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七章:沾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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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飯,先生提議,要去當院坐坐,吹吹晚風,看看月色,喝個茶水,再做做詩。

    當院是她爹娘兩個一起收拾的,還有小順才和青雲青月三個也一起幫忙,小小和二小大半夜的在院子裏轉圈圈,又是笑又是鬧,很是熱鬧。她一直屋裏坐著,她娘不讓她出去。

    之前梁時行一個人來的時候,她娘看管的就嚴,現在家裏又多了個田明讓,她娘更是,活計不讓幹不說,門都不讓她出去,吃完飯就一直屋裏坐著,還說看看說,做做針線,文文靜靜的比較好。

    夜色好,月亮也圓,支上兩張桌子,擺上瓜果零食,沏上茶水。月光照著,燭火點這,聽著遠遠近近的蟬鳴鳥叫,望著滿天的星鬥,桌子跟前圍一圈,好不愜意。

    她隻有屋子裏望著眼饞的份,湊不到跟前。

    當院收拾好,其他的交給她爹,她娘就屋裏來,把兩人下午帶的那些禮都翻出來,正好得空收拾收拾。

    帶的書卷說是已經給先生送過去了,但是她們娘倆還是收拾出來了十多本,壓在箱子底,好幾塊上好布料的底下。

    “咋這裏還有這麽些書卷?是不是忘拿上去了。”她娘把翻出來的書卷一本本的都拿出來,湊到燈跟前好個看,因為認識字,每本書還都能叫上名字,看著感興趣的,還翻開看看內容,“全是些遊記、趣味雜說,不像是給先生的。”

    “看著像是給小小留下的,”看著眼前的這些書,她恍惚閃過一個念頭:也許是給自己的?念頭剛閃過,她就笑著搖頭,怎麽可能?之前送給她書都是些女訓之類的,咋可能給她帶這些亂七八糟的雜書。不過給小小的倒是很可能,小小從小跟著她,為了不讓小小成為個書呆子,她讓小小各方都有涉獵,不但是聖人的學問,天文地理、人文趣味,也都看了不老少,“小小好這個。”

    “還不是跟你學的,”她娘把書卷單獨放好,單獨收著,又把帶來的那些布料、好酒、糕點等也都一樣樣擱在該放的地方,“現在二小也是,跟著你倆學的差不離,是越來越淘氣。”

    “淘氣點好,男娃子這麽大就得活潑點,要是跟著小大人似的,一點樂子都沒有,多不好。”

    她娘嗔了她一下,並不怪她,她爹娘對小小和二小要求並不高,喜好讀書就讀書,願意考功名就考功名,不願意考,就找個生計,安穩的過一輩子也挺好。

    這是在讀書考功名上,但是在為人處世上,她爹娘是要求嚴格的。特別是兩個男孩子,小小和二小,為人要善良、守信、有擔當,心胸還要開闊、處世要真誠厚道,這是說啥都不能商量的。

    所以平日裏,兩人有啥淘氣的,隻要不觸犯原則問題,她爹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鬧騰。但是一旦說了假話,或者做了錯事,她爹娘也是沒少懲罰他們。

    對於她爹娘對她的教育,就算少了,多的是念叨。

    她陪著她娘把東西都收起來,又商量了商量明天的飯菜,早中晚都商量出來了。早上弄個麵條,手擀的蕎麥麵的,家裏的鹹菜有好幾樣,再弄幾個清淡的小菜,鹵子是羊雜湯和香菜,正好;中午她娘說做小米飯,弄幾個菜;晚上她娘要包餃子,說是小白菜正是好吃的時候,加上點肉,和餡子,最是好。

    她娘這邊念叨,她聽話的拿起紙和筆,在書桌上還都給寫了下來,弄成了菜譜,很是正式。

    “娘,給,”墨跡幹了之後,她把寫的整整一頁紙遞給她娘,“別說,娘,我現在的字寫的是越來越好看了。”

    她仔細的好個看自己寫的字,是越看越覺得好看,可見這幾年練的是有成效了。

    “還行,”她娘接過去,看了眼,“還得繼續練,照先生寫的差遠了。”

    好啊,她娘這也是有追求,和先生比,當然是還有些距離。

    “估計我奶她們又不上來了,”家裏來客,老太太多是躲著,並不常上來走動,“我又不好經常出門,娟姐姐她們又不好見了。”

    她娘笑,“不一定。”

    咦?不一定?

