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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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梁河大營。

    數麵儀仗立於轅門外,儀仗下還有上百道人影,卻是百餘衣著光鮮的騎士正正在馬下活動,然則,這些衣甲鮮亮的騎士卻頗有一股子人困馬乏的模樣,很明顯是匆匆趕了許久的路了。

    若看衣甲形製,很明顯就能辨出這些人俱是汴梁來的金吾衛,儀仗很足,滿布驍勇之氣。

    不過,這些人高馬大的金吾衛雖說亦是驍勇,與營中虎背熊腰的士卒相較也不遑多讓,但總感覺是差了一分彪悍之氣,或者說,這些從禁中來宣旨的天使扈從們,竟然不如這高梁河大營中的士卒跋扈。

    再往裏,便見有好些金吾衛拱衛著幾名或緋或綠的官員,當中一人麵白無須的,卻是緊緊傍著一緋袍美髯的三旬男子身側。

    這男子相貌堂堂,頗有倜儻之氣,且生的很高大,一身緋袍闌衫更襯得儀表不凡,更有左右的金吾衛、綠袍供奉官拱衛,更顯得他身份尊貴起來。

    但此時,這人隻是沉著臉坐在一馬紮,麵露不滿之色,手中拎著一麵繡有祥雲瑞鶴的明黃色玉軸,隻是不時瞟一眼灰沉沉的天色,緊了緊闌衫,不冷不熱的哼笑一聲。

    “倒是稀奇,某家頭一回傳旨,竟還需坐這冷板凳等上大半日。”

    旁側,麵白無須的丁昭浦急忙賠笑了一聲,進而對著不遠處攏袖而立的韓延徽使了個眼色。

    韓延徽麵有笑意,隻是稍有些恭敬的趨步上前,好言道:“天使稍待,蕭帥聽聞燕賊撲城奪取幽州。按照信報來看,這幽州外城已失,而今內城恐沒有多少守軍,蕭帥才不得不親往北麵探查,在這之前,他確實不知天使將至……”

    不料那三旬男子並不領情,反而不陰不陽的笑了一聲,道:“既然幽州危急,我們這位蕭大帥何不領兵援之?莫說他單槍匹馬過去就能解幽州之危了。再者說,某家分明見這大營內有數千悍卒,這高梁河又僅距幽州數十裏,難道說趕不過去?”

    韓延徽苦笑一聲,解釋道:“天使不知,這營中兒郎,俱是定霸都敗卒。彼時因陷於十餘萬燕賊圍困,一朝大敗南逃,若非蕭帥領我等及時搜攏,恐早已成為潰兵聚集山野了,而今雖修整了些許時日,然則屬實是不是出兵的好時機。”

    這一回,卻不是那三旬男子出聲了,而是丁昭浦搶著對韓延徽叱聲道:“休說這些,還不快快遣人跑上一趟,抓緊請蕭帥回營?陛下聖意跨千裏至此,豈能多待?”

    說罷,他又向那三旬男子賠笑道:“駙馬勿惱,咱家以為呐,蕭帥畢竟不知咱們今日要到,才正正好錯開了時候,這也不能怨他。再說呐……”

    他抬頭四顧了下,彎腰低聲道:“這蕭帥畢竟乃陛下現今平定河北的肱骨之臣,駙馬還是稍稍注意一些措辭才好……”

    “某家需你提醒?”

    不料,那三旬男子隻是冷笑一聲,而後剜了一眼丁昭浦,哼笑道:“等一等亦無妨,但某家初來乍到,本該是為了彰顯陛下殊榮,但這位蕭大帥卻不在營中?某家聽聞,昔日李公與康太保於幽州宣旨,蕭大帥亦是不在,怎麽,這是他蕭大帥對這聖意的下馬威不成?”

