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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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八零後!
轉眼就要過年了,這段時間和王賢女朋友也慢慢熟悉了起來,大家幾乎每天都要抽時間聚一聚,我的錢用沒了,就找我爸要,以至於我爸最近聽見我電話就頭疼,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有一半因素是我媽唆使的,她原話這樣說的:“你就該去找他要,與其拿錢養那個狐狸精,還不如給自己親兒子用!”
除夕前一天,我媽回來了,看著屋子被我弄的亂七八糟,免不了一頓臭罵,除夕這天,我們把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然後去外婆家吃飯。說來也怪,從外婆開始,家裏的人現在都是離異女性,我外公在我們縣當年也曾是傳奇人物,礙於曆史緣故,就不作詳細的透露了,但他寫的一手好文章,正所謂才子風流,所以他的風流往事也就多了去了,但他欠下的風流債,後來全落到我外婆一個人肩上,而他自知愧對家人,隻能離家而去,在金沙江邊謀到一個看舵船的活,一個人孤孤單單了此餘生,孩童時,我媽曾悄悄帶我去看過一次這位不熟悉的親人,沒過兩年,他就因酗酒而逝。外婆家三個女,大女是我媽,老五是我五姨,老六是我小姨,但很不幸的是,從小姨開始,倒著來,一個接一個都離了婚,我表弟和表妹很小的時候就生活在單親家庭。
一桌香噴噴的年夜飯呈現在大家麵前,還得是我外婆,一個人就能把一桌菜做的色香味俱全,表弟和我饞的沒等大人上桌就開始搶起了雞腿所有權,其實這年過得並不熱鬧,就我五姨,也就是表弟的媽媽,還有我媽和我,最重要的是陪著外婆,五個人吃年夜飯。席間,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嘴去年的年夜飯場麵,我媽忍不住又滿含淚水,看著她委屈的樣子,我對我爸的恨又增加了一分。
年夜飯草草結束,我媽和五姨留下來陪外婆聊天,表弟去找他同學,我就去找王賢和聶樹。聶樹最近迷上了打牌,早早的就坐在了牌桌上,王賢的女朋友也回了老家,更悲催的是今年我倆都沒有拿到過年紅包,因為成年了,不能再管家裏人拿壓歲錢,我倆就這麽淒淒涼涼的在街上瞎逛,人們都在家團圓,街上也顯得冷冷清清,湊了湊數,身上的錢加起來還不夠上網,正巧,一家有s遊戲機的遊戲廳今天沒關門,這也是我倆目前能同時消費的起的項目。玩《鐵拳》,從王賢教我開始,我就一直不是他對手,每次都是以我慘敗收場,今天自我感覺良好,本想好好收拾他一頓,結果,他狗日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學會了新招,毫無懸念,我又輸了。走出遊戲廳,王賢得意洋洋的嘲諷著我的技術,我們就這麽漫無目的的邊走邊討論著遊戲招式再次回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放煙花的,放鞭炮的,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了大街上,我倆看著頭頂絢爛的煙花,還得時刻提防著身邊隨時扔來的炮仗,在人群中突然也不覺得那麽無聊,我們縣城一到過年,還流行一種玩法,就是買一串鞭炮,一個人或幾個人並排著點燃,然後拉著鞭炮在街上跑,既體現了男人的勇敢,又刺激了一旁觀看的女孩,這種玩法,往往會引來笑聲,歡呼聲一片,小小的縣城也顯得熱鬧非凡。王賢和我看了半天別人放炮,摸了下口袋,還剩一塊五毛錢,管他媽的,小孩兒玩的擦炮買了三盒,我倆選擇了個稍微僻靜的地方還是開開心心的對戰了起來。
那一年除夕,還真叫一個窮開心,沒樂找樂,苦中作樂,反正最後我們回家前一直保持著童心未泯,笑逐顏開。