    她娘看出她的疑惑,笑著搖搖頭,拿起炕頭的針線活計,一邊繼續做,一邊說,“田公子和梁公子不同,功名在身,你奶怕是會過來沾沾喜氣。”

    “沾沾喜氣?啥喜氣?”

    “你華哥不是一直沒考上嗎,你奶呀,估計會為了她孫子隔三差五就上來看看,要是成呐,怕是還得要個條子呢?”

    她是越聽越迷糊,還有這樣的?

    果然,事情讓她娘說準了!不但趙老太太,就連十裏八村的大人孩子,也都過來沾沾田明讓的‘喜氣’。

    昨晚先生他們散去的晚,聽她娘念叨說是一直吟詩賞月,一一直到後半夜才散去。田明讓和青雲青月是跟著先生去的上院,梁時行和小順才還是和之前一樣,西屋住著。

    一早吃過飯,田明讓一天也沒耽誤,跟著先生就開始在學堂教上書了,可惜她不能過去聽,不過她早就招呼小小和二小兩個認真聽,家來是要說給她的。

    梁時行和小順才也一直沒閑著,特別是小順才,吃過飯,套著車就去了縣裏,要張羅起碼射箭的事情。梁時行先是和她爹商量場地,然後又是弄樁子又是弄板子的,說是到時候能用的上,很是忙。

    兩人昨天來了,今兒上午十裏八村的就傳開了。說是她家來了個小老爺,小小年紀,學問高深,去年高中了,今年還去了京城麵見過聖上。不但這,還知道人數一數二、家世更是沒的說,府城田家的小少爺。

    所以早上吃過飯,她爹他們都各忙個的,學堂的學堂,外頭張羅場地的張羅場地,她和她娘碗筷洗好,屋子收拾完,正要準備中午的菜呢,家裏就三五成群的來人了。

    隻一會工夫,她的西屋,本來也不小,炕上地下就坐滿了媳婦婆子,還有好幾個娃子,吃奶的吃奶,剛會走的也正上下亂竄,有幾個比二小還要大上一點的,還沒去學堂,就屋子裏嘰嘰喳喳的鬧騰。

    “真是老爺呀?”一個婆子還是不信,一連問了好幾遍,還沒等她娘張口,就又接著說,“老王家婆子大晚上的過去我屋子說,我還不信,咱這山溝溝,啥時候來過老爺!”

    “是的,是的,”一個媳婦最快,巴巴的就繼續說了起來,“我娘家三姐家的老幺,去年還跟著去府城考學了呢,秀才沒中,說是在府城聽說過這個田家的少爺,學問高著呢。”

    “哎呀,就是就是,我就是聽說了,一早就過來要沾沾喜氣。”一個婆子拉過地上鬧騰的小孫子,扯到跟前,笑著繼續說,“我這老婆子呀,就是希望家裏這麽個寶貝嘎達也能出息出息,往後呀,我也跟著享享福。”

    “可不,誰不是,我這個也是,別看小,一生日剛過,但是我看呢,是個聰明的,要是沾了這喜氣,往後啊,肯定也能給我高中。我這當娘的,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這麽大,讓我也風光風光,這輩子就知足了。”

    “你還要高中呢,想的倒是美,”一開始說話的婆子忍不住,開口打趣,“我這孫子給我中了秀才回來,我就知足知足的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炕上地下的,她娘本來說話就慢,這會是一句都插不上。人說三個女人就是一台戲,她這小屋子裏大大小小坐滿了人,還都是媳婦婆子,可不得一連唱了好幾出。

    她一直地上站著,眼裏盯著幾個淘氣的孩子,要是一到她的書桌和書卷跟前,他就趕忙把人給拉出來,可別一不小心,不她的東西給糟蹋了,那多不好。但是她的耳朵也沒閑著,一直聽著,收著各個方向的聲音。

    聽了好一會,她算是明白了,多數來還是要討個喜氣的,說過了之後,好幾個已經忍不住張口開始要了。

    “那個孩子二嬸子,我我太婆你知道,就就這麽一個孫子,家裏大大小小全指著他出息成才呢,看在大娘的份上,你幫孩子上上心,要是有田公子用過的筆墨紙硯啊啥的,你給我留著點,我讓孩子給你磕頭了,磕頭了。”