    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卻是掃著韓延徽與餘仲等幾個定霸都的將領,麵有冷笑之意。

    在他身後,丁昭浦則是無可奈何的皺了皺眉,終於不再多嘴,向著韓延徽等人隱晦的遞了個眼色,充作起了木頭人。

    實則,旁邊幾個從汴梁來的綠袍供奉官亦覺得這三旬男子的措辭有些不妥,但見丁昭浦被喝斥,也不敢去觸黴頭。

    無他,蓋因這三旬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朝長樂公主的夫婿,朱溫的女婿,衛尉卿、駙馬都尉、右羽林統軍,趙岩。

    若說這位駙馬,家裏世代為將,不論是父輩還是兄弟,俱為牙將,更是在黃巢之亂時、朱溫早年還未起家時就與其交好,他本人則是早早的就成了朱溫的女婿,素來頗受器重,在皇城掌握著部分禁軍。

    而他本人,早年實則為人謙和,頗有名聲,不然朱溫也不會將此女下嫁給他。然則這些年朱溫從宣武軍節度使、梁王一路過渡到皇帝,趙岩的地位也自然水漲船高,不但素有權柄,也時常被人巴結,便漸漸傲慢了起來,供養了數百名食客,更因喜好蓄養了不少畫師,常有奢靡之風。

    這些供奉官都來自汴梁,自是清楚這位駙馬的秉性,哪敢多言,便紛紛不吭聲,任由趙岩在這抒發自己的不滿。

    而韓延徽聽過這一‘下馬威’的言論,自是麵露惶恐,彎腰下去,迫切道:“蕭帥絕無此意,確實是因為戰事實在過急,非親臨戰陣而不足以悉知,天使還請再稍待一二,仆即刻再命人去催一催。”

    趙岩冷哼一聲,從馬紮上起身,也不顧韓延徽去安排人趨馬出營,隻是在原地來回走動,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營中的一應將卒。

    諸如餘仲等將領他早已看見過,照實了說,這些曾傳回汴梁說是因為李振未及時發賞而不聽宣調的定霸都將領,他屬實是沒多大的好感。不過那些定霸都士卒,倒真是一等一的精銳好兒郎,比起禁軍來也不遑多讓。

    按理來說,有這麽一支軍隊在手中,怎麽也該讓燕軍投鼠忌器了,蕭硯在等什麽?莫非真如朱友文私下對他說的那般,真是在等他手中這麵聖旨?

    可蕭硯遠在河北,他怎知道會有聖旨傳來?

    趙岩暗暗思忖,隻是頗為不解。

    他當然曉得遠在汴梁的朱家皇帝倚重蕭硯,不該對蕭硯這些慕屬如此苛責,然而他此次北來,可不止是單單傳一道聖旨這般簡單。

    朱溫雖然宣旨讓蕭硯統攝河北,然則還有讓趙岩充作監軍的意思,不然也不會讓趙岩堂堂一大內禁軍將領跑到河北來。若非是河東晉國那邊也要大軍堵在潞州,汴梁禁軍籌措起來也殊為消耗時間、錢糧,他恐怕直接就帶著大軍北上了。

    不管怎麽說,他必定要牢牢盯緊蕭硯,這無關乎黨派的問題。他向來都有一女婿該有的自覺,絕不會去和冥帝、鬼王、朱友貞之流牽扯在一起,不過隻是偶爾聚會在一起的時候閑聊片刻罷了。

    然則上次鬼王朱友文尋到他,提出了蕭硯會分走他的禁軍實權後,卻多多少少讓趙岩有些警惕起來。

    若說起來,蕭硯不論是在河北立了多大的功勞,就算是潑天的大功,怎麽也不幹他這個皇帝女婿的事,但如果觸及了手中的禁軍利益,那可就要了趙岩的老命了。

    作為皇帝女婿,雖然沒有什麽大的野心,但眼看朱溫愈加高齡,這幾個皇子明裏暗裏又互鬥的甚為厲害,按照這世道數十年來的規矩,今後這皇位更替的時候,說不得禁中還會有一場火並,諸如冥帝等幾個皇子,終究是要憑借實力登位。

    而趙岩作為一手握禁軍實權的羽林統軍,當然能從中獲得不少利益,不提此事,作為一個手握禁軍的駙馬,他隻要不作死去碰不該碰的東西,怎麽也能讓他立於不敗之地,甚而還會被各方拉攏,在新朝更進一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