回到家後,我又隱約聽見母親房間裏傳來她的哭泣聲,敲開她房間門,她雙眼都哭紅了,我見桌上擺著一本相冊,心中立馬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無可奈何,我也隻能好言好語安慰著她,見她情緒穩定後才敢回房睡覺,原來過節對她來說是如此的煎熬,以至於後來我對很多節日再也提不起興趣。在淩晨的煙花中,我喝著酒,望著窗外,想著心事,這年過得,真不是滋味兒。
大年十五元宵節,又到了光明正大當小偷的時節。采青,本是與家人或朋友在大年十五這天,一起去到野外踏踏草,回家時順手摘一片葉子或撿一根樹枝帶回家中,寓意生機盎然,財源滾滾。但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傳承下,漸漸扭曲了,如今變成了光明正大去地裏偷菜,甚至更過分的人還幹起了偷雞摸狗的事,後來為了掩飾自己幹的缺德事兒,居然不知道是那個孫子提出“大年十五就應該挨菜農罵,罵的越狠,來年越旺!”這種王八蛋謠言還人人都信以為真,我想,可能是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醜惡找一些寬慰的理由而已。
話說我們那時候並不會去深思這些道理,反正到了這天,就是玩兒。王賢和聶樹集結待發,我和他們碰頭的時候,一人從兜裏拿出個塑料袋,看來今天是抱著滿載而歸的心態來的。
“走,咱們先去趟清涼寺。”王賢向我說道。
“去那邊偷啊?那邊路可不好走,菜都在離公路很遠的地方。”
“不是偷菜,去找一個朋友,以前和我們一起在職中上學的。”
“女的?”我聽是新朋友,還這麽大老遠去找,瞬間來了興致。
“哈哈哈,你怕是想多了哦,就咱們幾個,身上湊不出二十塊的人,能有多少女的和我們玩?”聶樹自嘲帶群嘲的笑著說道。
我一聽是男的,瞬間沒了興趣:“我操,為一個男的,咱們走那麽遠去找他?瘋了吧?讓他自己過來找我們呀!”
“這多不好,我已經和他約好了地方。你放心吧,這小子是個耿直兄弟,我們在職中打架那會兒,別看他身上沒多少肉,但次次衝在最前麵。”聽王賢這麽一介紹,我也就不好反駁,畢竟多認識個朋友嘛。
由於當時大家經濟有限,隻能從城東走到城西,再坐三輪車到清涼寺,這樣可以省下兩塊錢,因為今天約好去我家燙火鍋,除了買酒買煙的錢,精打細算下來,一個子兒不剩,我和王賢是完全沒過年錢花,而聶樹早把錢交代在了牌桌上。轟鳴的三輪車,載著我們一路顛簸,終於來到清涼寺大橋上,一下車就看到個穿著白色牛仔外套的家夥在那兒抽著煙打望,見到王賢和聶樹後笑嘻嘻的走了過來。
“你們怎麽這麽久才來,早知道我再和老表們打一圈麻將。”他邊遞著煙邊抱怨。
“有點事耽擱了一下,哦,對了,給你介紹下,這個就是楊一漂。他叫邵小東。”王賢給我們互相介紹著。
“你好,兄弟!”我伸出一隻手,他愣了下,也伸出手和我握了起來。
“哦喲,還整的這麽正規呀,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禮節哦。”邵小東開起了玩笑。
我們這種小地方,除了官方人員見麵會握下手以外,普通老百姓見麵,要麽是遞煙,要麽就是點點頭,這套禮儀也是我在廣東學的。
見邵小東這人實誠,我也沒有了邊界感,邊走邊聊,不多會兒大家就熟絡了起來。從清涼寺方向到我們要偷菜的目的地還有幾公裏,一路上都是去采青的人,有的和我們一樣,剛出發,有的已經大包小包裝著往回趕,此刻我們也在擔心,地裏還有沒有貨,大家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快到地方時,我們發現左右兩邊菜地裏已是一片狼藉,頓時心生涼意,走這麽遠總不能空手而回吧,大家繼續往前走,不出所料,我們準備下手的地方,早被人洗劫一空,幾人無奈的在地裏翻找著殘羹剩菜,什麽老葉子白菜,什麽焉了吧唧的大蔥,甚至被踩進泥土裏的蒜苗,反正看著能將就果腹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的往口袋裏撿,突然邵小東大聲喊著:“快過來!這兒有好東西!”分散尋找的我們趕緊向他跑過去。
“哇!蘿卜!”眾人就像發現了金礦般興奮,七手八腳的扒拉了起來。邵小東像個大功臣般邊扒蘿卜邊炫耀:“偷菜這種技術活,還要看我們農村人的本領,哪裏該種什麽菜,心裏得有數。”還沒等他吹完牛逼,突然出現一束電筒光,並伴著一聲怒斥:“哪家的賊娃子!”