    她娘哪裏肯,趕忙攔著,說啥都不讓磕,跟著來的幾個媳婦婆子也一並攔著,“哎呀,這不對,這不對,不過年過節的,咋還讓孩子給磕上頭了呢,不對,不對。”

    “我呀,不和李婆子那樣,還要人家的筆墨紙硯,我這自己帶了。”弄好了李婆子,另一個婆子趕忙從懷裏掏出文房四寶,遞過來,“這些都是我家那三個孩子正在用的,我就尋思帶過來,讓田老爺用這個給我家那三個不出息的寫上幾個字,我好生拿家去,掛在屋子裏,也好給他們提點提點、醒醒神。”

    她是徹底愣住了,聽了好幾個,各個沾喜氣的法子好都不一樣,真真的別出心裁,就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麽些個法子。

    有的還想要田明讓穿過的衣裳,有的要田明讓吃用過的碗筷和杯子,還有要看過的書卷。但凡和田明讓有關的,吃過的、碰過的、穿過的、用過的,都行!!

    最是無奈的就是她娘,應肯定是不能應的,但是總要找個說辭,終是為難。

    最後說來說去,時辰還不早,大家看樣子是沾了這喜氣是不家去了,一直屋子裏念叨,實在沒法,她把她娘拉過來,“娘,昨晚收拾的布料呢,你拿出來一塊,沒人扯上一條,帶回去。”

    她娘也是機靈,她說過之後,就立馬眉開眼笑了,回頭對大家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我這腦袋,不爭氣,昨晚的事情,今兒就忘了一幹二淨了。”

    “是這樣,”屋子裏極其安靜,全是她娘有些懊惱的語調,然後繼續說,“兩個公子昨天來的時候帶了禮,我也是有私心,想家裏自己收著,看來是守不住了,我也就拿出來好了。”

    她娘過去東屋,從箱子裏掏出一塊料子,是喜慶的紅色,上麵印著墨黑的福字。

    “就是這塊料子,上麵印著的是福字,顏色還喜慶,是田公子給的。”

    “我現在拿出來,那個丫丫,去我的針線簍子裏把剪刀拿出來,我給你們每人剪上一個福字,你們家去好生收著,這可比田公子用過的東西管用多了,要不然我也不能藏著掖著的。這也是實在沒法子,躲不過,隻得拿出來了,唉。”

    她娘演的著實不錯,本來嘰嘰喳喳的人們頓時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不說話,但也沒表態,隻看著。她娘看在眼裏,覺得火候還不夠,抱著布料兀自琢磨了好一會,然後好似下了決定,“大家也都知道,我這人不是小氣的,隻這個是藏著掖著了,本來想給三個孩子一人做身衣裳的,但怕福分太多,孩子們壓不住,就想著沒人給弄個福字,然後給縫在衣服裏就成了。”

    “剩下的那些,我還想著給幾個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沒人一個呢。”

    “唉,這樣算下來不夠,不夠。”

    “不行,我還是舍不得,不行。”

    “這個還是不分了,我留著自己用,還是家裏給你們留心田公子用過的東西比較省事。”

    “大娘你是要筆墨紙硯之類的吧?嬸子是要是吧?那個那個誰要杯子了?那行,那行,你們先好好想想,我把這塊料子再收起來,回來給你們都記下,爭取沒人都給你們弄到。”

    她娘說完,很是應景的要跑著回東屋,唯恐慢了。但還是慢了一步,門口的一個嬸子腿腳最是快,一下就拽住了她娘,“哎呀,丫丫娘,你看看你,東西都拿出來了,咋還有往回送的道理,大家說是不是?”

    這下人們就歡騰起來了,啥筆墨紙硯,啥寫字啊,眼下最想要的,就成了她娘手中的布料。

    “給,給,快給我來一個,東西我就不要了,還是這個福氣喜慶,又是田公子的東西,可比別的要強上很多。”

    她娘還是二意思思了好一陣,大家又輪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娘才‘不情願’的把布料攤開,很是小心的剪下一個個福字,大家分了,人才散。

    屋子裏娘倆是同時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