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九章:苞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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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時行和田明讓在他家待了半個月之久,期間,除了平時的授課和教騎馬射箭,兩人也會抽出時間特意來體驗鄉下的生活。
此時山上的苞米正是初長成,蒸上一鍋,最是好。得空找上一個半天,家裏大人孩子的全全出動,她也跟著。坐她爹的車,拉著她和她娘。是下午,小小和二小兩個也從上院學騎馬的場地出來,要跟著去山上。
小順才趕一輛車在後頭,拉著梁時行和二小;再接著的,就是青雲青月兩個,也趕著一輛,坐著的是田明讓和小小。
嗯,兄弟倆個的喜好就出來了,分兩輛車坐著,全程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為了多走一段路,看看十裏八村的莊稼,還有路上的景致。她爹特意和下院二姑打過招呼,說是借用她家北山頭的一小塊。開春種的是苞米,長勢也好,正是時候。
整個道路對梁時行來說算是熟悉的,畢竟家裏帶過一陣子,而且還幫著侍弄過幾篇地。加上更是有事沒事的成日裏往山上跑,一出門,就信誓旦旦的和田明讓誇下海口,說是地方老熟悉了。
但是出門不遠,話機越來越少,眼睛看著的,那一路的景致,眼下可是大變了樣子。
田明讓更是,還有青雲青月兩個,也好奇的一邊趕車,一邊四下裏撒摸。
小小畢竟是村子裏長大的,她爹娘也沒慣著,莊稼地裏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所以小小和田明讓倒是聊的來,遇到一塊地,是能說上幾句,比如長勢,收成之類的,也能說的來。
二小就還小,嘰嘰喳喳的也想給梁時行說這說那的,但是指著半天,隻能認,“梁哥哥,那是穀子!”
“向日葵!”二小喳喳呼呼的還聽來勁,看著一塊地,要是種的與別個不同,就叫出來,“那頭的是豆子,哎呀哎呀!芝麻芝麻!那是芝麻!節節高!節節高!”
此時莊稼已經長的老高,開花的開花,結穗的結穗,正是勃勃生機的好時候。一眼看上去,全是喜慶笑意的模樣,很是喜人。
路旁的野花野草,也是開的正豔。一茬茬,謝了又開,開了又謝,鋪滿了山腰、溝坎、大道小路。知名的,不知名的,紅的,黃的,乍一眼看上去,比她家裏種的還要找人喜歡,不愧是大自然的傑作。
今年雨水足,此時莊稼長勢正好,高高矮矮,綠油油一片。有一年雨少,旱的不行,這個時候都是黃黃的、蔫蔫的,看上去就又是著急又是心疼。今年好,看著就樂嗬。
穀子已經結穗,剛長出一塊塊的小啾啾,顆粒也不實。一棵棵的穀子,直挺挺的上揚著,微風輕拂,翻滾起一片一片的穀浪,衝著他們奔來,好似一群人再打招呼,還拍著歡快的調子,唱著高興的曲子,眼見著就心情舒暢。
向日葵此時花開正好,路過一大片一大片,全是黃色的向陽花。對著西下的日頭,露出笑臉,迎人。
還有豆苗,坐在車上,分不清是紅豆、綠豆、黑豆、還有芸豆,一片片,鋪在半山腰,遠遠的,隨著他們的車越走越遠,看的也越來越不真切。豆苗的花很小,遠處看不清,但是近處看是能分辨出來的。
綠豆的花是黃色的,小小的一團團聚在一起,很是嬌嫩。黃豆的花也很小,紫白色,很是清秀。黑豆的花也是白色或紫色,但是顏色偏淡,還有紋路,又是看上去,倒是像鴿子花一般。芸豆的花是紫粉色,更是嬌俏。
還有成片的芝麻地,一節骨一節骨的長子土地上,也正是開花時節。白的是小花,繞著一節節的節骨開出來,四麵八方都有,像個鈴鐺似低著頭。風吹來,搖搖晃晃的,仿佛還能聽到鈴鐺清亮的動靜。
