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混混與乞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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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髒玉!
    日落月東升,天色已晚,近黃昏。
    路邊是一輛燃著熊熊烈火的,已經報廢了的渣土車。
    馬路上停著許多車輛,還有兩個人。一個小女孩正坐在地上抱著心愛的洋娃娃在哭,一個穿著黑背心的混混整個人已浸透在血泊裏,嘴角還在源源不斷的冒出鮮紅。
    混混快要死了。
    四周是觀望的人群,遠方是疾馳而來的警車和救護車。
    天邊是一角斜陽,天空是一輪彎月。
    耳邊是議論唏噓與哭泣聲。
    混混叫臧馭,曾經是個好人,現在不是,說不定過會兒死了以後會變成人們口中的好人。
    他今年十七,屬羊。人們說他以前是個好孩子。
    準確來說一直到兩年前都是個好孩子。
    兩年前,學校裏一個長期對同學校園霸淩的富二代強迫臧馭的好朋友拍了裸照,臧馭去找那個富少理論,結果被當著一眾師生的麵辱罵是“沒爹沒娘的野種。”
    臧馭有爹有娘,隻不過不知道是誰。
    萬生皆有逆鱗,觸之者死。
    於是,臧馭當著同學老師的麵,把那個富二代打折了腿送進了醫院,臧馭則立刻被關進了拘留所。
    等他從拘留所出來時,發現一切都變了。
    他成了殘暴的校園霸淩者,而那個富二代成為了陽光善良又無辜的受害者。
    臧馭的好友,同班同學甚至老師都在媒體的鏡頭前控訴臧馭過去經常對他人施暴,而那個富二代在他們口中竟是成為了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被富二代強迫拍裸照的那個好友,更是添油加醋的把臧馭徹底描述成一個暴君。
    臧馭被勒令退學,開除學籍,失去了中考資格。
    以前一直接濟他的好心人痛心於臧馭成為了這樣的社會敗類,不再給予任何幫助。
    臧馭想打工掙錢,但沒有任何地方願意雇他。
    無論他走到哪裏,都是唾棄與咒罵。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很多錢能使磨推鬼。天知道富二代為了洗白自己弄黑臧馭花了多少錢,但他做到了,顛倒了黑與白。
    最讓臧馭不解的是,那些明明知道實際情況的人,為什麽明知道是假的,還要像看什麽髒東西一樣鄙夷的看著他。
    真正讓臧馭改變的是老師的幾句話。
    “臧馭,別跟我說什麽良心不良心,對不對,錯不錯。讓我來告訴你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大多數人說是對的便是對的,大多數人說是錯的便是錯的。即使有一千個人知道你是對的,若他們不說出來,隻要有一百個人說你是錯的,便會有一千,一萬個人認為你是錯的。
    也許多少年後人們會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那又如何呢?上一秒,現在,下一秒,下一分鍾,下一周,下個月你都是個校園霸淩者。
    在這個世界你是怎樣的人不由你來決定,而是靠他人來評說。”
    正常人沒人主觀上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所以不過是犧牲一個臧馭罷了,所謂的正義在他們眼中,哪裏比真金白銀更有價值?
    臧馭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地方,成了一個混混。
    每天的生活都在打群架,替人追債中度過。
    不會有人阻止他墮落下去,因為他已然無親無故。
    在路邊攤吃飯,老板娘曾問他“小夥子生的這麽好看,為什麽要天天打打殺殺的?”
    臧馭笑笑,並不說話。
    他已完全變成了和曾經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開始變得和那些人誣陷他所說的一樣殘暴,心狠手辣。
    曾經的好友和同學老師看到他真的變成了一個混混,不由得打從心底裏高興。因為,假的已經變成了真的,他們也可以不用再受到良心的譴責了,不用再擔心臧馭會被洗刷冤屈了。
    自欺欺人是人的通性。
    網絡上依然有很多人在咒罵他,那些人以此作為他們懲惡揚善,正義感爆棚的表現方式,好像辱罵臧馭這樣的人,他們就是正義的一方,是與惡勢力不共戴天的好人。
    在夜裏,臧馭常常想要逃離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太真實了,真實到不會給你的任何幻想有立足之地。摸著身上傷痕累累的疤痕,臧馭知道他已經成為了他曾經最討厭的人。
    看到網絡小說裏那些正義感爆棚,裝逼打臉開後宮的主角,臧馭沒來由的會感覺惡心。相比主角,臧馭更關心的是那些配角的經曆和生死,還有那些反派的過去。
    他總有種莫名的感覺。或許是想太多了,他感覺自己就像那些網絡小說裏的很多一晃而過的配角一樣,隻是為了讓那些所謂的正派伸張正義的劇情需要而被造出來的反派。