我們幾人一驚,嚇的趕緊扔掉還沒來得及拔起的蘿卜迅速朝公路方向跑去,身後到處探照的燈光伴著一段狗叫聲,加劇了各位的腳步,公路上四個落荒而逃的黑影直到身後那陣含媽量極高的國粹漸漸消失才肯停下來,幾人氣喘籲籲,額頭都冒出點點細汗,八目相視後,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聶樹本來還裝著一些蘿卜的口袋,在拚命奔跑的時候破了大洞,蘿卜也滾落到了路邊,我們譴責他為什麽不回去撿起來,他反問道:“你們怎麽不回去撿?”哦,我想起來了,那次野炊,他是唯一一個被狗咬過的人,難怪,我們跑,是因為不好意思,他跑,是因為真的害怕。
行了,好不容易找到點好東西,現在也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把剩下的殘次品全裝到王賢的口袋裏,他拿著可比聶樹靠譜很多,既然目標菜地沒貨了,我們就隻能一路走一路瞧,看到什麽偷什麽,邵小東還真懂,地裏種的是什麽菜他樣樣門清,不多會兒,我的口袋裏也裝滿了小蔥,油菜,芫荽辣椒,還有一顆我最討厭的萵筍,走著走著,邵小東突然像發現了什麽好東西,示意我們小聲點,並招手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由於有了剛才的遭遇,大家現在的舉動越來越像個有經驗的賊,隻不過我們三個看來看去也沒見著什麽菜地之類的,天又黑,又忘了帶手電筒,實在不知道邵小東在提示我們看什麽,邵小東見我們三個木頭不明就裏,於是小聲說道:“快看那一攏一攏的地方,那是土豆!”
哦,原來是土豆啊,這可是素菜燙火鍋中的極品。隻不過,標點有個難處,這土豆正好種在別人家門口,雖然屋子裏黑黑的,不知道有沒有人,但出於對土豆的熱愛,幾個人還是躡手躡腳的走了下去。
邵小東四處打量了下,確定這家沒有喂狗,趕緊帶著大家刨起了土。
“哇!快看,我這兒有這麽多。”王賢小聲的說著,借著月光,我們看到他手裏拿著一串鴿子蛋大小的土豆,不由的笑了起來,這也算嗎?不過管他的,先裝進口袋裏再說,沒一會兒,邵小東又小聲的驚呼起來:“哇,這個大,這個大這個大。”我們同時看過去,確實要比王賢挖的大,有雞蛋那麽大個,一共三個,大家越挖越興奮,沒一會兒就挖了小半口袋,正沉浸在土豆個頭越來越大的喜悅中時,聶樹這家夥又作起了妖,他挖到個碗口大的土豆後,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快看快看!這麽大!我挖的!這麽大!”王賢一把捂住他的嘴,連同手裏的泥巴也順便喂給了他,聶樹掙紮了幾下,掙脫掉王賢的手,使勁吐著嘴裏的泥土。誰知這時候,屋裏突然亮起了燈光,幾個人趕緊慌慌張張的拿起口袋,拚命往大路跑去,邵小東剛想跑,但又不舍的回到了聶樹剛才挖的那個坑前,接著刨了幾下,然後大罵特罵的追了過來:“去你媽逼的土豆!那他媽是個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