一塊塊的高粱地,長長的秸稈,頂著剛出頭的穗子,一行行的綠油油一片。穗子上還掛著含苞的小顆粒,綠綠的,此時的秸稈正是甜的時候,但是她爹不讓她吃,說是糟蹋莊稼。但是高齡地裏有好些高齡烏米,是不能成型的高粱,找到了,可以打下來吃,能吃的滿嘴都是黑糊糊的一片,秸稈還能嚼,很是甜。
自從她家山地裏種了土豆之後,村子裏好些地,特別是山上的,也都跟著種了不少,不但土豆,有的也把地瓜種在了山上。細細看,土豆的花兒也是好看,白的、粉的、黃的,但是土豆開花消耗營養,會影響地下土豆的長勢,所以一般勤快的人家,都會得空去山上把土豆的花蕾就揪下來,但總就落下的,一個連個,練成一片,在綠油油的土豆秧子裏,也是特別的眨眼。
她家這塊種蕎麥的也多,蕎麥雖說種的晚,但是長勢快,眼看著花已經落的差不多,結了一個個小穗子,壓的細細的蕎麥秸稈都要彎了腰。
滿滿的趕著車,看著道路四周遠的近的一片片莊稼地,這些都是人們一年的盼頭。年年的日子,就指望著這些,收成好,日子能過下去,收成不好,多是要挨餓的。
梁時行和田明讓車上哪裏坐的住,遇到一塊地,新鮮的,沒見過的,就讓停下車,還專門下地走過去好個看。小小和二小陪著,她爹也就把車停下,跟著人一塊湊過去。
還講解,講解年年的收成,村子裏人家過的日子,指望的這些莊稼,也讓兩人有個大概的了解。
她和她娘也下來車,但不過去,隻另外找個地方轉悠轉悠。他們看道西的苞米,她和她娘就繞到道東,爬上小斜坡,摘上一兩朵小野花,看豆子。
地裏也有人,進到地裏割草。有時候地頭站著,還能聽到地裏幾個媳婦婆子說話談笑的聲音,有時候許是說的來勁,咯咯的笑聲更是聽的真切。也遇到幾輛車,趕著上山,一看是他們,都是交頭接耳一陣,然後趕車的爺們都會下來,車上要是坐著小姑娘,就嬌羞的低著頭,紅著臉,想看又不敢看的往梁時行和田明讓身上瞄。還有媳婦婆子,要是遇著了,多是明目張膽的看了,有的一邊看還一邊嘖嘖的,也是有趣。
她爹會打招呼,要是有停下來續話的,田明讓就會湊過去,問上幾句。
什麽家裏幾口人?多少地?自家的還是和地主租來的?收成多少?吃用夠不?還有啥營生之類的。要是不著忙,路過的見著兩人還不磕巴,能順溜的說話,就說的多了些。
這一路,停停走走,加上地又在北頭,有些遠,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地跟前。
車上裝了好幾把鐮刀,人多,好不容易來一次,總是要都體驗體驗。還有小小和二小兩個,山上割地,也是沒怎麽做過,正好這機會,也來上上手。
她娘準備了手套,說是秸稈一不小心會紮手,人家細皮嫩肉的,拉出口子來可就不好了。她爹娘想的周全,不但準備了手套,鐮刀用不好,一不小心割著了,更是從帶的小包裹裏拿出幾塊皮子,還縫了繩,能係口,讓兩人,還有小小和二小沒人兩條腿都幫上,以防萬一。
她是不需要的,鐮刀早就用的順手,就是閉著眼,給條攏,她都能割的整整齊齊。
車卸在地頭,馬也找了個青草肥沃的溝沿拴好,低頭吃草。
小順才和青雲青月三個也夠來湊熱鬧,因為她爹提前有準備,鐮刀帶的夠,都有份。
地是二姑家的,十多攏,但是一攏地很長,有她家東山頭的四個條攏那麽長。她爹尋思挑揀些能吃的嫩苞米,割上一車,家裏糊上,再給下院幾家送上幾盆,家裏這些人,一頓兩頓的,也就都吃完了。
她和她娘割草,沒跟著摻和,再地頭,一邊看馬,一邊一把把的把草割下,然後捆好,堆在邊上。
她她爹開始給幾個人講,怎麽挑苞米,挑什麽樣的。長的好的可能已經老了,糊了不好吃,太嫩了的沒長成,不中吃,糟蹋糧食。要挑就挑剛剛好,不老不嫩,粒子都結了,上漿也剛好,正中吃的那種。
