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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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幽州那邊的熱鬧景象,在燕地向北的檀州,又是另一番模樣,不能說蕭瑟,但也確實是冷清至極。

    李振所想的‘百十號人’的大燕軍隊,現在屯駐之處,正是控遏塞外,轄製古北口的檀州,他們據此為都城,又遣軍馬四下控製了左近鄉鎮,大有一副要與幽州南北劃治的局麵。

    百十年來,燕地的富庶所在本就隻有幽州以及偏南的幾個州鎮,檀州這等邊塞之地自然是稱不上富庶了,再加上河北大亂以來,漠北軍從此南下,李存勖也遣人來此掃蕩過,更是變得窮困。一場大雪落下來,便讓這裏顯得愈加荒涼殘破了。

    但出乎意料的,駐在檀州的大燕軍卻不愁輜重,連劫掠等事都罕做,最大不了的,可能就是強征左右的豪強效力了。

    說起來,因為月前蕭硯在幽州大肆收拾了一批好豪強大族,這檀州本地的豪強聽聞後本已是心有戚戚,正在猶豫要不要投效幽州的時候,突然就聞原義昌軍節度使劉守文救出劉仁恭起事了。此間豪強被一鼓動,竟然大部分腦子一熱,入大燕混了一個二個雜號將軍,也算是在蕭硯的壓迫下,想要舉族搏一個富貴。

    但這並不能說明這些豪強就是愚蠢,蕭硯雖然襲破幽州,大敗李存勖,奠定了河北大局,可控製力並沒有遍布河北全境,他也不可能蠢到把大軍分散去掌控所有軍州,除了幾處重要州郡外,其他的大可留著等朱溫派人來擦屁股。

    且雖然傳檄二十四州納了降書,但他也隻是控製了幽州至滄州一線的主要通道,燕地其他地方,大體還是各地豪強坐大的局麵,比如鞭長莫及的遼東等地。

    至於已年過四旬的劉守文,隻是喜色的擦汗而起,絲毫不覺得說出這番厚顏無恥的話有多麽讓人難堪,他甚而完全不顧及周遭騎士的什麽看法,隻在意蕭硯對他的態度。

    此劫過。

    劉守文再次幹笑,繼而在馬背上向青年彎了彎腰,擦著汗道:“蕭軍使切莫要折煞仆了,仆實在不敢當這一聲殿下,就算真是什麽世子,也該是您蕭家的世子……”

    百騎沒等多久,視線中,北麵陡然出現了數麵旗幟。

    好在!好在還有諸位義軍、諸位忠燕誌士!而今大燕有數萬忠燕健兒,擁數個軍州!那朱溫、蕭硯焉知我們不能卷土重來,複我大燕河山?”

    沒奈何,實在是當時在漁陽,蕭硯當著他的麵射殺劉守光的場麵過於冷血、暴力,又太過於隨意了,對這個蕭軍使而言,好似隨手殺死一個位高權重的節度使,不過隻是碾死一隻螞蟻一般。

    左右的騎將都聽懂了他的意思,便紛紛大笑起來。

    如卦象所言。

    劉守文左右四顧,麵有猙獰。

    便是劉守文,也被這一場景感染的氣血上湧,臉色通紅,隻看此景,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受任義昌軍節度使的日子,彼時統領萬軍,坐守滄州,拒退朱溫大軍數次,真正是意氣風發,大權在握。

    青年自然而然的伸臂,一隻神俊的海東青便落於他的臂上,鷹眼炯炯有神,收攏起稍有些帶傷的翅膀,進而乖巧的埋下了鷹頭。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整個燕地,他都有底氣操縱在掌中。

    於他身後,青年一襲青衫黑甲,亦是裹了一麵黑披風,戴著一看不出什麽特色的舊襆頭。

    “世子殿下親往漁陽說服盧龍軍反梁,實我大燕幸事爾,燕王聽聞喜訊,特令末將等十裏出迎。”

    這些地方,有的豪強是早已與蕭硯接觸過的,基本上是納頭而降,還有一些是近些年才起家的,與原本的劉氏牽連也不深,一紙檄書就能讓他們舉族投降。

    對這些邊塞的豪強而言,一旦失勢、沒了官麵上的倚仗,簡直比什麽都可怕。往往是自己還未破敗,就被其他虎視眈眈的大族瓜分殆盡,舉族而滅。

    蓋因如此,這個憑借蕭硯給的兩千定霸都而支撐起來的大燕朝廷,幾乎是眨眼間就膨脹了起來,各處豪強紛紛是拖家帶口,舉族而來。且他們不單是自己家族的人馬,往往還要裹挾一部分本地的流民百姓,以在燕王麵前壯大聲勢,提升地位,一批一批的湧入檀州。

    這些豪強主動投奔檀州,還真是替他解決了好大一樁麻煩。

    左右有人輕笑。

    再加上一些散在各處的潰軍,甭管是草原上的漠北人、奚人,還是昔日躲藏在山坳裏不敢露麵的晉國敗軍,小股而成大勢,這個分明隻有兩千餘人的大燕朝廷,瞬間膨脹到了三四萬人,不說各種各樣的雜號將軍,便是什麽大將軍、節度使之流,都一口氣封了十來個出去。

    “蕭軍使既然已然決定,仆自當勉力配合之。”

    周遭騎士都是傻然,似是被劉守文這自降輩分的話驚住了,一時紛紛有些莫名神色。

    旗號之下,則是很龐大的一隊人馬,正趨馬直奔此處。

    劉守文一時豪氣幹雲,一邊說著蕭硯讓他背下來的話語,一麵在高處大聲道:“而今,梁軍在燕地不過多少?萬餘人而已!看起來整個燕地幾乎是盡被梁軍所據,但除了幽州蕭硯部,餘者皆我昔日燕地同袍!梁軍遠在滄州、甚而遠在汴梁!千裏之遙,焉能援之?

    眾人皆知!那蕭硯為求燕地安穩,大肆犒賞、散盡錢糧,而今幽州已成一座死城,全憑梁軍接濟!隻要我們能斷其糧道,隔絕梁軍北上之通路,幽州豈不自破?”

    大家都是燕人,放在以往定然是對漠北大為不恥的,但在權勢富貴跟前,什麽鳥漢夷之分,什麽鳥民族大義,統統都是扯淡。劉仁恭若不能成事,借這跳板降於漠北也是一樣的,漠北與大梁不能比,草原初創,什麽都缺,文化基本沒有,他們這種邊塞大族雖然也沒有什麽文化底蘊,但在那邊混個一官半職,反而是件易事。起碼要比起人才濟濟的大梁,不至於看不到出頭之日。

    然則這青年全身上下都是這般普普通通的裝扮,一身英氣卻是壓都壓不住,雖什麽也沒做,舉止也平靜,但他眼神銳利,英姿勃發,那不怒自威的隱隱氣場,便已震懾的中年人如芒在背,好不自在。

    河北被納入大梁旗下,現今還看不出來,等後麵大批大梁的官員來到燕地治理州郡的時候,作為勝方總是要撈點好處的,那些汴梁來的武夫文人,不對他們這些豪強下手,難道還去盤剝那些隻剩一堆土錢的燕地百姓、流民?

    對於這部分的豪強而言,給蕭硯當帶路黨的機會沒有了,搶先向李存勖下注的也已被收拾殆盡,自是不情願將積蓄數十年甚而是幾代人的權勢財富交付給汴梁的人。在之前那種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投降蕭硯是大勢所趨,不得已而為之。但而今聞及劉仁恭起事,自然是會對這位老東家多多少少有一些指望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