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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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閣裏的氣氛悲傷得像悼堂。
    即將迎來第三次離別的姚喜望著炕桌上那堆累死累活親手抱回來的寶貝,有苦說不出,  有淚留不下。
    姚喜本來開心得要死。太後娘娘平靜地接受了她是女子的事實,  很平靜很平靜,  沒有一絲責怪。娘娘也沒有追問任何事,  隻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必再提。娘娘還說對她的感情不隻是喜歡而是愛,  說以後誰都傷害不了她。
    一切都那麽完美!
    直到娘娘的摳門勁又上來,要繳獲她忙了大半日才得來的賞賜。之前是純粹的開心,  現在那份開心裏多了許多別的情緒。比如心疼和不甘。
    其實跟著太後娘娘什麽都不缺,  吃穿用度都是全天下頂頂好的。娘娘對她隻在金銀上摳門,在用物上是從來不曾克扣過的。她打算長留宮,  又有太後娘娘做靠山,也確實沒有什麽需要用銀子打點的地方。
    可是俗話說得好啊!手裏有糧,心裏不慌。
    倘或有一日她與娘娘的感情淡了散了,好歹有點出宮安家的銀子。哪怕一直和娘娘相親相愛,  以娘娘那捉摸不定的性子,  二人之間難免會有小磕碰,有銀子傍身如果受了委屈也能硬氣些跟太後娘娘較較理。
    最差最差,  她不至於為了二兩銀子去侍寢?娘娘也不知跟誰學得那麽壞,  扮演恩客的角色上癮,  明明你情我願的事兒非得弄得跟做買賣似的。倒不是她多清高,隻是二兩也太便宜了!
    不行。她要提價!
    衣裳剛在大殿裏解開過,  出暖閣之前,  姚喜把衣裳整理好了。係腰帶時,  手摸到塞在外袍口袋裏的那本芫茜姑姑給她的小冊子。
    她在寧安宮拿到冊子後一直忙著給各宮娘娘送節禮,沒顧得上看,回來後也不敢當著太後娘娘的麵看。現在娘娘不在,姚喜就取出冊子飛快地翻看了兩眼。
    裏麵記著太後娘娘的喜惡習慣。
    喜隻有一頁,寥寥幾條。第一條就是:娘娘愛財,取之有道。
    太後娘娘愛財她也知道,至於取之有道麽……這一定是芫茜姑姑為了活命而作的潤色,免得冊子被娘娘無意間發現後看了動怒。一句記敘事實,一句誇讚娘娘,剛剛好。
    不得不說芫茜姑姑真是滴水不露啊!
    不過娘娘喜歡的東西未免也太少了!看著那空著的大半頁紙,姚喜忽然笑著趴到炕桌上,磨墨拿筆在後麵又添上了一條:娘娘愛姚喜,勝於愛財。
    她捧起冊子,看著新寫下的那行字滿意地點了點頭。
    再往後厚厚的一疊記的都是娘娘的忌諱和習慣,姚喜不敢在暖閣呆久了,把冊子揣進衣兜裏,抱著那堆剛得的賞賜去了大殿。
    姚喜去暖閣拿東西的間隙,萬妼打開殿門對候在外麵的宮女吩咐道:“哀家要沐浴,把瀾液池的浴湯備好。”
    “娘娘不傳膳麽?”宮女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都快過用午膳的時辰了,娘娘不餓麽?以前叮囑娘娘用飯這事兒是芫茜姑姑在做,芫茜姑姑上次回來與娘娘說完話離開前還特意吩咐過她們幾個大宮女,要是到了時辰娘娘不想用膳,她們得多勸勸。
    萬妼不想吃午膳,至少在把姚喜那丫頭吃掉之前不想吃。
    等逗會兒姚喜,一起去瀾液池沐浴,然後讓丫頭換上女子裝束……萬妼喜笑顏開地對宮女道:“傳膳的事呆會兒再說。瀾液池裏焚上香,給哀家備兩套幹淨衣裳。”
    “是。”宮女沒有芫茜姑姑那種不要命的敬業精神,聽娘娘這麽說就不敢再勸了。
    萬妼合上殿門時,姚喜捧著東西回來了。丫頭的臉色還真是不大好看啊!哈哈哈哈哈!“公公這是送節禮還是上刑場啊?臉色這麽差。不樂意?”
    “奴才樂意。”姚喜笑著道。
    她笑得並不為難,破財的小失落始終無法掩蓋太後娘娘接受她的喜悅,反正以後在宮裏掙銀子的機會多得是,她得時刻提醒自己要知足。撿回小命不說,還抱得娘娘歸,相比而言這點財物就不值一提了。
    姚喜在心裏努力說服著自己。
    嗚嗚~可是她說服不了。
    娘娘又不差這點東西,為什麽不能給她留一點點呢?
    “哀家倒是瞧不出你樂意。”萬妼指著桌案道:“把東西放下!你給了哀家東西,哀家也該回禮才是。”
    姚喜的眼睛亮了起來。不過想到暖閣裏那幅至今未裝裱的“忠肝義膽”,眼裏的光又暗了下去。娘娘哪裏是真心要送她東西,分明是有意逗她取樂。她不會上當了!姚喜表情冷漠,提不起半點期待。
    “公公不好奇是什麽?”萬妼看姚喜生無可戀的模樣,覺得有趣死了。
    “娘娘賞什麽奴才都喜歡。”姚喜答得敷衍。
    “以後公公不用領月銀了。”萬妼玩著姚喜拿過來的金粽子,輕描淡寫地道:“公公不做太監宮女的差事,而是哀家的寵侍,掙銀子的法子自然也和別人不同。公公要掙銀子隻有一條路子——”
    姚喜歎了口氣。她明白太後娘娘的意思,以後沒有月銀領了,想要銀子就得□□,一次二兩。這就是娘娘的回禮?蒼天啊!