還好個說怎麽用鐮刀,哪裏用力,用多少力。不中多,少了割不下來。還讓大家好個注意苞米葉子,帶著手套還好,但是臉,可是要特別注意。一個不小心,要是讓苞米葉子給劃著了,不覺疼,就是一條血印子,很是厲害。
還有地裏可能出現的螞蚱之類的蟲子,一有動靜,不知道就會從哪裏蹦躂出來,可別嚇著。
割好的苞米就地放在地上就成,沒人割上二十棵,二小最小,弄下來兩個就成了。說完,更是一連做了好幾個示範,跟是手把手的一個個的教,看著差不多了,才放他們一人守著一攏,割著試試。她爹不放心,跟在大家後頭一個個的看,唯恐有個閃失,可就不好了。
她爹他們地裏越走越深,慢慢的,隻能聽到苞米地裏嘩嘩啦啦苞米葉子的生意,偶爾也能聽到二小笑嘻嘻的大聲喊叫,不是看到‘姑奶豆’就是‘老瓢’,然後又是一陣嘰嘰喳喳,想來是分著吃了。
按她娘說的,除了沒個女孩子的樣,她要是個男娃子,也算是個好的了。比如眼下,她手腳勤快,活計根本是不落她娘多少,要是真勤快起來,她還是蠻是那麽回事。
這個時辰的日頭最是好,不曬,也不晃眼。還泛著紅紅的暖光,印著雲彩,形成晚霞不說,還照得上山的莊稼,泛著紅光,很是好看。
遠山的吆喝、近處的嬉笑、飛過的成群燕子、撲騰騰的鳥雀、俯瞰大地的雄鷹,穿過光,飛過影,在茫茫的天地間,望著一切。
她低頭,手裏拿著鐮刀,望著眼下的青草,聞著青草的氣息,聽著鳥語蟲鳴,感受著光的照耀和微風的輕拂,體會著整顆心都沉浸在這天地之間,整個身體都勞動著,然後慢慢的,從裏到外,升騰起一股暖意,比照在她身上的落日斜暉還要暖,還要動人。
她娘也沒說話,娘倆就伴著鐮刀割草的索索聲,一下接著一下的割著眼前一大片的青草,堆在腳旁。差不多夠一捆,她娘就先停下。把草都抱到一處,然後用新割的青草擰成一股股的草繩子,再捆到一起,放在腳下。一氣嗬成,弄完了之後,再回頭和她一起繼續割。
就這樣,隔個十多步就堆著一捆一捆的青草。
很是有一會,草也割了五六個,那邊她爹他們終於是割回來了。
一人抱著一抱,能多抱的就抱的多,抱不來的,就一手拿著一兩課。比如小小,一手拿著一棵苞米秸稈,喜滋滋的還沒到地頭呢,人還沒露出來,就聽他很是興奮的喊娘。
“娘,娘,你看我,你看我。”
剛說完,就又聽她爹的一句訓斥,“跑啥,別跑,磕著絆著咋整!”
然後就是蔫蔫的嗯了一聲,顛顛的跑步聲和苞米葉子嘩啦啦的響聲小了很多。
小小剛探出頭頭,就直直的往她們這邊跑,倒是不忘看路,眼睛一會瞟地麵,一會又瞪大了往她們這邊看上一眼,很是著忙的樣子。
“娘,姐,娘,接,”她娘站起身,往二小那邊走了兩步,把人給攔下,二小就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姑奶豆’,‘老瓢’。”
二小先把兩個苞米秸稈放地上,兩個小手從兜子裏就開始陶,很是小心的掏出來地裏新摘的‘姑奶豆’和‘老瓢’,遞過來,“娘,吃,姐姐,來,吃。”
“可甜了。”說完,還不忘笑嘻嘻的又加了一句。
她娘把東西接過去,伸手遞給她,她也笑嘻嘻的誇了二小兩句,二小更是樂的不行,眯縫著眼睛,都成了一條彎彎的小月牙,露出兩排小牙齒,很是喜人。
二小把東西掏出來之後,樂嗬了一會,又趕彎腰把剛放下的苞米撿起來,一連的驕傲。
“娘,娘,姐姐,姐姐,你們看,你們看。”邀功一般,二小把兩個苞米結子一手一個,舉了起來,“都是我弄的,全是我弄的,沒用爹爹幫忙,就是哥哥要幫我弄,我都沒用,全是我自己弄下來的,弄下來的。”
說完瞪著大眼睛很是激動的看著她們娘倆,就等著誇呢,模樣很是可愛。
她看過去,果然,兩個秸稈的根部弄得已經不成樣子。一看就是費了老大勁弄下來的,肯定又是擰、又是拽、用腳踢過、還用手扒過,也有鐮刀的印子,想來是能想到的法子齊齊都用過了,費了不少勁。
怎麽著,都是要好好誇誇。