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煙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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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八零後!
    佛山的工廠真的挺多,就說咱們鞋廠吧,其他地方不知道,反正就我現在這附近,大大小小至少也有十間,那些技術好,裝備好的炒更大神,就像一個個雇傭兵,遊走在各個趕貨的廠房之中,我問過來我們廠炒更的人,他做一雙鞋的提成是我們的一倍甚至兩倍工資,當時我還挺羨慕,但後來認真思考過後,我覺得如果在廠裏一直這麽待著,就算技術再好又能怎樣?說實話,自從進廠以後,我很少有時間再去上網,很少有時間再走到街上去看看,除了廠裏那短暫的淡季,而這所謂的淡季,不過是廠裏在做產品調整的空檔期,現在廠裏的活趕都趕不過來,每天早上七點上班,最早淩晨十二點,最遲淩晨三點才能下班,中間也就午休一個小時,吃完晚飯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時間與青春都在流水線上流逝,外界的信息更是閉塞不通,倒不是我吃不了這個苦,我更看重自由和延伸價值。
    考慮再三後,我毅然離開了工廠。在工廠上班這段時間,我得知了一些事,小姨和小姨父其實在我們去山東開飯館的時候就離了婚,後來在我走後沒多久,飯館也倒閉了,我媽回了家,小姨也徹底和前小姨父斷了聯係,她現在找了個新男朋友,我媽在家這陣終日鬱鬱寡歡,從和她通話中感覺就像全世界都在針對她那般,她想過要離開,但還在抱著幻想,我爸到現在都是一個人住,我媽一直沒確信我爸和她離婚是因為另一個女人。我想了下,幹脆還是先回家去吧,在家隨便找家飯店在廚房打個雜也肯定沒問題,這樣可以陪陪我媽。
    從廠裏回到小姨住的地方後,小姨問過我一句話:“你是不是喜歡張小月?”
    我很驚訝她為什麽會這麽問,可能是我平時在電話裏提過一些和張小月的趣事,被小姨敏銳的捕捉到了。
    “沒有吧,怎麽會?”我心虛的回答著。
    “你還能騙的了我?其實你喜歡她也正常,這個女子年齡上比你也大不了幾歲,而且我也挺喜歡她,隻不過,你要對她有個全麵的了解你再決定能否接受她。”
    “什麽全麵的了解?”我一臉疑惑的問道。
    “她的過去你會在乎嗎?”小姨嚴肅了起來。
    “她的過去怎麽了?”
    “傻小子!你知道我是做什麽工作的嗎?”
    “知道呀,夜總會媽咪嘛。”
    “那你知道媽咪是幹什麽的呢?”
    “帶小妹唄!”
    “那小妹是幹什麽的?”
    “陪酒的!這些我都知道,和廠裏那哥倆喝酒的時候他們給我講過。”
    “不盡然吧,他們告沒告訴過你,小妹還會出台呢?”
    “小姨,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小月陪人睡過對嗎?”
    “哎!其實她也是個可憐的傻女子,從小就被親生父母棄養,抱養她的老媽當時就快五十歲了,現在差不多七十歲,病重在家需要錢,這才出去陪客人睡,我當時苦口婆心的勸過她很多次,但醫院的治療費一天也拖不了,誰知道後來,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喜歡上了那人,她為了讓那人接受自己,於是這才有了去廠裏上班這些事。”小姨說完後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我終於搞清楚了來龍去脈,原來她總問我為什麽會想過田園生活,是因為她被生活所迫,不得不追求金錢,她想去西藏淨化心靈,洗滌罪惡,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再那麽純粹,聽完這些,我一點沒有看不起或嫌棄她,反而更想念起她。
    “那她現在又去你哪兒上班了?”我接著問小姨。
    “嗯,回來了,那種男人怎麽會真心喜歡她呢?對他們而言,隻不過是場風花雪月而已,倒是可惜了小月的處子之身呀。”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麽看待這些所謂的風塵女子,但在我往後的接觸中看來,她們很多人其實並不像想象中那樣自甘墮落,唯利是圖。金錢,人人都在追逐,隻不過手段不同而已,那些每天兢兢業業,亦步亦趨的人,很多都隻能過著平凡而普通的人生,沒有大富大貴的際遇,但也不至於食不果腹,衣不禦寒。而那些通過特殊手段的人,要麽功成名就,一飛衝天,走上人上人的巔峰,要麽萬劫不複,淪為階下囚或閻王爺的小鬼。同樣的手段下,但人們往往隻會仰望高高在上的,也隻會記住那些成功了的,對於失敗的人,就隻能唾棄的統稱他們為罪犯。我想舉個例子再細致得闡明一下我的個人觀念,比如賭王何鴻燊,眾所周知,他的傳奇故事,一生跌宕起伏,以賭謀生最終走上了千萬人羨慕的巔峰,我們會崇拜的叫他一聲“賭王”。而那些輸光家產妻離子散的人,大家一般都會怎麽稱呼呢?“敗家子”,“爛賭鬼”是吧?這些詞一聽就知道是個爛人。哪像“賭王”,一聽就自帶光環,富麗堂皇。但大家有沒有想過,他們無論成敗,用的辦法都是一樣的呀,賭博嘛,賭博合法嗎?不合法吧,隻不過是各安其命,走向了兩個不同的極端罷了。