    沒人關心反派為何會是反派,也沒人會記得反派的過去,在意反派的死活。
    很久以前臧馭看過一部小說,名字叫《異世少年遊》。書中有一章裏莫名其妙就出現了一個來騷擾男主後宮的龍套,而這人連名字都未被提起就被主角廢了修為,破壞了識海,掉下山崖摔摔得粉身碎骨。
    有評論說“二刷回來,發現這是本書裏說話最少,死的最快的無名反派。”
    這部小說中途爛尾了,除了這個劇情外臧馭也不記得太清楚其他。
    臧馭想過,如果有來生他可能會是怎樣的人。
    如果有來生,他更想成為一個更壞的,徹徹底底的壞人。這樣就不用整日在善與惡之間徘徊,不會因為失去擁有的東西而感到痛苦,不會對背信棄義和眾叛親離而感到惱怒,因為他已經是一個壞事做盡,無牽無掛,隻為自己而活的人。
    成為這樣的人也很難,因為臧馭的良心一直炙熱的滾燙。
    他打人,從來打的都是那些收保護費,搶劫中小學生的混混;他追債,追的都是那些借了錢就準備跑路逍遙自在的老賴;他恐嚇的,是那些到年底不發給農民工工資的無良工頭。
    有良心的混混也是混混,混混做好事就是在裝作正義,想洗白自己。人們依舊鄙夷他,唾罵他。
    臧馭的瞳孔不斷地擴散,眼前的天空不斷地變暗。他快要死了,太陽也快要下山。
    為什麽要救那個小女孩呢?當時自己想都沒有想就衝了上去。
    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呢?白白搭上了一條姓命。
    為了無愧本心嗎?臧馭的嘴角微微一咧,他在笑他自己。
    明明想做更壞的人,卻老是在幹好事啊,自己也是口不應心啊。
    嘴角的鮮紅液體流速漸緩,因為已經沒多少可以往外流淌的了。救護車終於來到事發地點,救護人員看到倒在地上的臧馭時就知道他已經沒救了。
    肋骨已經折斷,捅穿了肺葉肝腎和內髒,紅中滲白的斷骨已經紮出了腹部;再加上顱內部大出血,臧馭全身的血液很快就要流幹了。
    做了檢查後,醫生搖了搖頭,死神根本沒留給他們任何機會。這小夥子再有一兩分鍾就要死了,無力回天。
    一個醫護人員來到臧馭身邊,單膝跪了下來,望著臧馭的雙眼輕聲問道
    “小夥子,有什麽遺言對家人說嗎?”
    臧馭的喉結動了動,眼前的世界已經隻剩下一點微光。
    “我……想真正的活一次。”臧馭的喉嚨中滿是粘稠,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說什麽?”醫護人員將耳朵貼近了臧馭的嘴巴,想要聽個仔細。
    臧馭的唇微微張合了幾下,瞳孔已經渙散成迷離的光圈。
    他死了。
    星辰墜落入暗幕般的銀河,無邊黑暗中,一個靈魂在尋求停泊。
    明皇帝國,昌平郡江州府。
    正值隆冬之夜,寒風拂來鵝毛大雪,府城之中正歡慶帝國明元佳節。人們見雪落滿城,寓意著瑞雪兆豐年,節日氛圍便更顯濃厚熱烈。
    城中一處小巷裏,一個乞丐蜷縮在牆角,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城中許多人知道他是誰,一個傻不拉幾到處乞討的瘋乞丐罷了,每天討來的錢還都交給了城裏的無賴地痞。
    但隻要屍臭不飄到他們家裏,便無人關心他的死活,也無人在意他死在哪裏。
    隔牆笙歌豔舞,嬉笑聲連連;巷外街道之上,紅燈高掛,行人熙熙攘攘,叫賣聲不斷。
    乞丐快要死了,從靈魂到肉體都快要消亡。
    他今天沒有討到一分錢,還被一群地痞狠狠地痛揍了一頓。本來他的識海和丹田經脈就已經是破碎不堪,現在更是到了即將分崩離析的狀態。
    一更天,最後一輪煙火升上雲霄,宣告了歌舞升平之夜的結束。乞丐的靈魂死了,肉身也逐漸變得僵硬。他的身體被層層積雪掩埋,死氣在屍體內緩緩滋生。
    今夜有流星閃爍,人們隻道是吉祥之兆。此時若有精通天象之人就地起卦卜算,定會被驚得丟去兩魂一魄。
    臧馭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一片雪白。
    身上的肌肉僵硬無比,好像一台塵封了許多年的機器。過了好一會兒臧馭才將他自己從雪堆中刨出來。
    深巷裏,厚積雪,還有幾分暖陽。
    臧馭重生了。而這具身體的主人與他同姓,叫做臧淵。
    臧淵是平陽郡滄州府臧家的少家主,一年半前被一個叫蕭遊的同齡人廢了修為,還被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破壞了識海變成了傻子,然後掉下了山崖。
    臧馭對這段回憶莫名的感覺熟悉,還有那個仇人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見過?
    蕭遊?
    蕭遊!
    想起來了。
    蕭遊是那部小說裏的男主角,身懷上古大帝傳承,體內有神劍劍靈指引。
    雖然是很多年前看的小說,但總體還是有個模糊的印象。臧姓屬稀有姓氏,看過的書裏與他同姓的人物和劇情他都會記得很清楚。記憶裏那部小說中從沒有出現過姓臧的人物,也沒有提起與臧姓家族有關的任何事。
    所以說……
    他是那個騷擾男主後宮的,不知姓名的反派?
    而這裏,是小說《異世少年遊》中的玄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