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誰騙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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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廢墟的街巷中,數道騎卒疾馳而過,掀起一陣灰塵。

    已幾乎被拆毀的民房內,早已枯瘦的漁陽百姓一臉木然,隻是從土牆間探出頭,默默看著這些打著河北旗號的義昌軍向南麵城門衝去。

    這些騎卒趟著濃濃的塵土,還未登上城牆,就已大聲高呼。

    “節帥、節帥!尋到劉守光所在了!”

    城頭,臉頰消瘦、已無什麽神采的劉守文猛地轉來,聞言立即兩眼放光,疾步過去:“其人在哪!?”

    “啖狗腸,元行欽那廝尋了一個地窖,將劉守光藏了下去。俺們苦苦搜尋無果,若非是他們忍耐不住,元行欽領著一個親兵爬出來尋水源,俺們竟真就尋不到他們!”

    劉守文不由捋須仰頭大笑:“某家那兄弟,一路千藏萬躲,終究是落到了某家手中!”

    下一刻,他便聲音冷切下來,重重的一甩披風,“拿下幾人後,速速押至此處,某家要與城外的統帥談判!”

    幾騎應令回返,於街道中再次掀起一陣塵土。

    幾個同樣早有菜色的將領便上前,勉強恭賀笑道:“尋到劉守光,節帥就有法子帶俺們回返滄州了……”

    半年來,這些滄州的義昌軍將領,早已深深膽寒,更是厭惡了這場河北內戰。這會皆認為短時間內不可再與劉守光爭奪大權,脫困後,還不如回返滄州,從河北割據出去。待休養幾年,或許還可繼續北上奪權。

    劉守文隻是不答,他隻是臭著臉把住城牆垛口,向城外張望。

    南麵,簡陋的營寨已重新搭起,甚而連壕溝也沒有挖,好似就等著他們去攻營一般。若是放在平常,他或許真有信心領軍出城,打爛這種幾無設防的營寨,而後突圍出去。

    但他目光一掃視,便能看見城外到處都是在遛馬的遊騎,似是就等著他領軍出城,故再次熄滅了這一心思。

    那位駐在幽州素未謀麵的李小喜,竟有如此之能?

    他怎麽也想象不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將一戰而摧垮義昌軍。若說義昌軍是因為強征的新卒過多,但本就善戰的耶律阿保機居然也能敗?

    劉守文已得到消息,耶律阿保機有極大可能被打殘,遁入了遼東。而今留在城內的漠北軍,雖亦有數千人,但不過隻是殘部,且士氣低迷、全無輜重,與他們義昌軍一般,被困在城內動都動彈不得。

    他娘的,自己麾下為何沒有如此強將?

    想到此處,劉守文便狠狠的一拳砸在垛口上,分外氣憤。但轉念一想,他畢竟擒到了劉守光,那李小喜必然不敢對他有所行動,而今隻要出城談判,就能趁勢提條件、脫困出城。

    恐怕也是因為有劉守光在城內,城外的守軍這幾日才一直不曾攻打南城。在這空閑途中,劉守文甚而已命人堵上了那道讓他攻進漁陽的豁口,這幾日更是吃住都在城頭,半步不敢離開。

    如今擒住了劉守光,他便可以稍稍舒心了。

    就在這個時間中,一道馬蹄聲再次從街道中疾馳而來。

    劉守文便眯眼望去。

    須臾,一將領帶著一漠北渠帥登上了城頭。

    這漠北渠帥灰頭土臉,甫一登城,就嘰哩哇啦的拜倒下去,鼻涕橫流中,全無以往麵對義昌軍自傲的模樣。

    耶律阿保機既然已經遁逃,劉守文也對這些漠北人沒了什麽好心情,便皺眉喝道:“他在說什麽玩意?”

    那聽得懂漠北語言的義昌軍將領站在一旁,起初還一臉平靜之色,聽到後麵,臉色便開始突然煞白起來,張口後,聲音也有些發顫。

    “節、節帥……

    “他說,北、北城,馬上要被攻破了……”

    劉守文的臉色,便猛地一變。

    他霎時仰頭朝北,才聽見吹來的風中,有鼓聲隱隱而來。

    夏日燥熱,汗水驟然浸透了他的背衫。

    這時候,他才明白南麵為何一直沒有遭到攻城。蓋因,北城的漠北軍,守城更弱啊……

    ――――――

    漁陽城北。

    鼓聲開始震天動地的響起,似乎在下一刻,這厚重的城牆就會轟然崩塌。

    事實上,城牆崩不崩塌,對守城的漠北軍來說,已是沒有什麽區別。

    架在城牆間的雲梯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重甲步卒,在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全然不懼刺來的長矛,隻是迎著寒光,一股腦的撞上了城頭。

    耶律阿保機大敗,漠北大營中的輜重、攻城器械,劉守文贈與的甲胄、武袍等等,盡數落於蕭硯之手。但凡是攻城之兵,皆是著兩層鐵甲,這會如鐵罐頭也似的登上城頭,就霎時搶下了一大片立足之地。

    其間,還有不少自願攻城的燕地青壯,亦也分了一套鐵甲,此刻皆是悍不畏死,爭先一般的向城門處殺去。

    漠北人幾乎沒有守城的經驗,今日的攻勢好似突如其來,又快又猛之下,竟然還來不及去南城求援,就讓定霸都攻上了城頭。

    但就算如此,一批批漠北守卒,還是被城中的各個渠帥、可汗,拚命似的驅趕上了城頭,就為了能夠阻礙攻軍些許時間。

    “死!”