    所以說,當時廣東會有那麽多夜場女子,並不是誰願意自甘墮落,她們大多數人也隻不過是生活所迫,不得已通過這種特殊手段來博一次命運的垂憐。
    就在我又將離開佛山的前一天,張小月過來了,我們在外麵吃過飯後,聽說今晚有煙花秀,大家決定去黃岐公園走走。我忘了那條河叫什麽河,反正在廣東城市裏流過的河都不幹淨,還有一股腥臭味,哪像我故鄉的金沙江,孕育生靈,奔騰不息。公園的河邊上有很多免費的健身器材,我小姨和她男朋友正甜蜜的搗鼓著每一種,張小月時而會去搗下亂,而我就隻能跟在她們身後當個拎包靚仔,我沒搞懂,這次張小月過來為什麽不怎麽和我說話。就這麽沿著公園繼續走著,我有時真的很想衝上前去拉住張小月大聲告訴她我內心的想法,但我還是做不到,也許在那個年紀感情重於一切,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誰都不敢去揭盅。
    小姨的男朋友看了一下表,告訴我們煙花秀要開始了,他又去附近的士多店買了半打啤酒,我們一行四人來到河邊的石階上坐下,喝著啤酒等待著煙花綻放。倒計時三,二,一!隨著第一聲巨響後,整個天空變得絢爛繽紛,河邊的人群也跟著煙花的節奏歡呼雀躍,小姨幸福的依偎著她男朋友,而我隻能端起易拉罐頻頻的找張小月幹杯,她是覺得應該和我說點什麽了,於是問了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你是要回家去了嗎?”
    “要不然呢?你今天不是來給我送別的嗎?”
    “哦,不好意思,我怎麽給忘了。”張小月說完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
    “對了,你怎麽想起要回去的呀?佛山這邊挺好的嘛。”
    “佛山是挺好的,那……你覺得我是留下來好,還是回去好呢?”
    “這是你自己的事,我哪知道。”
    “那你願意我留下來嗎?”
    “嘿,我不剛告訴你這是你自己的事嗎?”
    “哦,沒有,我隻是想聽一下你的建議。”
    “想回去就回去,想留下就留下唄。”
    “一會兒看完煙花你幹嘛?”
    “我要回裏水。”
    “不回去行嗎?”
    張小月聽我這麽說遲疑了一下:“我不回去在這兒幹什麽,又沒地方住。”
    “我小姨家啊,那不還有空房間嗎。”
    “算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我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差不多了,聽完她的話後,我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隻能喝口酒假裝被一個更大的煙花吸引了注意力。
    “來,給你聽首我最近喜歡的歌。”
    張小月說完,拿出她的諾基亞手機操作起來,一首叫《流年》的歌曲在手機裏響起。
    “遇??場煙?的表演,??場輪回的時間,紫微星流過,來不及說再?,已經遠離我?光年,有?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忽然?出糾纏的曲線,懂事之前情動以後,?不過?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這歌還挺應景呀!”我聽後傻傻的說了一句。
    “嗯,你說的對,是挺應景。”
    河岸的煙花還在繼續,我們又把剛才的歌播放了一邊,小姨他們全程都在觀察著我倆,但都沒有插話,我和張小月又起開一聽啤酒,聊起了在工廠的時候發生的趣事,又聊起了那天在她家喝醉的事。
    “你和鄭曉在一起去上班的嗎?”
    “沒有,我當時還沒上班。”
    “啊?那我後來醒過來後,敲你門你怎麽沒開呢?”
    “哦,可能……哎呀,想起來了,其實我也喝多了,屋子都還沒收拾完,我就睡著了,你不知道,我一旦睡著了,雷都打不醒的。”張小月這話一聽就是騙人的,我也知道了,她那天一定聽到了敲門聲,一定也知道敲門的人是我,但她應該是故意躲著我吧。
    很快,煙火秀結束了,張小月也準備打車回去,我們從公園走到了街上,張小月隨手招了一輛摩托車,在她坐上去的時候,我走上前去小聲的問道:“今晚一定要回去嗎?”
    她看著我沒說話,我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司機問道:“靚女,去哪裏?”
    張小月還是看著我,嘴裏擠出一句:“裏水”。
    司機發動摩托車,隨著車子逐漸的加速,我至今也忘不了她頭發在風中飄散,望著我那說不清道不明卻漸行漸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