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南下!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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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平三年,正月初一。

    適才過了除夕夜,又迎來新的一歲,整個九州上下,無論是中原、江南、淮西、川蜀、西岐、河東等地,皆是一副辭舊迎新的景象。

    畢竟縱使這天下亂成了什麽樣子,每日又死了多少人,這一代表新歲亦或者新盼頭的年節,總會讓人下意識的想要花心思過好。

    新的一年,或許就代表著新的生活吧……

    無數流離失所亦或者幾已舉目無親的天下黎民,無不如此祈盼,便是成千上萬需要掘土過活的百姓,也都盡力向山神土地公、不知埋在何處的祖宗老子獻上貢品,祈求這天殺的老天爺早些放暖、祈求這天下早些安寧。

    但這狗日的世道、這亂糟糟的天下,焉是憑借一個祈求,就能安定下來的。

    …………

    嘈雜幹啞之聲,終於在曠寂中響起。

    雪地裏伏地的死屍雖已被凍成了冰雕,但其腰腹卻也被成群趕來的烏鴉啄的腐爛,臉上更是慘不忍睹,眼眶裏黑黝黝的,隻是定定的仰望著天際,僵白的膚色想要盡力融入雪地,卻又因被啄的到處都是的斷腸、內髒而顯得刺眼無比。

    此時,成群的烏鴉紛紛受驚,振翅逃離而去,但它們竟未逃遠,落在道旁不遠處的枯樹上,遠視而去,一排排骨碌碌的鴉眼泛著綠光,形如死人眼一般的盯著北麵行來的大隊人馬。

    “這些畜生,真是成精了!”

    這批南下的人馬,占據了整個大道,一眼望不到盡頭,當先的盡是騎軍,持著“燕”字大旗,隻是一言不發的南向,端的上是驍銳。

    而後麵的隊伍,便就要不堪的多,大隊大隊的燕軍,雖說勢如潮水一般,但行動起來實則與賊寇無異。

    這些燕軍服色雜亂,外圍的士卒還好說,兵刃齊備、皮甲半數皆有,但護在中間的,便隻是一些老弱夾雜了,這些兵丁在如此天氣中,還有許多人赤腳行路,其中不過半數人手有一口鐵器,其他的多是尖銳木棍出頭糞叉等物,更別說有什麽鐵甲了。

    如此模樣,軍紀自然也不能強到哪裏去,能列隊向南就已是足夠,想要再多的指揮約束就是奢侈了。譬如眼見這道旁的群鴉,便皆是紛紛嚷嚷起來。

    “這有甚稀奇,這一年歲月,這些畜生不知啃食了多少人肉,隻怕是俺們這些活人,它們都聞得到肉香。”

    “苦也苦也,這世道,俺們都需勒著褲腰帶過活,每日幹著提刀賣腦袋的生計,便是這樣,也餓的前胸貼後背。這些畜生,卻吃的比俺們人都還飽!”

    一團團人駐足而定,有不少人都彎腰去拾撿地上的石塊,“今天過新年,俺們也打打牙祭!”

    “這些畜生是吃人肉的……”

    “怕甚,人肉俺又不是沒吃過。”

    隊伍突然就因此變得遲緩了起來,雖說這視線可及之處似乎盡是燕軍,但中間甫一發生擾動,便帶著好大一批青壯都去拾撿石塊,惹得後麵的婦孺老幼都好奇的發出了聲音。

    群鴉驚走,有幾隻倒黴的挨中了石頭落了下來,發出難聽的嘶啞聲,但偏偏其餘烏鴉並不遠去,隻是在空中盤旋。

    隊伍裏發出驚喜聲,有人不顧軍官的喝斥製止聲奔出隊伍,去拾撿烏鴉的屍體。

    甭管這玩意好不好吃,總算塊肉不是?

    而他們也並不懼隊伍裏大聲喝斥的小軍官,這些軍官與士卒大多都是沾親帶故的,俱為一個塢堡出身的人,早就知根知底,士卒有甚害怕。

    而淪落成了這個模樣,雖說是燕軍,但與流寇無異,都是兩條胳膊頂著一個腦袋,誰又怕誰?

    燕軍是不發餉的,大半的兵卒又不是職業軍人,一路裹挾流民,打的都是順風仗,自然不會顧忌什麽軍紀,所以對地位不高的小軍官也難免不會尊敬到哪去。

    一時間,軍官的嗬斥聲、人群的呼喊聲亂成一片,好不容易有些模樣的長隊,霎時就因為幾隻死鴉而變得臃腫起來。

    更有背了家當的老弱,當即在道旁開始埋鍋造飯,河北亂了一年,幾乎是大半地域都撂荒,人們早已餓的麻木,縱使是這燕軍之中,雖還未出現人肉相食的局麵,但也僅僅是憑著一口四處劫掠來的口糧才勉強生存至此,而被劫掠的地方自然也會生存不下去,也會一窩蜂的加入燕軍之中。

    這就是燕軍越打人越多,越打隊伍越臃腫的原因所在。

    但須臾,嘈雜紛亂的隊伍,便猛地一靜,人人都下意識的整列隊形,紛紛噤聲。

    大道兩側,數百騎從後麵趕了上來,呈左右伴在兩邊不緊不慢的催馬而動,但這彪騎兵可不與旁的什麽燕軍一樣。似若燕軍大部,稍稍精銳的,就是一些塢堡主自帶的兵馬,兵刃器械十之有六,幾乎就可領得一大將之位,不過也僅僅如此了,大部分燕軍都還是步卒居多的,在這人都在餓死邊緣的冬日,焉有多餘草料供養馬匹?

    可這彪騎兵,卻都是騎著健馬,身上披著甲胄,腰間挎著長弓,手中提著長矛,人人都是虎背熊腰,單隻是氣勢就是精銳異常,哪有半點沒吃飽的樣子?

    隔著幾十步遠的地方,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不再言語,目光紛紛避開這些騎卒,不看其他,單憑這些騎兵身上的精良裝備,就足以震懾住所有人。

    但就算如此,其中幾騎仍然提弓而起,將方才鬧得最響亮的部分人一箭射死。

    “行軍之途,若再是如此,便諸如此等人下場。”

    這一彪騎兵頭領提著長弓,來回策馬,冷聲道:“李都統即在陣後,誰敢再放肆,就留在此處喂了烏鴉!”

    “繼續行軍!”

    所有人都是打了一個寒顫,死的人有一些沾親帶故的也隻是敢怒不敢言。

    蓋因這些騎卒,就是燕國大將軍元行欽與燕國諸道行營都統李莽的親軍,總數共有兩千餘騎,有私下傳聞,說這批騎卒就是曾經幽州的定霸都,但無人能夠查證。

    不過所有人都清楚,這什麽燕軍之所以能夠在短暫的時間內席卷大半個燕地,哪裏是靠著他們這些形如流寇的人馬,還不隻是因為有這兩千餘騎和那一部盧龍軍?

    莫說是憤怒了,就是這裏所有人一起上,恐怕都不夠這幾百騎砍瓜切菜的。再者說,若真有人膽敢挑釁這部騎兵火並,恐怕當即就要被踢出隊伍,大家夥的輜重本就不夠,少一個人就多一份口糧,還不隻是白白便宜了他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