    且長且重的陌刀斬下,巨大的慣力之中,一漠北兵卒霎時被劈成了兩半。

    王彥章大聲獰笑,陌刀在他手中,輕的好似無物,這會刀鋒全無所擋,一排刺過來的長矛矛頭,就被全部斬落。還不待對麵有人再次撲上來,他已經大展神威,大步向前,每前進一步,都要帶走連片的性命。

    不管漠北人如何的嘶吼、凶狠著向他撲來,他都隻是更加殘忍的將他們砍翻。直到最後,甚至大半個城頭都已空曠,到處都是飛濺的汙血、斷肢、血肉模糊的死屍。

    就算是自以為有長生天庇佑的漠北士卒,在他的跟前,都隻能畏懼的步步後退,喪失了所有抵抗的勇氣。

    王彥章便哈哈大笑,放聲吼道:“諸位!軍使就在城下看著,但凡先登者,皆有厚賞!”

    “再拚一把力!奪下城門,迎軍使入城!”

    於他身後,一眾定霸都步卒、燕地漢兒,都更加亢奮起來,密密的重刃向前,瞬間碾碎了一切來阻之敵。

    本就士氣低迷的漠北軍,終於放棄了抵抗,紛紛拋棄了城牆,欲要退進城內,依托內城自保。

    在巨大的歡呼聲中,漁陽城北的大門,終於被人由內打開。

    號角聲鼓蕩響起。

    一縷紅纓飄動,隨著騎士緩緩策馬入城。

    鐵盔下,蕭硯臉色冷峻,這會穿過門洞,便掃視了圈宛如廢墟的城池。縱使他這段時日殺心甚重,此時也不禁皺眉,心情下意識有些沉重起來。

    片刻後,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揮了揮手。

    在他身後,一排排隻著單衣的漠北俘虜被押進了城池。

    “軍使,何必招降這些雜胡?”

    街道中,浴血的王彥章抱著鐵盔,大步從追殺的狀態下退了回來,先是不屑的掃了眼這些或一臉猙獰、麵露鬥氣,或畏畏縮縮的漠北俘虜,而後才執禮大聲道:“末將能拿下內城,隻要軍使給末將半日時間,末將定能開門迎軍使入節度使衙署!”

    蕭硯卻隻是皺眉向前趨馬,道:“我等得起,百姓們已是等不起了。漁陽被摧殘至此,我不想還要讓一城的百姓,為其陪葬。”

    王彥章動了動嘴,有些想勸,但蕭硯已猛地一揮手。

    下一刻,第一排的漠北俘虜便被士卒推了出去。

    這些俘虜有些激色,大多還回頭看了下蕭硯,但後者隻是麵無表情,仍由他們向城內走去。

    內城城頭上、街道的角落裏,便有一些人影探了出來。

    一些俘虜就開始用漠北話呼喊,言城外大王已敗,守在城中唯有死路一條,但蕭硯可以受降,且還能讓他們有機會回到草原……

    但城頭上,立馬有幾支箭矢射出,將這些俘虜釘死在街道間。

    剩下的俘虜猛地一頓,皆是不敢再前,而後驚恐的向後望來。

    蕭硯依然還是麵無表情,隻是淡漠的看著他們。

    見這位統帥不管他們,一部分俘虜便猶豫了下,開始大步跑了起來,也不再喊話,竟順順利利的奔入了漠北軍中。

    剩下的人大愣,回頭看過來。

    蕭硯並不管他們,王彥章卻是大怒,就要執弓而起。

    “不急。”

    蕭硯抬了抬手,待這些人或被射死、或奔入漠北營中後,再次放出一排俘虜。

    這次,俘虜們學聰明了,大多數人直接逃回了漠北軍中。但也有幾人似是確實知曉抵抗無望,在大聲勸降後,被人射死。

    如此再三,蕭硯還是淡然。但對麵漠北軍中的士卒,卻已有些騷動起來。

    內城。

    “狗賊子。”

    一姓耶律的虯髯大漢咬牙切齒,隻是在城頭狠狠盯著遠處蕭硯的身影,不住的低罵:“到底在耍什麽把戲!?”

    下方,又有一排俘虜被放了出來。這一次,已有人跪在地麵,不敢逃過來,也不敢勸降,隻是大聲哭泣。

    這虯髯大漢雙目赤紅,抬手將兩個勸降的俘虜射死,馬上又張弓搭箭,將那哭泣的人也一並射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