衣服疊好放整齊。我從班妤涵的手上把衣服接了過來,再把裝藥的袋子遞了過去,班妤涵不接,怯生生的往後躲,她應該也意識到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給她送東西了,接過這個袋子,我和她的關係就劃上了句號。
    班妤涵退到牆角,退無可退了,看著我一步步的逼上來,她又哭了。我把袋子掛在她手腕上,輕聲的說,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說完我真的轉身走了,我本來是想抱抱她的,但是抱住了,還舍得分開嗎?
    我走開了,一個袋子砸在我後背上,我知道那是我給班妤涵買的藥,身後是班妤涵聲嘶力竭的聲音,她說,許一純,你混蛋。我沒有回頭,不是因為我不心疼,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淚流滿麵了,我隻是不敢回頭,我怕我一回頭,我對班妤涵的依戀會像噴發的火山一樣迸裂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