    “奴才願意伺候娘娘,不過二兩銀子真的太少了。”姚喜的小腦瓜又轉了起來,在利益的驅使下嘴也伶俐了許多:“奴才能伺候娘娘已是幾世休來的福分,按說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敢收娘娘的銀子?可既然娘娘要給奴才銀子,那奴才就不敢讓自個兒隻值二兩了。娘娘是咱大興太後,頂尊貴的人,伺候娘娘的人也該是這世間最貴的!”
    “依公公的意思,一次多少呢?”萬妼笑了。小丫頭鬼心思真是多,竟然借著她把自個兒的身價抬上去了。
    “三……三百兩?”姚喜說得猶豫。她從沒進過風月場,不知道最紅的姑娘是什麽價,隱約記得娘娘說過京城香滿樓的頭牌姑娘才二十兩?但她是伺候娘娘的人,得貴!往死裏貴!於是才獅子大開口。
    萬一成了呢?嘻嘻。
    “三百兩?”萬妼輕皺了眉,走到椅子前款款坐下:“公公確定?”
    姚喜不確定。娘娘是不是生氣了?會不會覺得她不識好歹得了便宜不說還要訛娘娘一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降價大甩賣,忽然聽太後娘娘笑著道:“哀家本來想給公公一千兩的。”
    一千兩?怎麽可能!
    姚喜不信。這個數字誇張到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又是太後娘娘給她挖的坑。
    她坦白女子的身份後,娘娘不治她欺瞞之罪仍留她在身邊伺候,已經是恩典了。娘娘可以玩笑著把那種事兒當買賣,她卻不能。算了!能陪著娘娘已經很幸福了,別貪得無厭掉坑裏去。
    “奴才和娘娘開玩笑呢!奴才傾慕娘娘,巴不得侍寢,也絕不允許金錢玷汙奴才高尚的人格!”姚喜說得正兒經。
    萬妼淡淡地笑著,從書案的抽屜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取了一千兩銀票拍在桌案上對姚喜道:“公公想清楚了?當真不要?”
    奴才盯著銀票咽了咽口水,倔強地道:“不要!奴才絕不允許金錢玷汙……”
    萬妼打斷姚喜道:“哀家再給公公最後一次機會。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姚喜的內心在瘋狂動搖。要不先收下看看?娘娘要是神色不對再想應對的法子?貧窮讓姚喜伸出了罪惡的小手。
    “娘娘不是逗奴才的?”這銀子姚喜拿得不踏實,她的手放在銀票上沒敢立刻往回拿,而是忐忑不安地問道。
    “當然不是。”萬妼伸手從姚喜手下奪過銀票道:“不過公公伺候哀家是沒銀子的,哀家主動要公公才作數。”萬妼已經在腦海想象姚喜這個小財迷為了掙銀子用盡心思勾引她的模樣了。
    萬妼收回銀票放回盒子,再看向姚喜時發現人不見了。
    她垂眸一看,姚喜正解開腰帶躺在地上,笑嘻嘻地對她道:“娘娘。奴才準備好了。”
    沒出息的小東西。剛不還說絕不允許金錢玷汙你高尚的人格麽?
    萬妼望著躺在地上的姚喜,忍著心癢道:“哀家現在並無興致。”一千兩是那麽好掙的?往地上一躺就行了?小東西再加把勁兒!
    ***
    “皇上,您真的認錯人了!”姚雙蘭與明成帝一起坐在前往隆宜宮的轎輦上無奈地道。
    皇上今日忽然要封她為婕妤。
    她入了宮雖說可以免去南疆之行,但總歸是罪臣之女,又無所出,憑什麽連升四級?她也知道皇上這恩寵其實不是給她的,更覺得受之有愧。以前不知道還好些,以為皇上瞎了眼才偏愛她,現在卻有種鳩占鵲巢之感。
    明成帝拉過蘭貴人屢次欲躲的手道:“當年朕已是舞象之年,而你不過七歲,是朕的記憶更可信還是你的?”
    姚雙蘭泄氣地低下了頭。她真的不知該如何解釋,皇上認定了當年那個小女孩是她,就因為那女孩說自己是隆宜公主的伴讀,而隆宜從小到大隻有過她一個伴讀。除非找到那個女子,否則皇上是不會信的。隻要皇上認定了她是少年時的小恩人,就會繼續盲目地對她一往情深。她和隆宜的事也絕無可能……
    “皇上,臣妾向太後娘娘奉茶也不合禮矩。”蘭貴人承受不起這樣的盛寵,妃嬪晉升從來是去皇後娘娘那裏的。
    自從太後娘娘去慧靈堂看過皇上後,皇上的心情好了不少,可是整個人都變了。似乎對宮女子都死了心,所有心思都在她身上,她現在連去找隆宜說話的功夫都沒有了。
    “朕就是規矩!”明成帝握著蘭貴人的手,溫柔地衝她笑了笑。“對了,太後那人是孩子性子,呆會兒她要是有什麽不懂事的地方你別多心,順著她一點就是了,她那人的心是不壞的。”
    “臣妾記住了。”
    明成帝往年都會去西苑看賽舟,萬妼是從來不往人多的地方去的,仔細想來這還是他陪萬妼過的第一個端午。
    到了太後宮裏,門口的宮女正要高聲傳話,明成帝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想給萬妼一個驚喜,萬妼往年都是可憐巴巴地一個人過,今年他不僅親自趕過來,還把兒媳也給萬妼帶過來了。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地喝喝酒聊聊天,比什麽都好。
    明成帝領著蘭貴人笑著推開了門。
    二人看到大殿裏的一幕後,明成帝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姚雙蘭則揪心地別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